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尘封的证据

韦谦只言行古板,头脑十分聪颖。

他念书厉害,记忆极强,表达力佳,随口便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叫他在家族中、在京城学圈中都能轻松占得一席之地。

便是被陈氏当街殴打,事过后依然有一众学子追捧他。

今日事,韦谦哪里会想不明来龙去脉。

宋拓弹劾只是起个头,背后主力是太后党与吴王党两拨人,他们联合将此事闹大,欲摁死贵妃。

待贵妃被处置后,宋拓定要借东风给映璇安个罪名狠狠报复不可。

韦谦知晓皇帝叫他的用意,心中十分警醒。

到御书房后,徐公公在皇帝交代处拿出一个木匣,从中拿出一厚实信封。

谢御史与韦谦都是一愣。

没想到皇帝所说年久之物竟是书信。

信封封了口,封口处贴封条,上书天德元年某月某日。

谢御史眼睛一眯,看见上头小字是朱笔御批,隐约猜测到什么。

他伸手便要拿,“老夫看看。”

韦谦急忙挡开他的胳膊,“慢!谢大人,陛下特意嘱咐过,此物几十年不见天日,你我二人监督即可,过手就不必了。”

既是当年证据,他便要行好监督之责。

万一谢御史私自拆开,便叫信封中信笺失了效力。

谢御史强硬道:“老夫只觉信封上字迹陌生,拿起看一眼罢了。”

韦谦寸步不让,板了脸道:“谢大人未见吗?封口处清晰写了天德元年,是陛下刚登基改年号那年,彼时陛下尚年轻,字迹较如今稚嫩得多,下官一眼看去便知是陛下亲笔,谢大人年纪大了,实该保养保养眼睛。”

谢御史被他噎的面色铁青,“老夫眼神尚好,不劳韦大人惦记。”

谢御史权势大,又背靠太后撑腰,韦谦哪里愿意得罪,然他经历上次为女和离,已被打上“贵妃党”标签,只好硬着头皮跟谢御史对着干。

是以他也时常在背地里腹诽,他做父亲未得女儿敬重关照,却要因女儿时时担风险,常被迫参与争斗。

谢御史花白的胡须抖了又抖,愤然拂袖离去。

东西呈到大殿里,立刻吸引所有大臣目光。

发现是信封,众臣心头猜测不断。

皇帝未卖关子,“众爱卿不必猜了,里头是一道折子,朕本存了私心,不欲叫它见天日,眼下却不得不献丑了。”

用了“献丑”一词。

之后还又突兀地接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朕也未能幸免。”

说完,在满朝文武疑惑的目光中,叫徐公公当众将信封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封折子。

“此折子是朕当初向父皇递上的请旨折。”

他将奏折背面对着众臣,众臣立刻瞪大眼睛看,果真见奏折外头花色乃黄色龙纹。

历朝历代奏折背面的花纹,都有特别的讲究和规定。

文臣奏折用蓝色花卉纹,武将用红色吉祥纹,只有皇亲国戚才可用黄色龙纹。

天德帝见众人端详差不多,便打开奏折,展示内部折起来的纸张。

他随意点了工部一位老臣,“你可知如何由奏折内部纸张判断出此折子产于何年何月?”

“回陛下,臣一看便知,不过臣也只能推断大致年份,无法精确到某一月。”

天德帝颔首,示意他上前来。

工部老臣上前接了折子,端详片刻道:“此折子乃是天宝五十年左右工部下设奏折厂出产,厚度、质地、颜色都吻合。”

皇帝点头道:“未说错,这折子是天宝五十二年由朕递上。”

又向众臣解释:“众卿莫急,朕事先询问,是想叫诸位知晓,这封折子出于天宝五十二年,朕不会造假。”

说罢,终于吩咐徐公公,“你将折子传下去,叫爱卿们传阅。”

大臣们早等的急不可耐,徐公公一传下折子,三三两两挤在一处观看。

折子上只几竖列,百十余字,很快便阅览完,继续由下一波人观看。

看过的大臣面面相觑,“这……”

“竟有此事!”

“如此看来,宋拓实在胆大包天,胡言乱语污蔑贵妃是大不敬!”

“难怪陛下起初想压下此事,此折子确实有损陛下龙威。”

折子很快传阅到韦谦,他看完后一颗心终于落地。

谢御史在队伍第二列,传到他时,周围议论声已十分嘈杂,他隐约听见一些,面色正沉着。

待看了奏折,他眉头当即纠结成团,嘴巴抿成一条线。

皇帝实在狡猾!他竟神不知鬼不觉造了如此逼真证据。

这折子是尘封数年无疑,他和韦谦一起监督取来,过程未拆封。

是皇帝当众撕开当年御笔封条取出奏折。

奏折正文还有先帝批复。

且工部老臣方才当众查验,奏折是天宝五十年左右生产的,且就算奏折能造假,先帝笔迹也不可能造假。

今日事恐怕又要失败。

谢御史脸色难看至极点,往日总挺直的脊背今日却弯曲起,甚是无精打采。

不消片刻,奏折传阅完了。

群臣再看向皇帝时,眼神都怪怪的。

难以将稳重风趣的今上和奏折上那个口无遮拦,纠缠父亲赐女官的四皇子联系起。

这折子是陛下还是四皇子时所写,态度十分卑微,言及他对乾清宫女官董倾如一见钟情,请求先帝赐于他,语气甚至有纠缠。

“儿臣身为皇子,自小却胸无大志,无甚雄心,今后只愿辅佐继位的兄弟做个好贤王,如此老实可靠,别无追求,父皇您就赐此女官给儿臣吧。”

“儿臣若不能得到董倾如,便要茶饭不思,日后连门也不想出了。”

字句间竟隐隐耍赖威胁,为一女子向先帝软磨硬泡。

叫众人咋舌的是,先帝竟也未为难他。

御笔龙飞凤舞:“朕允了。”

“先帝草书狂放,是先帝字迹无疑。”

“未想到今上当年为了贵妃竟如此……丧志。”

“难怪先帝如此不待见今上,今上那时果然未开窍,胸中未有大志。”

皇帝坐回龙椅,下头议论纷纷的群臣瞬间住嘴。

“父皇批复后,朕高兴不已。然天有不测风云,父皇几日后便一场大病倒下,朕日日忧心,无心再惦记纳妾一事……直到朕登基后想起此事,才命人去东华殿档案房中取出此折。”

他咳了咳,“当初朕年少轻狂,措辞十分不妥,且贵妃彼时已入后宫伴随朕,本欲将年少时这封折子封藏,以免贻笑大方。”

“谁料到今日却要当众开启此折才能还贵妃清白。”

韦谦适时出列,稳准狠地道:“陛下!先帝既批了折子,便是早已允诺将贵妃赐给陛下,宋副指挥使却诬陷先帝宠幸贵妃,不但污了贵妃之名,还是对先帝大不敬,有指责先帝夺儿子妾室之嫌,实乃大逆不道!”

谢御史立即反驳道:“贵妃与侍卫私通产子一事又如何说?”

“谢御史提及此事。”皇帝一抬下巴,看向殿外,“将人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