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天涯共此时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安君意看沈晏舟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将他安排在自己下首，和李颂相对。
“额，这……”李颂这才发现自己神色略有不妥。
“你管他干嘛，你们汉人总喜欢那什么杞人忧天。”安君意抱着歌姬名伶畅饮，酒水都差点撒在沈晏舟脸上：“今日不是你们的新年吗，还这副模样做什么，担心过不了下一年吗。”
他说话直得难听，但这就是事实。
上了沈晏舟这条贼船，就算到时候见风使舵没一头陪他栽进坑里，也免不了要一番折腾。
明年大概真没有今年的年景。
“不，在下只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李颂知道安君意一直对他们这些汉人看不上，只是觉得汉人治汉，更有经验，所以才会留着他们。
他原是诸州太守李长青的人，现在李长青被安君意玩弄于股掌之中，成日闭门称病，原先他的人手安君意能留的留，杀鸡儆猴也处理了一批。
他只有在民生定论方面会问一下他们的意见，军队的事，他们这些汉人客卿是一点也没发言权的。
所以哪怕之前他们极力反对出兵奇袭景州，他也完全没听过。
“今年风寒雪重，又是大灾之年，虽舅舅未雨绸缪避免了灾祸，但眼下情况确实让人难以安心。”
李颂沉默片刻，赶紧沉声道：“临西王所言不错，只是今日风雪不断，在下有些担心百姓。”
“担心百姓。”安君意嗤道：“放心吧，强壮的牛羊不会被那么点困难害死，如果连这冬日都抗不过去，那在春季到来之前死掉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颂应和了两句便噤声了。
歌舞宴罢，安君意虽然嘴上说麻烦，其实玩得最痛快。
几乎是不省人事被抬回去。
“我送诸位罢。”
沈晏舟不喜欢酒——谢韶光身上的除外，再加上年纪小，只在各人给他敬酒时喝了一点半发酵的葡萄汁，所以现在全场最精神的人大概就是他。
安国人大大咧咧，汉人唯唯诺诺、诚惶诚恐，一番客套话后，各自乘着风雪消失在黑夜中。
最后走的自然是李颂，沈晏舟就是看他一直欲言又止才会搭话。
“之前的事，多谢王爷帮忙解围。”他喏喏道。
“不，本来是我想搭话，才让舅舅注意到大人。”他勾着嘴角，礼貌地微笑道：“应该是我道歉。”
“这，不……”
沈晏舟抬手制止了他的无用推辞：“我初涉政事，还有许多事不甚了解，舅舅虽控有雄兵数万，政事方面却听说一直是诸位在打整。以后还得烦请各位不吝指教。”
李颂看着他，眼中有几分惊讶。
“现在天下未定，临西诸州荣辱与共，便得一并托付给诸公了。”他又行了个大礼。
“哪敢。”李颂这时才有些惊慌地扶他起来：“临西王不必如此客气，往后若有事相商，遣人来唤便是。”
两人寒暄片刻，沈晏舟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将李颂送走。
他出身宫中，这些礼仪自然是不少的。
对这些不得志文人的心理自然也比安君意了解。
郁郁不得志……
他抬头看着天，鹅毛大雪仿佛凭空从漆黑如同墨汁的夜空中洒落，只有在安府门口的灯光范围内才会现出形状。
今天就是除夕了，往年宫中用完宫宴还会等着守岁，别的有孩子的宫苑，必然是围做一团，热闹非凡。
安雪柔从来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只有他默默守完岁，拿着不知从哪个角落捡的喜糖供果，等众人散去后，欢天喜地带回绿珠宫献宝。
然而安雪柔从未回应过他，那些果子只会在放过十五以后被他吃掉没有坏的部分。
现在想来真是蠢得要命，早点吃味道还能好些。
送走所有客人，下人也在打扫了，安府寂静得可怕。
他搓了搓手，正打算回屋，眼角却瞥见一个身影远远行来。
“谁。”他大声问道。
“殿下。”一人一马几乎要隐没在风雪中，但沈晏舟还是认出那是他留给谢韶光的信使。
心不由自主提了起来，莫名升起一丝自己也不了解的期望。
“你怎么来了，霁州、谢府发生什么了么。”他还是故作镇定，其实语速快了很多。
“谢，谢小姐让我，把这些带来。”
大概是天太冷，马也跑得不快，沈晏舟总觉得自己等了好久那人才跑到面前。
信使拿出一个包着布的盒子，哆嗦着递给沈晏舟。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他抱着盒子，转身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
他在安府一直装得很稳重，从来没这样跑过。
路过庭院，差点被积雪化冻又冻上的冰滑倒。
一路跑回房间里，他将盒子放在桌上，迫不及待地打开。
盒子里是一堆炸货。
大概掺了猪油，已经有点冻上了，小麻花撒着芝麻和干果碎，外面一层糖衣，看着就是谢韶光的口味。
布包里还有一封信和一个手套，手套镶着白色的毛绒绲边，一看就是女孩子的。
信中是一些家常问候，并祝他新年快乐。
最近络雁城也大雪了，她纠结了很久才派出信使，吃的东西都是谢府备的年货。
——这样，就像在一起过年了。
信尾这样写道。
沈晏舟尝了一点麻花，实在是太冷了，冻得有点硬，咬得他牙疼。
安君意并不会亏欠他吃的，他觉得这些方面动手脚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的龌龊行径，今天的宴席也比这些冷冰冰的干吧小炸货丰盛。
但看着这些点心，他鼻尖就有丝丝的甜味。
转年他也有十三了，跑出来的这一年一晃就过去了，可他为什么觉得，日子过得那么慢。
偶尔又觉得这一年什么都没做成，时间也太快了。
对于时间的患得患失好像是这一年的常态。
窗外忽然传来烟花炸开的声音，而且挺近的。
他推窗望去，看到安君意晃着手上的烟火叫他：“小兔崽子，出来玩儿啊，专门给你们这些小鬼买的，怎么一个都不玩。”
旁边还站在主持了整场晚宴却没现身的安之问。
他念叨着，又点燃了手上的一个烟火。
“拿反了！”安之问大声提醒道，安君意赶忙将手上的烟火丢开，不小心扔在他鞋上，造成了一些骚乱……
他是怎么会觉得这地方安静来着。
沈晏舟看着院中的鸡飞狗跳，刚才的一点愁思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