第22章 理想者漫谈，巨像显身

也不怪常安如此失态，须知，“苏醒”、“浅眠”这两种说法，是独属于生物武装的啊！甚至还是锻造优良的生物武装才有可能“苏醒”，才有可能判定为“浅眠”。

在此前所有的理论都指向于，武器的“苏醒”关乎于生物武装的原材料，是原先强大异生物内里残余的力量的具象化。而【行善】呢？他的原材料常安记得清清楚楚，不过是一些最优质的碳素钢而已。

常安很肯定，手中这把刀，是目前全世界唯一一把“浅眠”的锻造武器。

“什么‘浅眠’？”

老张被常安的大动静吓了一跳，开口问道。

苏醒、浅眠、深眠的叫法只在最前沿的生物锻造圈子里流行，常安对生物锻造技术很感兴趣，有过很多了解，所以才知道。老张不知道这些说法倒也正常。

常安重新坐下，口若悬河，如数家珍。

“其实所有的武器都有‘浅眠’、‘深眠’和‘苏醒’三个阶段，只是曾经从没有过锻造武器达到过‘浅眠’阶段。过去所有的理论都指向于，“苏醒”是生物武装的原材料中残余的力量的具象化，但这把武器我很清楚，他是传统锻造的产物，连生物武装都不是！我真的太激动了，传统锻造不会被生物武装淘汰，这条路没有被走尽！”

常乐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她的遗书上有说，希望常安继续在锻造的路上走下去，成为不依靠“年轻”等字眼加持的，真正的锻造大师。

他在电视台上向群众立淡泊名利，一心锻造的匠人人设。

淡泊名利是假的，那时他无比渴望成名，因为那样就可以挣大钱。

但他对锻造的追求是真的。

好不容易遇上了暗面开启，传统锻造行业兴盛的年代，可他所热爱的事业，却又转眼就要被生物武装拍死在沙滩上……他从未和别人说过，可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啊。

老张闻言，拍了拍常安的肩膀。

“我们人类对于暗面的探索还只是沧海一粟，古文明遗物的作用更是千奇百怪，你的底牌或许就能赋予其他物品生物的力量呢。不用太激动啦。”

“须知你我都是历史的见证者啊，此刻我们正走在时代的最前端，科学的大厦在这里虽然倒塌，但人类从未放弃过将它重组。我们如今的发现，都是建起那座大厦的一块块砖。”

常安渐渐平静下来，叹了口气。

他明白老张的意思。即便老张并不了解锻造领域，却也敏锐察觉到他话里的硬伤。这是在委婉地提醒他呢。

刚刚看到“浅眠”俩字，常安脑子直接炸了，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仔细想来，余烬空间虽然是常安在闪蓝星本土莫名获得的金手指，不是老张所说的什么古文明遗物，可经过许多次余烬冶炼的【行善】，真的还能算作锻造武器吗？

常安自己都没法骗自己。

不过哪怕如此，他还是有些欣慰的。不管行业，至少他能制造出“浅眠”了，未来继续强化，或许还能制造出“苏醒”呢。

“话说千械啊，你来救我，身上有带吃的吗？一直没说，我好饿。”

老张忽然开口，岔开话题。但想来也是真的饿了。

常安稍愣，下意识在身上一摸索。

他没带食物，全身上下除了两把刀，只贴身携带了日记本。

等等，日记本……

常安感到一阵眩晕。

他似乎早就制造出“浅眠”过了。

而且还不像【行善】这种只是有苏醒的潜力却暂未苏醒的武器，是一件无需继续强化就有办法能苏醒的“浅眠”，【璀璨悲泣】。

那没事了。

“怎么了，千械，咋一会情绪激动一会又情绪低落呢。我们能靠着你的神器杀出来这么不容易，开心一点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人格分裂呢。”

要说老张怎么能做勘探员呢，观察力确实敏锐。

一见常安情绪低落，老张也不提肚子饿了，开着他们那一辈特有的时髦玩笑，再拍拍常安肩膀。

常安苦笑一声。

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顶着年轻人的皮囊，却享受着温柔长辈的关怀，常安感到有些惭愧。

