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大写的惨
宫中这几日非常奇怪。
其实从年前就有感觉，只是这几日愈发严重。
紫宸殿之前还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昨日和今日打探的消息都说每日只有两三名御医出入，前日还调来了重兵把守，后宫众人里，只有林贵妃还能每日得上召见，其他人都已经许久没见皇帝了。
对沈晏舟来说，上次见父亲，还是……一个多月前，众皇子受太后懿旨前去侍疾，他排在后面，远远看了一眼。
林贵妃坐在龙榻边，让她的儿子远宁王沈庆烨在床边端茶递水。
跪在他斜前方的另一个皇子趁着给进出的沈庆烨让位置的功夫，一脚踩在他撑在地上的手上，还碾了碾。
他轻抽了口气，用力将手抽出来，没有引来更多关注。
这种时候不应该叫，因为叫了，让别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管，反而会被倒打一耙。
那人回首看他一眼，勾起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沈庆烨回来的时候，不知是手不稳还是被谁挡了一下，手上的茶水翻倒，他被烫了一下，随手将整个托盘丢掉，正好砸在沈晏舟后脑勺上，滚烫的水淋了他一背。
“唔。”他浑身一震，但还是压制住声音。
沈晏舟没有厚衣服，秋装里面裹着夏装，热水一下就透了进去，顺着背流了半身，烫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你这孩子，多大了还笨手笨脚的。”林贵妃尖细的女声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天旋地转。
“有人挤了我一下。”沈庆烨招招手，马上有人来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
他实在没力气挪一步，宫人们一挤，便将他挤趴到地上。
低笑声不知是从周围，还是他脑海底发出的。
“野种。”有个女声怨恨又冷漠地说道。
林贵妃扫了众皇子一眼：“叫那么多人来干什么，这房里空气都浊了，没事就出去跪着。”
“先起来。”
恍惚中，有人拉住沈晏舟的胳膊将他拽起来。
屋外是十一月的寒风，哪怕是滚烫的水也一会就冷了。
吸足水的衣服湿哒哒贴在身上，身下跪着的地方不一会就晕开一片水渍。
他已经恢复了神志，只是后脑勺被砸到的地方疼得慌。
“没事吧。”旁边的人问道。
沈晏舟斜眼看去，是八皇子沈心源。
“没事了，多谢八皇兄。”他礼貌地回应道。
沈心源是个老好人，外族江南望族柳氏，宫中这些人的事他总要参上一脚，不过大概是受他外家的影响，这人在宫中存在感不高，据说体弱，常闭门不出。
在皇宫这种吃人的地方玩什么隐世。
“老十，你身上怎么一股怪味儿。多久没洗澡了，还是尿了？”之前踩他的家伙忽然开口道：“八皇兄你别搭理他，小心染上什么疯病。”
沈晏舟每日洗澡。
每日，即使是现在的天气。
因为他大概率每天都被兄弟们弄得一身脏，他也很讨厌别人的味道。
但他没有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会招致更严重的嘲笑和戏弄。
“并没有什么味道，九弟是感了风寒嗅觉出问题了吧。”沈心源笑着说道。
皇九子沈越光见他对一起羞辱沈晏舟没兴趣，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继续跪着。
众皇子从卯时跪到午时才散去，沈晏舟的身体几乎要不受自己控制了。
“我先送你回去吧。”沈心源见他情况不太好，便提出道。
“多谢皇兄，不过不必了。你我二人并不顺路，绿珠宫那种地方，想必大家也不希望有很多人来。”
别的沈心源都可以坚持，但绿珠宫这地方确实尴尬。
哪有皇子有事没事去一个疯妃住的冷宫的，何况这疯妃还是因为……
“那你自己回去小心一些，到了赶紧洗个热水澡，喝点姜汤去去寒。”
沈心源的担心很有道理，因为半路上沈晏舟又被沈越光带着人逼着喝了肮脏的湖水。
不过他已经很习惯这些事了。
因为他是疯妃的孩子，因为他出身的谣言，所以所有人都能欺负他一把。
因为烫伤又着凉，或许还喝了些不干净的水，他病了有半个多月，林贵妃见他这模样，免了他的侍疾，毕竟他也一身病气，到时候说不好是谁过了谁的病气。
现在想来，会害怕过了病气，那时候皇帝应该还是活着的。
不过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皇帝。
今年宫中甚至没有除夕宫宴。
除夕那日，饭点过后许久才有一些残羹冷饭送到绿珠宫。
初一、初二、初三，本该热闹的时候冷清得像死了人。
沈晏舟觉得说不定真死了人，只是现在时间不对，所以先瞒着。
秘不发丧的事不是有很多吗。
他甚至有些恶劣地想着，死了人更好，死了人，就不用在这里父慈子孝了。
他的几位哥哥们私底下早就闹起来了，无所谓明面上也撕破脸。
女人哼歌的声音传来，他都觉得没有那么令人厌烦。
他步下小榻穿过连廊来到后院。
冬日难得的阳光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坐在阳光下抱着一个小布包。
她轻轻晃着身子，就像在哄那并不存在的孩子一般。
“母妃。”他轻唤了一声，女人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头都没抬。
他慢慢走近，蹑手蹑脚仿佛怕惊扰了对方，最后就停在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我也许真的要走了。”他蹲下身抬眼看着母亲轻声道。
虽然知道对方听不懂，或者听懂了也不在意，可这话他也不知道应该对谁说。
女人的面容温柔恬静，皮肤白皙光洁，眉眼如画，能看出没疯的时候也曾风华倾城，即使现在其实也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
只是可惜，为着这一张脸，便断送了一辈子的幸福。
“你多保重。”他垂下眼，不再看那张与他相似的面容。
他走了很远才听不到那哄孩子一般的嘤呜声，房中属于他的小小包裹已经收好，只等着那关键的时刻。
那些人撕下伪装的时刻。
正月初七，帝崩于紫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