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爱是常觉亏欠
“这破驿站大冬天连个炉子也没有，真的是人住的地方么。”
清晨，谢韶光从驿站中出来，搓着自己的胳膊道。
谢韶光一家三口已经离开京畿。
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一路上的恶劣条件还是让她十分难受。
谢韶光还在现代的时候也曾贪便宜跟过那种便宜旅行团，住青旅吃小馆子，勉强也能忍受。本以为现在有钱，能过得稍微好点。
但这地方的上限就是那样了，怪不得有钱人家在各地都会购置别院，这简直不是人住的。
床榻因为受潮半天都睡不热，晚上汤婆子没温度以后她就要被冻醒。
而且没铺几层垫絮，床也硬得她浑身疼。
她捧着新灌的汤婆子，感觉自己浑身关节都要散架了。
“大小姐忍忍吧。”谢芝树非常不屑，整理着自己的马鞍。
一开始家里最不想来的是他。
现在最兴奋的也是他。
每天纵马单骑，赴山赶海，简直乐不思蜀。
要不是大部队还在后面，他自己可能一天能骑完他们两天的路程。
他们带了不少行李，或者说把一半家产都搬了来，所以东西格外多，再加上冬季路本来就难行，所以每天只能走百里路。
按照这样的速度，大概还要二十来天才能赶到霁州。
“你们兄妹俩别吵架。”杨悦薇打探好下一个城镇的位置，有些忧心忡忡。
这里离下一个驿站或是城镇都有一天多的路程，今天需要赶的路比之前都要多。
偏偏昨日夜间下了雨，是雨而非雪。
这就意味着今天的路更难走。
而这一片都是山区。
若是入了夜，人还好说，马却是很难走夜路的，搞不好他们今天就要睡在荒野中了。
“没吵。”谢芝树朝谢韶光做了个鬼脸，翻身上马：“我去前面探探路。”
“别跑太远！”杨悦薇赶紧嘱咐。
“娘，不用着急，我也就是说说罢了。”从杨悦薇的神色中，她大概猜到了今日的困难。
在家百日好，出门万般难，她当然知道离京以后会有无数的难题。
但再如何都比留在京中坐以待毙的好。
“大不了咱今日便露营了，我还没露营过呢。”
见她如此懂事，杨悦薇叹了口气：“你当是好玩的，夜间若下起雨来，有你苦头吃。”
其实除了需要夜宿，另一个杨悦薇有些担心的点是，离开京畿，治安的情况必然也是急转直下。
行路最怕荒山野岭，虽然他们带着些家丁，杨家也派了护卫，但真要对上土匪，必然没好果子吃。
“七小姐，该上路了，晚了怕晚上没地方住。”杨家的护卫头子名为赵瑞，他已经打听了一路的消息，便催着杨悦薇上路。
“好，这就出发。”
这一行马车有四辆，两辆坐人，两辆载物，自家家丁护卫再加上杨家护卫十几骑，浩浩荡荡也不少人。
谢芝树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东风吹得脸通红，披风和衣服下半截全是泥点子，被杨悦薇拉进马车中数落。
“这天气你瞎跑什么跑，到了地方有得你跑的。”杨悦薇拍打着他的肩背，好像能用这种方法把寒气拍打出去。
“去探探路，前面很远都没有人家。”谢芝树搓着手，靠近马车里的小炉子。
这马车是最大的一个，本应该是谢家夫妻的马车，后面一辆谢韶光的，一辆谢芝树的，这才正常。
不过谢寻山先走了，就成了母子三人一起，另外两个带下人。
“没人还好，这荒山野岭，有人才应该害怕了。”谢韶光随口答应着。
之前抄了半天《齐民要术》，让她发现这些古书也没那么无聊，现在赶路左右无事，便随手捡了本谢寻山拜托他们带着的杂文翻看着。
“呸呸呸，童言无忌。”出门在外，就是杨悦薇不信鬼神，也有些忌讳，赶忙唾道。
甚至谢芝树都沉默了，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之前见到的种种痕迹。
现在已经偏离剧情太远，所以谢韶光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但她乐观地觉得，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都活着，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要赶路，所以中午都没休息，护卫们吃饭换防都是在马上的，但即使是这样马不停蹄地赶路，在天肉眼可见地黑下来以后，他们已经完全看不到下一个城镇的影子。
“太晚了，不能走了，前面还有一节山路，旁边都是悬崖，晚上走太危险了。”
赵瑞已经派了人去前面探明路况，那人回来以后，他勒马来到马车旁。