嗯，还是把什么生物武装，什么浅眠深眠都抛之脑后吧。

“老张你也别过度神话我这把武器啦。能够突围出来，靠得可不仅仅是武器啊，更重要的是人。咱们和那群怪物周旋了得有近一小时了吧，每时每刻都有这么多怪冲上来，老张你是真猛啊，换我早扑街了。”

这个倒不是尬吹，老张的综合素质是常安的至少两倍朝上，从力量、耐力等各方面表现来看，两人可以说根本不像是一个物种。如果不计算武器，老张一拳一个常安，连着锤死二十个都不带喘的。

假如说【行善】放在常安手里是镰刀，那放在老张手里就是割草机。

老张嘿嘿一笑，向常安共享了量觉面板。

【张文山】

【位阶：二阶】

【综合素质：35.2】

“哇，老张你这几天——我记得前几天你属性还是29来着！”

“嘿，所以说嘛，再大的困难也不要沮丧。这几天我出去四处探索，可是猎杀了不少异生物，也算是因祸得福咯。”老张很是得意。

“要知道啊，我这个职位，每周的周薪可是只有10枚一阶晶核呐，还不好说能量指数高不高。我29点属性，吸收能级19的晶核，只能加不到0.01的属性，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干下来，才二阶前中期。”

“每年呐，每年也就年终奖有点盼头，看工作完成得好不好，有没有立功，多少能拿点二阶晶核。”

老张平时不爱说闲话，今天难得敞开话匣子谈起从前，常安确实被转移了注意力，一下有了兴致，津津有味地听着。

“暗面开放到现在第四年，我在这工作了四年。开始时大家伙哪知道什么修行，没了科技，连阵线都建不起来，联邦的军队每天就在前线用命守着，直到过了大概两个月，水城聚集地的基本盘才打好。”

“那时倒确实有人吸收晶核修炼，但那会晶核都从战场上捡来的，阶位参差不齐，即使是一阶晶核，能级也有巨大差异。这就导致经常有人吸收过高能级的晶核暴毙。晶核自然也就还没条件像今天那样被当做货币使用。”

“晶核开始作为工资发，还是前年的事，”说到这，老张似乎陷入了回忆，半仰着脑袋，面露微笑，“千械啊，你别看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勘探员，我张文山，曾经可是拿下过一等功的，也有机会升职，只是我不愿去罢了。”

“那时ddmd的晶核储备还很少，人类当中，二阶后期就已经是第一梯队了。而在那种环境下，上边给我发放了修行到二阶的全套晶核资源，我就靠着那些资源，一举升阶，同事们都羡慕煞了。”

“只是可惜，我这个工作的俸禄，基本也就只有一阶晶核了。等属性高了再吸收低阶晶核，效果就会很差。我虽然赢在了起跑线上，但同事们也都靠着工资慢慢修炼了起来，我也就慢慢和我同事们的实力差不多了。”

“那如果你那会选择升职的话呢？”常安插嘴。

老张摇了摇头。

“不爱说这事。我不想升职。虽然可能当时选择升职会更好吧，不仅工资高，还比勘探员安全，不会碰到这几天被困地下这等事。”

“但是，也没机会遇见你了哈哈哈哈哈。”

听老张这么一说，常安心情也开阔起来。

这个中年男人总是很擅长照顾人的情绪。

常安记得前两天和老张稍微聊过一小会，那会老张有提到，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也不知这样一个单身汉为啥这么会照顾人。

此时石缝里挤进来一只体型瘦小的小只异生物，常安随手一刀劈死，顺带拨弄了一下异生物体内，翻出来一颗泛着红色光泽的晶核。

“啊，话说，看我把这事给忘的。老张你还没看过我这把武器的面板吧。”

常安忽然想到，带着些歉意将【行善】递给老张。

鬼知道老张怎么忍住不问的，明明他也好奇得很。

老张搓了搓手，咧嘴笑笑。

“嘿，你这胃口吊的，急死我了，总算是想到了啊。只是你没说我就没提。来，我看看。”

老张拿起刀，集中精神。

十几秒后，他表情夸张地睁大眼睛，啧啧几声，用袖口将刀身擦了又擦。

“真是……啧，能见到这样一把武器，就算出不去也值得了。”

“夸张，太夸张了！我说什么样的武器这么猛，砍怪身上几乎都感觉不到阻力，真没想到，竟然是五阶武器……”

“怎么样，想要吗？”

