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无尽的欺诈
林弈垂目调息时，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仿佛要将体内躁动的灵气捏碎在掌心。
洞壁水珠坠地的声响被众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割裂成细碎颤音。
阿娇擦拭剑穗的鹿皮突然顿在流苏间，余光里，林弈衣摆上几片本该被护体灵气弹开的枯叶，此刻正如濒死蝶翼般黏在暗纹锦缎上。
金明皓训话的尾音尚在回荡，当"核心地带"四字撞上岩壁的刹那，洞外骤然炸开琉璃迸裂的脆响。
七道法诀流光同时亮起，悬浮的照夜珠却齐齐暗了三息，仿佛被无形之手掐住咽喉。
林弈靴底碾碎半截兽骨的瞬间，裂纹中幽蓝汁液竟如活物般缠上乌皮靴。
鸣凤缎带扫过时，那黏液发出婴儿夜啼般的呜咽，在洞窟中激荡出十七道回声。
"别动。"阿娇叫住林弈后，自己走到了前边。
她袖间沉水香混着剑鞘铁锈味，莫名让林弈想起云梦泽后山将雨未雨时的苔藓气息。
暗河拐弯处，盘坐的尸体保持着完美的调息手印。
覆面纱被某种咒文固定在下颌，胸前半截云纹剑穗还在微微颤动——这具尸体，正在模仿呼吸。
"噬灵蛭。"鸣凤缎带绞杀第三条透明蠕虫时，金明皓剑鞘已挑开尸身的锦囊。
玉牌爆成磷火的瞬间，林弈太阳穴突跳如擂鼓，某种超越认知的违和感撕裂识海：
琉璃殿的朱漆为何带着血腥味？阿娇的剑穗不该系双环结？阿娇姐左眼下那颗泪痣……昨日分明在右边？
修士的剑为什么会有铁锈味？我又何时去过云梦泽……
"醒！"
……
识海深处炸开九重雷音，林弈耳蜗嗡鸣，颅骨似被金锥贯穿。
他猛然睁眼，视网膜残留着九道交错的金光，正与阿娇眼底倒映的摇曳金色纹路相辉映。
那抹鎏金忽明忽暗，像风里挣扎的烛火——正是林弈自己的天启瞳在忽明忽暗地闪动。
曦爻的嗓音裹挟着无尽的温柔，自天启瞳深处浮出："醒……醒过来了吗？"声音还略有震颤，"徒儿你怎么这么傻？欺诈道纹是能这样随便对自己用的吗？"
林弈喉结滚动，咽下喉间翻涌的血腥气。
阿娇素白指尖捏着的香囊正抵在他鼻尖，七色茎的异香与血腥味绞作一团。
月光在锦缎并蒂莲上流淌，每片花瓣都在以诡异的角度缓缓拧转。
"为师不在你身旁，该……"曦爻的尾音突然扭曲成尖锐蜂鸣，林弈猝然抬手按住太阳穴。
指腹触到黏腻冷汗的刹那，他看见阿娇鬓边金步摇的流苏静止在半空。
"这……也不是真的吧。"林弈的冷笑震落檐角冰凌，掌心亮起血色符咒，"欺诈道纹最精妙处，在于会让受术者主动为幻境填补逻辑。"
他指尖划过阿娇凝固的惊愕面容，"可惜你算漏了两件事——我就是道纹持有者，我也是此刻的施术者。"
香囊坠地的闷响中，整座庭院开始剥落。
青砖化作流沙，朱门褪成墨痕，曦爻的呼喊被扯成长长的丝帛裂音。
林弈在彻底坠入黑暗前，听见自己嘶哑的低语：
"不对，还有一点，我那娇艳的师尊，怎会直接说出我的欺诈道纹？
现在我好像记起来一些东西了……我好像是在一个山洞里才对吧？
这里……怎么是个庭院？分明上一秒还不是的吧？
不行！好像迷失太久了……"
林弈又一次闭上了双眼，当他再度醒来时，眼前出现的，正是洞天秘境中，金明皓开辟的那一处洞窟。
阿娇看见林弈醒过来，赶紧拍了拍林弈的脸颊，道：
“振作点，别又睡过去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就昏过去了，整个人的样子就像是……做噩梦一样。”
林弈使劲摇了摇昏沉的脑袋，问道：
“你是道纹演化……还是真的就是我阿娇姐？”
阿娇听到林弈醒来就是这一番离谱的话，顿时将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什么道纹啊？我不是阿娇吗？那我是什么？”
周围的人纷纷用诧异的目光注视着两人，当然了，他们主要是觉得林弈比较奇怪。
金明皓这时候走了过来：
“林弈，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刚才都很担心你，特别是阿娇。
想来……你师尊……”
林弈截断了金明皓的话：“等……等一下，你叫我什么？”
还未等金明皓说话回答，阿娇便先开了口：
“脑子一定是坏掉了，嗯……怎么办？阿爻肯定会埋怨我的。
可这明明都是你自己所为啊，我阿娇自问已经将你保护得很好了呀。”
林弈抬手打断了阿娇的话，说道：“得……没完没了了是吧？
虽然我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快不够用了，但我还是能勉强分清这里……
虽然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模糊，模糊到像是已经不需要人在意真假了。
但，我需要醒过来，回到该去的地方。”
……
现实世界中，林弈已昏厥整整两个时辰。阿娇凝视着青年微微颤动的眼皮——那两颗眼珠在薄薄眼睑下滴溜转个不停，右手掌更隐约浮现四道疤，眉间不由蹙起川字纹。
"莫不是……犯癔症了？"金明皓伸着脖子张望，"弈子从前可有过这般情形？"
"胡说什么呢？"阿娇横了金明皓一眼，"这情形我也是头一遭见。"
金明皓嘟囔道：“我……我这也是关心弈子嘛。”
可可捏着衣角凑近半步："会不会是……入梦太深被魇住了？许是梦境太过真切，一时挣脱不得。"
阿娇连白眼都懒得翻，径自别过脸去。
倒是清婉忽然轻声道："莫非是洞天秘境内的邪物作祟？可为何独独应在林师弟身上？"
"我说，你们是否忽略了什么——"秦风以剑鞘虚点林弈丹田，"他周身灵气流转不息，此事绝非寻常昏厥。"
灵儿想了想，还是将心中想法说出来：
"倒是可以问问阿爻姐姐，但金少主开天眼……怕是会消耗不少。"
"且候着罢。"阿娇忽然凭空凝水，将手中的帕子润湿，"我瞧着，倒像是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阿娇话音未落，已将浸透的丝绢往林弈额角按去。
金明皓与鸣凤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眸中窥见三分恍然，遂默然垂首不再多言。
可可却将阿娇拉了起来，顺势夺过了阿娇手里的丝绢，说道：
“这种事情就不需要阿娇姐姐来做了。”
可可给身后的清婉递过去了一个“你懂的”眼神，接着说道：
“给林少主擦汗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
嗯咳咳……婉儿，过来帮我。”
“啊？好……好的。”
阿娇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也并未阻止二人。
众人身后的听到这一声“婉儿”，思绪早已不在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