“那有什么可以过夜的地方么。”专业的事还要交给专业的人，杨悦薇很听劝。
“往前两里地有一块山洼子，现在枯水期还没有水，应该可以在那先过夜。”
“就在那吧。”
听到可以休息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快速赶到了那处平地，下人们和护卫们已经开始扎帐篷，赵瑞安排了守夜的轮替。大家都赶着赶紧吃完饭休息了。
明天还要赶至少半天的路才能到歇脚的地方。
谢韶光步下马车，被一阵寒风吹地闭了闭眼。
入夜以后，只有马车附近他们的灯笼散发着光芒，冬日的夜空连星子都没两颗，冷空气一入肺，如同吸入了无数刀片，她咳嗽了两声，赶紧用手挡着些口鼻。
“小小姐过来烤火喝水吧。”赵瑞招呼着：“一冷一热，当心着凉了。”
谢韶光赶紧靠了过去，享受着火焰的温暖。
不多时，青柳就将她的一份饭端了过来。
“多谢。”她接过来，并不忙着吃，而是慢慢搅拌着。
“小姐又说客套话了。”青柳蹲下身，将她披风的兜帽整理好。
车上挤不下那么多人，她房里的下人就在后面的车上待着。
谢韶光小口喝着肉粥，还有几个白面馒头。
其实她一整天都没怎么动，所以也没多少胃口，便将馒头随手丢给了青柳。
服侍好她以后，青柳退了下去，她下半夜守夜，现在要抓紧时间睡觉。
谢芝树白日跑了一天，现在缩到帐篷里看书去了，杨悦薇和赵瑞对好了信息，也坐了过来。
“你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我不困，娘你去休息吧，我看会星星马上就睡。”
杨悦薇半信半疑望了眼天，就连北辰也非常暗淡，这季节的星子有什么可看的。
但她这几日确实有些累了，谢韶光反正一天都待在车上，大不了路上睡也行。
“那你早点休息。”她打了个哈欠，钻进帐篷。
谢韶光现在也不是需要她哄着吃饭睡觉的岁数了。
她烤着火，听着柴火炸裂的哔啵声，看着火光发呆。
逃离主线她应该开心才是，但现在整个人都莫名茫然。
那天走的时候，总感觉谢晚雨跟被她丢了的孩子似的。
她给谢韶光准备了很多东西，各种药包——不都是她配的，还有保和堂大夫那要的。
胭脂水粉——这也应该是买的。
她自己缝的手帕荷包，甚至还有袜子。
小田螺姑娘只差没把她一日三餐都做好打包。
虽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走，但她依旧做了这些准备。
谢晚雨对她从害怕到真心相待，只用了半年。
而谢韶光自认其实并没有做太多事，平时送点东子，说说话，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出头。
也就是普通朋友的程度，还都是为了刷她的好感方便抱大腿才做的。
而谢晚雨其实早就脱离她笔下为了剧情发展强加诸多设定的所谓‘角色’。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让谢韶光无比清晰地认知到，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对谢晚雨，她有种亏欠感。
她所做的一切——对她好、防止孙婉进三房、引导她学医，都是为了自己。
但谢晚雨对她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只是再亏欠，那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想通这点，谢韶光摇了摇头。
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事，不管为了什么，她做的事至少是对谢晚雨有益的。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看向夜色中的山林。
巨大的黑影仿佛能吞噬一切，漆黑的夜空比起来都能多两分轻松，确实不适合夜间赶路。
马匹们已经被卸下缰绳和负重，被拴在刚打的木桩上安静地站着休息。
周围守夜的护卫和下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只有偶尔火焰的爆裂声和马的响鼻声让谢韶光觉得自己还没聋。
她正要钻进帐篷，忽然远处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以及飞鸟的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