常安笑。

老张表情一滞，低下头，再次轻轻拂过剑身。

大战之后，光可鉴人的剑身依旧没有一丝划痕，映照出老张饱经沧桑的脸。

老张有些不舍地摇头。

“不想。这样的好刀，留给你们拓荒者吧。”

常安本来是开玩笑，【行善】自然不可能送人，却没想到老张认真思考了才回答。

或许在他潜意识中，老张这样平凡普通的人配不上这把刚出世的神兵，所以才会开玩笑这样说吧。

但是，再平凡的人，在他自己的人生中也是主角啊。

常安隐隐有些触动。

此时再挖苦就有点不当人了。

“老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身份呢。你也可以是拓荒者啊。”这次换常安拍了拍老张的肩膀。

老张还是摇头，依依不舍地将刀插回剑鞘，递还给了常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把刀的名字是你取的吧。”

常安本想反驳，又想，余烬冶炼给它赋予这个名字正是因为符合当时的心境，所以要说是他取的名，倒也不错。

常安点了点头。

“挺适合你的。但当你真正心安，真正拥有时，便会遗忘。‘行善’已被我遗忘，所以我不需要它。”

老张笑笑，似乎是意有所指。

常安没在意。

他只注意到，老张看似是豁然了，但从他那时不时撇去的眼神中，明明还满是不舍。

常安哑然失笑。

“老张啊老张，想要就直说嘛。怎么这么扭捏。不过呢，这把武器是我防身用的，确实不能送你，但是另一把备用的，我真的可以送你。也不差的，是四阶武器呢，属性有个75/160左右。”

“见过真正的宝贝，有点看不上眼了呀，哈哈哈哈。”

“滚犊子，那就当你不要咯。”

“不过你若啥时候反悔，我随时送你，甚至你愿意等的话，以后我可以送你一把和【行善】一样厉害的武器。”

“哈哈，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狭小的岩洞里，两人漫无目的地聊着，好不惬意。

就连外边的异生物，似乎都在什么时刻起，很是识时务地闭嘴了……

……

……？

“等等！老张，你有注意到吗，外边什么时候没声了？”

“嘶，似乎是有个五六分钟了吧。可能是那些异生物放弃了？”

尽管两人这样说着，却没一个人真这么蠢。两人心中开始不安起来。

当他们闭上嘴，才发现这地方现在安静得可怕。

常安率先打破平静。

“要不，我先出去看看？如果，如果它们真的都走了的话，就可以回去了吧——”

嗒。

骨碌碌。

一片脱落的岩石碎块忽然掉在常安的脚边，滚动两下，停止不动了。

然而没过两秒，那小石块又继续朝更低的地方滚去。

“千械。”

老张目光凝重地看向岩缝外边，结满老茧的大手朝常安摊开。

“再借你的【行善】一用。”

轰……

开始只是轻微的轰鸣声，但只是几秒的时间，声音已经变大到清晰可见。

“岩蛇来了。”

轰隆隆……

常安曾经从未想到过，仅仅是声音由小及大快速变化，就能带来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就如站在高速公路上，听见引擎的轰鸣声极速靠近！

这是死亡的压迫感！

轰！

常安肾上腺素飙升，条件反射地举起双臂挡住头部，石缝处迸射出的岩石碎屑与粉尘糊了他一脸。

“咳咳咳。”

边咳边拂去头上的石头碎屑，常安睁开眼。

尘土逐渐散去。

在常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那两块巨大岩壁相倚靠组成的岩缝，那两块帮他们挡住怪海的天然壁障，那两块世世代代伫立着的巨大岩壁——正如一扇巨大的门扉，缓缓打开。

地面剧烈震荡，岩石碎片簌簌往下掉。

在因震荡而模糊的视野下，常安将【行善】再次交给老张。

有如今变强后的【行善】，对付之前见过的那条岩蛇应该是有希望的。

可……那条岩蛇，真的有这么强大的破坏力吗……

震荡。

崩解。

碎屑成烟。

大约一分钟后，那组成岩缝的左边的巨石竟彻底裂开，部分碎块被某种神秘力量吸引着飞向外边，部分碎块因地心引力散落一地。

原先的岩缝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漏斗状的全新用道口。

而在甬道的尽头，在熹微灯光穿过灰尘映照出的终点，常安看见了一尊巨像。

一尊由岩石组成的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