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山穷水尽疑无路
“你之前跟他说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
就是锦绣那么爱说话也安静了。
谢韶光只能主动开口道。
“没什么，一些家乡传说。”康遥峰坐在车厢外面，虽是夏日，现在身上却一阵阵发凉。
从前大家都说中原是块好地方，土地肥沃，水源丰富，也不会经常起沙暴。
现在他才知道，这块传说中的沃土竟然也会有灾害。
而在灾害面前，百姓们还是一样的惨。
今日看着木头，他晃神似乎看到了自己。
当时若不是谢韶光将他们买下来，他们现在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他不觉得会比现在好。
这段时间他跟着谢韶光、或是帮杨悦薇跑腿，去了城中许多地方。
城中最大的酒楼喜迎楼还开着业，夜夜笙歌，就是决堤那日也没停过。
之前喜迎楼每日都会扔出不少达官贵人吃剩的泔水，穷人们会守在外面，以期能分上一点。
近来穷人更多，吃不起饭的人更多，喜迎楼的泔水竟然要钱了。
五文一碗。
那可是泔水，从前他们甚至需要雇人丢的东西。
在灾难面前竟然成了另一项进账。
或是城中豪族，明面上倒不做这种丧德生意，不过为免官府或是什么人来借钱借粮，也装得一副穷酸样。
可屋中点的香，他一闻就知道，那是安息香，在中原，这一块安息香的价格和同大小的银子相等。
只谢家是真穷了，为了搞到那些粮，他们带来的家产都搭进去了。
虽说京中还有，外面的庄子也还在，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谢韶光最近都不安生，她身子本来重伤一场也没养好。
回到家，杨悦薇果然还没回来。
晚间睡觉时，正轮着康遥峰值夜。
他哄睡了锦绣，守在谢韶光屋子隔壁。
屋檐下的雨丝如同丝丝银线，要将人困在这无助的夜晚。
旁边房中谢韶光似乎做了噩梦，叫了两句听不懂的话，然后就便开始呜咽。
“爹……娘。”他隐约能听到这两个词。
“不用进去安抚么。”他看向另一个守夜丫头芍药。
对方一副困顿的样子：“噩梦而已，又不是真有事。”
哭声渐大，听得康遥峰闹心。
谢韶光也就比锦绣大些，而且没什么架子，他很难将她真的当个主子。
“喂，你干嘛，你一个男人不能进去！”芍药看他站起来似乎想去隔壁，赶忙警惕起来。
“小姐。”他只是隔门叫了一声。
做梦的人大概都是睡不深的，里面的呜咽声马上就止住了。
“你做梦了。”他淡然说道：“起来喝点水吧。”
芍药瞪了他一眼，推门进去给谢韶光倒水。
“谢谢。”她接了水小声说道。
她总是这样，礼貌得奇怪，他们作为下人做这些事是理所应当的，可她总像自己欠了别人一样。
“别想太多，不然还是让人陪你睡。”
谢韶光虽然不喜欢人待在屋中守夜，但杨悦薇是不可能真取消她的守夜人。
本应该是两个丫鬟，但锦绣还小，他与谢韶光商量，便暂时顶替了她的活。
这偏房里有小榻，他们等谢韶光睡着了，便也能轮换着睡一会儿。
若守她入睡，就指不定要多久才能歇下了。
放在平时谢韶光肯定是不要的，但今日贫民窟的惨状，那摞成小山的死人是真吓到她了。
“小姐往日不是不喜欢人守着睡么。”芍药见她犹豫，赶忙说道。
她本来就在摇摆，听了这话，便也算了：“我没事，你们下去吧。”
“我……”康遥峰很想说我可以守着，但刚开口就被她打断。
“你也下去吧。”
两人又回到偏房。
“没事找事。”芍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作为下人，守夜是应该的。”康遥峰也压低了声音。
“又不用你守，也不用你妹妹守，你当然大度。”
他皱起眉，想说什么，还是没能出口。
有时候太过温和体贴并不能换来好报。
“天生的贱骨头。”
见他不说话，芍药唾道。
第二日谢韶光依旧起很早，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慰母亲，送她出门，然后自己也去粥厂放粮。
木头果然到得很早。
因为昨日的事，他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生命力。
谢韶光将他介绍给粥厂的管事说明情况，对方只是叹道：“小姐太心善了。”
“不是说忙不过来么，这孩子也能帮些忙，只用给他些吃的就好。”
这世道谁都是只想吃口饱饭，他若开了条件公开招，这位置不知多少人抢破头。
但这是谢家的粥厂，她这么安排，他也就只能那么办。
“哎，你跟我来吧。”
他看着木头面无表情的小脸，唤了一声。
男孩儿回头看向谢韶光一行人。
“去吧，好好活着，以后见了妹妹，能给她说很多事呢。”康遥峰见谢韶光不忍的目光，开口道。
这不算祝福的祝福，竟然是这世道最实用的话。
雨一直下，还好其他河段的堤坝相对稳固，谢寻山已经带人将决口的地方堵上了。
只是不知是太劳累，还是不小心喝到受污染的水，他病倒了。
每天发着烧，上吐下泻。
谢晚雨给的一些应急药都用完了，城中隐隐有种瘟疫爆发的前奏，病倒的人太多了，所以草药也是不足的。
杨悦薇虽然还在强撑，但她夜夜坐在谢寻山窗前哭，谢韶光都知道。
络雁城三月份的明媚春光似乎还在眼前。
夏季连绵的雨水却像一座牢笼，将所有人都困在这。
而且也要断粮了。
今年遭灾的并非只有霁州，周围几个州也因为雨水过多，眼看粮产不会太高，纵使霁州太守想尽办法，也没人愿意冒险将粮食先借给他。
而杨悦薇走尽了杨家关系弄来的粮也将在七月末用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