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漫落 作品

第282章 进言

大臣犯事,为其谏言,本就非同小可。

后宫不可干政,更是数百年来,明令禁止的行径。

是谓僭越之举。

她位立中宫皇后,贵为一国之母。

理当言传身教,以身作则。

怎可公然打破明令禁止的条例?

若是朝臣闻见,借此谏言,只会叫霍时锦为难。

动摇后位,无异于波动两国的和谈。

只会使得景国的境地更为艰难。

愧对父兄,愧对母后,愧对景国百姓,愧对庇护她的家国。

她无以出手,为其谏言。

饶是她有心,犯陷为其谏言,此事也不会生有转机。

嫣帝,已不是先前莽撞、懵懂的少年郎,亦不会生有意气用事的稚举。

他已是大嫣辛勤执政,继位近十数年的帝王,是名副其实的嫣帝。

不会偏私,亦不会徇私。

他比她更为明了朝中之事,与此举的利弊。

若开有先例,便再难管辖。

涉及抄没、收监,已是证据确凿,绝非轻判。

饶是林贵人今日所求,为其谏言之人,是皇贵妃,也绝不会有半分松口。

以她的聪慧,也未必会出言提及。

本是无解之事,徒增心重。

她既心喜他,知轻重缓急,自不会叫他为难。

遑论,霍时锦并未直言降罪,只堪堪将二老收监。

极近宽厚、仁德,已是开恩。

她拢住思绪,显浅合眼,轻揉眉骨,倦容显目。

宫侍细心递来茶水,她抬手接过,一口未饮,搁置案前。

良久,见苦等无果,林贵人起身离去。

瞧着行往的方位,俨然是繁星殿。

另一边,林初星堪堪食过,正宿在寝殿午憩。

近日身子渐重,她推脱了请安,安然宿在殿中,鲜少出殿。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卧榻、安胎。

故此,进食之时,堪得知林家之事。

细想林贵人先前的行径,不禁了然。

她遣人去打听林家的细闻,与林贵人的动向。

卧于榻间小憩,静待宫侍折身回禀。

不时,听由差办的宫侍入殿。

“娘娘。”

来人欠身行礼,话间,气音极重。

似一路疾驰而来,胸口此起彼伏,粗气不时回荡在殿中。

“如何?”

她出言细问,眸眼微合,未有半分起身之意。

“林大人虽承父之职,却并非做官之料。”

“林家一日不如一日,已是今非昔比。”

“林家门庭萧条,已近倾颓之象。”

“唯恐百年后,无以面对先祖,愧其所托。”

“故此,将小女送入宫中。”

“临行前,一同做官的同僚,念及昔日旧情,为其夫妇饯行。”

“酒过三巡之时,无端提及朝中之臣,似欲为其引荐。”

“见林贵人久无喜讯传出,门户日渐衰败,林大人无奈,只得另谋他路。”

“夫妇俩因此落地于此。”

“同僚不日为其引荐,几人相谈甚欢,由此深交。”

“无意闻得几人朝中的官职,夫妇俩蠢蠢欲动,私下合计。”

“欲拿出半数身家,贿赂朝臣,望其照顾一二,在朝堂上,谋个官职。”

“只朝前做官,被其所视,方可高升,保住门第。”

“奈何林大人实诚,一生未做过行贿之事,故而出了差错。”

“并未同其商议,也未事先言及。”

“只以饮酒之名,将几人邀来。”

“为显诚意,将地处定在上等酒楼的厢房。”

“几人不知其意,只当饮酒作乐,故此带了同行。”

“与之是同僚,其中不乏忠臣良将之士,最为不屑行贿之举。”

“席间,瞧着一众人,林大人踌躇难言。”

“思及囊中羞涩,再无宴请的闲钱。”

“饶是再请,也仅是牵强,已非上等之地,不及当下境地,不得不借机而言。”

“眼见一行人吃饱喝足,欲离去,林大人起身一一斟酒,将其安抚住。”

“而后借闲谈之名,将为首之人拉于一侧。”

“局促不安立于一旁,细说行贿之举。”

“掏出事先备好的贿银,躬身塞入那人手中。”

“恐推拒、递还,匆匆离去。”

“瞧着那人手中尚来不及掩下,硕大又显目的钱袋。”

“同行之人看出端倪,不由生恶,暗自记下钱袋样式。”

“不时,附耳凑近身侧之人,引其望向钱袋。”

“身侧之人,只一眼便明了。”

“极为憎恶此等偷奸耍滑的行径。”

“翌日,一言状上朝堂,同行之人与钱袋样式为证。”

“陛下闻之,龙颜大怒,派人闯入受贿朝臣府中搜罗。”

“一番搜寻之下,翻找出贿银与钱袋。”

“故此,人赃并获,依旨当场缉拿。”

“受贿之人与行贿之人,一道被关押入狱,等候盘问、细查。”

“陛下仁厚,未祸及子女、旁系,只林大人夫妇二人,与受贿之人,并未累及妻室。”

“羁押入狱前,林大人托人入宫,给其女林贵人传信,告知了一切。”

“却并非求援,只将府中后事,交托与林贵人。”

“不日,林贵人瞧着信纸欲哭无泪。”

“奈何入宫无作为,无子嗣、无荣宠,只堪堪贵人位,无以替其父脱罪。”

“不时,因宫言被禁足,心思郁结,郁郁寡欢,落了病。”

“经此,缠绵病榻。”

宫侍简言意骇,如实禀明。

“林贵人近日,频频往转两宫。”

“正阳宫居多。”

“当是想借皇后之手,为其父脱罪。”

宫侍婉言直述,低垂着头,抬眼窥看她面相。

“林贵人倒是孝女。”

“知其父境地,也未曾明哲保身。”

“同其脱开干系。”

“甚而频频为其奔走。”

她浅淡开口,气若游丝。

以至入耳刹那,便消弭散去,好似幻言。

“既在宫中当差,当知宫中忌讳。”

“何为该言,何为不该言。”

“下去吧。”

“去管事处领赏钱。”

她淡淡吩咐,旋即提腕,轻浅挥动玉指。

眼睑微掀,侧目一视,眸光深邃,神情淡然。

“是。”

宫侍规矩应承,欠了欠身,旋即退离殿中。

她凝着床幔,眸眼深晦,眼尾显有似有似无的笑意。

当是该允诺了。

他日之诺,今时兑现,尚不算晚。

彼时繁星殿,皇贵妃殿中。

“恳请皇贵妃娘娘出言,救救家父!”

堂下人声嘶力竭道,俨然是堪堪吃闭门羹的林贵人。

话落,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林贵人这是做何?”

落笙不解,遣人将林贵人搀起。

不想,手堪触及,便被林贵人拂落。

林贵人伏下身,细说来由。

高位之上,落笙正襟危坐。

抬手拂退宫侍,静闻林贵人的呈词。

不时,脸色尤重。

“林贵人当知,后宫不可干政。”

她出言打断林贵人的疾言,已明了林贵人此番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