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青铜古树启示录
经过数日跋涉，众人眼前的景致不断变换，天地间弥漫的灵气愈发浓稠，如同无形的薄纱层层浸染着空间。
青铜色的树干在星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龟裂的树皮纹路中渗出荧蓝色液体，在黑暗里泛着幽幽冷光。
暗红色藤蔓如巨蟒盘绕树干，却在离地三十米处突然断裂，垂落的断口处倾泻着瀑布般的菌丝。
这些半透明的丝绦随风轻颤，突然将误触的妖兽裹成琥珀色的茧。
树冠在百米高空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穹顶，日月的光辉被枝叶切割成万千碎晶，在菌丝间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某处蕨丛骤然颤动，惊起成片发光的鳞翅生物。
它们振翅时洒落的鳞粉在空中聚成紫红色的旋涡，照亮了潜伏在树洞里的三瞳山魈——那怪物六指利爪扣着半具鹿尸，暗金竖瞳却死死锁定林间的不速之客。
三颗眼球各自转动，竟能同时观测三个方向的动静。
腐土在脚下发出黏腻的声响；猩红地衣如同活物般顺着靴筒攀爬，每根卷须顶端都绽放着米粒大小的菌伞。
稍作停留者，须臾间便会被地衣覆满靴面；若是死物停滞，这些诡异生物便会将其彻底吞噬。
好在它们的活动范围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总在特定界限前戛然而止。
远处传来古树崩裂的闷响，需数十人合抱的巨木缓缓倾倒。
树芯空洞中涌出墨绿色浓雾，八足骨蛛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节肢敲击岩石迸溅的火星竟在苔藓上燃起幽蓝冷焰。
当月轮与暗阳再度被云层遮蔽时，整片森林开始分泌甜腻的蜜香。
沉睡在岩壁上的鬼面蛾群骤然振翅，鳞粉在黑暗中划出妖异弧光，照亮了悬浮高空的半透明妖兽残影——那些虚幻的利齿正撕咬着同样缥缈的猎物，上演着永恒的猎杀哑剧。
地底菌丝网络发出琴弦般的嗡鸣，青铜古树的根系正在地脉深处苏醒。
这片秘境残留着旧时代的印记，恍若诸神黄昏时散落的梦境残片。
辉煌往昔与诡谲现世在此交叠，给闯入者带来超越认知的震撼。
目睹此情此景，又有几人能不为之心惊胆寒？
凌可可不时以手掩唇，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惊动潜藏的大妖。
连她都犹自这般战战兢兢，遑论那些尚在淬体境挣扎的弟子。
幸而借助隐匿气息的符箓，众人方得屏息敛气地缓步挪移。
……
待金明皓开辟出可供暂避的洞窟，众人进入休息后，林弈方得空理清纷乱思绪。
他暗自倒吸凉气：“这……还真是诡异降临。
这般情形……怕不是真的要死在此处了。
诸多生物闻所未闻，不少妖兽散发的威压，竟比阿娇姐当日斩出那惊人一剑时还要骇人。
若当真遭遇那等存在，除却倚仗法宝外……可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可就连法宝的威能都只能发挥到窥道境强者的实力。
除非……有蕴含规则之力的法宝。
规则强大到能影响到这一方天地，可这样的东西我又没有。
不对，我还有一手欺诈道纹，但……
按典籍所载，洞天秘境内的至强妖兽不过超越准入者一个大境界，当属窥道境层次……
可这已窥道的大妖，光是想象便令人脊背生寒。
这等秘境若真如传言所述，是远古大能开辟的内在洞天……
能以肉身承载一方世界，该是何等通天彻地的存在？
难怪开荒任务被传得那么危险……
既已至此，纵有万般悔意亦无济于事，之前我还说出了那样的话。
好在我的好师尊硬是将阿娇姐塞了进来……眼下唯有时刻待在阿娇姐身侧，方得一线生机。
怎奈仙途迢迢，生死难料，终究是为造化死，也为造化生。
……
阿娇缓步移至林弈身侧席地而坐，眸光微动：“这般出神，所虑何事？”
林弈沉吟片刻：“阿娇姐以为……两年后，我们这些人里，能活着出去的还剩几个？”
阿娇眼瞳骤然紧缩：“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林弈唇角牵起苦涩弧度：“看来即便强如阿娇姐，如今也不得不考量我的退路了。”
“此方秘境规模超出常理。”阿娇指尖碾碎半截枯枝，“单论此间重力场之强，已胜过外界修真大陆数倍。”
“这恐怕……并非是什么好消息吧？”
“还是用传音好些。”
阿娇心念一动，传音道：“以当下境况来看，两年之期……未必能出得去。”
林弈问道：“可是因秘境太大、太诡异了吗？”
阿娇先是颔首，复又摇头：“洞天秘境大只是其一，地脉走势诡谲多变亦是一个问题。
而且……这里妖兽品类繁杂异常，诸多异种连我也未曾得见。
或许真应了那人之言——此处光阴……早已凝滞太久。”
尾音渐消时，阿娇凝望着拇指上那枚血色环戒，未尽之言尽数湮灭在喉间。
阿娇忽然起身，中断了传音。
林弈望着阿娇的背影，数次启合的唇瓣，终是攥紧手腕处的魂灵丝带时开了口：
“阿娇姐……我这般累赘，连累你了？”
阿娇忽地转身，屈指轻叩林弈的肩膀。
“胡说什么呢？我可是真的把你当弟弟嘞。”
林弈扯了扯嘴角，万千思绪化作喉间一声轻笑。
垂落的眼帘掩住瞳孔深处明灭的欺诈道纹，唯有下按的掌心被隐约灼出道痕斑驳。
……
待阿娇离开后，林弈心中默念：
“欺诈——生效。”
……
洞窟外忽有风啸掠过，菌丝如垂帘般剧烈翻涌，裹挟着甜腻蜜香的风中传来细碎啃噬声。
阿娇指尖微动，血色环戒泛起涟漪，在岩壁上投出蛛网状警戒纹路。
“噤声。”她说话音刚至，众人靴底便传来异样震颤——猩红地衣竟突破界限，沿着石缝蜿蜒而入，米粒菌伞次第绽放，喷出荧绿孢子雾。
灵儿腰间玉坠应激而亮，将扑向淬体弟子的孢子冻成冰晶。
金明皓长剑出鞘，青芒顺着地脉炸开裂隙，露出下方虬结蠕动的青铜根系。
那些金属质感的根须正将地衣撕扯吞噬……
林弈瞳孔微缩，恍惚间窥见根系深处嵌着半截玉简。
未及细看，阿娇已拽着他暴退三步。
原先立足处岩层轰然塌陷，八足骨蛛的螯肢破土而出，墨绿毒雾将青铜根须腐蚀得滋滋作响。
“不对！”
众人怀中符箓无火自燃，隐匿阵法出现裂痕——百米外三瞳山魈的三颗眼球同时转向洞窟，利爪将鹿尸掷出，暗金竖瞳映出妖兽残影扑食的轨迹。
阿娇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环戒将精血化作万千剑影：“带人撤向东侧腐沼！”
……
林弈猛然从自设的欺诈幻境中挣脱，额角已沁出细密汗珠。
他攥紧发颤的指尖暗忖：“这幻术效力……
我本应能识破的，虽强行按捺住本能反应，心神却已方寸大乱……
若施加给妖兽……”
思绪至此忽地一滞，喉结上下滚动，心中暗想：
“若惹得大妖凶性大发，暴起反扑……”脊背陡然窜过寒意，他重重抹了把脸：
“那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罢了，不如留着对付其他修士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