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秋后算账

毒月当值,日头愈发毒辣。


万里晴空,连半片能遮住烈日片刻的云彩都瞧不见;地上因四月甘霖勉强苟活下来的庄稼,也因此被晒黄了脸,晒弯了腰。


之前为了解决弃婴问题,苏轼吸取玳姐儿一事的经验,主张将孩子安排给没有子女的家庭抚养。为了让养父母好好对待孩子,还以州府的名义按月发放粟米六斗。


官府粮仓内的储粮不多了,这一茬庄稼是否能成熟,可关系到今年是否有饥荒。故而瞧着城外邞淇河若隐若现的河床,苏轼无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又带着官员百姓去常山祈雨了。


索性,常山山神是给面子的。


*


苏府,季璋院内。


与杭州淅淅沥沥的斜风细雨不同,密州的雨不下则已,一下便是瓢泼大雨。


雨水顺着屋顶瓦片之间的垄沟汇聚成拇指粗的水柱,从屋檐如水帘般“哗啦啦”直流而下,丝毫不会受斜风的蛊惑飞入廊檐下,开窗之人更不用担心雨水会溅到身上。


水柱前仆后继撞击着地面,贵如油的水花此刻却像是不要钱般任性地飞溅到台阶上,在相同的位置上叠上一层又一层的痕迹,只为天地之间提供丝丝凉意。


如今食肆已经步入正轨,虽还未赚回本金,但有菜庄兜底成本低,收益还是可观的,压根不用她担心。屋内苏过还在午睡,季璋肆无忌惮地倚靠在窗边,惬意地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只是继开业那日之后,刚有浮出水面之意的苏子瞻好似又沉下去了,再次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蓦然,一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身影闯入院内。季璋远远瞧着,只觉有一颗会移动的树径直朝着主屋来了。


须臾之后,只听得灵素的声音在外响起,“宝姑娘,小的奉郎君之命来给娘子送野兔了。”


不待二宝回应,季璋自己循声出了屋。她瞥了眼地上竹笼里瑟瑟发抖缩在一起的黄褐色野兔们,轻声问道:“你家郎君呢?”


距离食肆开业又过了半月,她与他之间的事,是时候该说清楚了。


“郎君回院换衣裳,待会儿便来。”站在台阶下的灵素见季璋出来,生怕落在自己身上的雨飞溅到她身上,又往后退了几步彻底站在了雨中。


“你躲这么远作甚?上来躲雨。”季璋蹙眉问道,往旁边挪了挪。


见人上来后,她才道:“这兔子又是怎么回事?”


灵素脱掉身上的遮雨工具,行礼回道:“昨日郎君去常山祈雨,回城途中猎得几只兔子。听闻娘子心心念念想吃拨霞供,故而今日郎君公事一忙完,便吩咐小的送来了。”


确实是心心念念,刚来北宋的时候就念着了,奈何在最适合吃的冬天遇上了饥荒。灾民所到之处与掠境的蝗虫相比,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哪儿还寻得到兔子。


没曾想,今儿反倒是毫无预料得到一笼。眼下虽不是寒冬,但夏日吃涮兔肉,也别有一番滋味。更别提今日下雨,在外待久了还真有些冷,正好能吃点涮兔肉暖暖身子。


她眼下也没心思推测苏轼是怎么知道的,一门心思都飘到了晚膳上,“二宝,待雨小些之后,你与灵素去大厨房拿些适合涮烫的食材回来。咱们等迈哥儿与朝云回来,做个拨霞供吃吃。”


这拨霞供,与现代的火锅相似,可若单吃兔肉可就有点大材小用了。


话说一半,季璋蓦然想起家中还有个小沙弥,“对了,如果有蕈子,记得拿些蕈子。迨哥儿吃不得荤腥,我得给他单独煮一素锅的。”


他虽不与他们一起吃,但她绝不会厚此薄彼,忘了这个吃素的儿子。


“是,娘子。”二宝应下,旋身去下首的杂物间寻遮雨的物什。


自家娘子话里虽体恤她们,但眼下已过申时,也是时候准备晚膳了。


季璋蹲身逗弄着竹笼里的兔子,瞧着里面仍警惕性十足的毛茸茸,问道:“昨日猎回来的,可有给它们喂食?”


宰杀之前断食一两天,既能减弱其体力降低宰杀的难度,又能清空肠胃便于之后处理。


“没有。”灵素的身子弯得又低了些,只差上半身没直接贴自己腿上了,奈何还是没有蹲着的季璋低。


他老实回道:“昨日同行的随从里有懂行的猎户,听他说断食后这兔子容易杀些。”


“既然有猎户,怎么不让他顺手处理了?”季璋瞥见他怪异的姿势,收回逗兔子的手,顺势站了起来,抬手免了他的礼。


她可不想血染自己的小厨房。毕竟迨哥儿时常来她院子,她可不想因一顿吃食就把儿子拒之门外。


“昨日祈雨,山神显灵,故而有人提议翻修常山山神庙,以求山神护佑密州风调雨顺。郎君回来之后都在处理这事,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故而才留到了今日。”心生感激的灵素,有问必答道。


季璋闻言,来了兴致,“这山神有这么灵验?那岂不是日日都有人去求雨,这旱灾就迎刃而解了。”


那她去许个回到现代的愿望,岂不是也能实现?


不待她憧憬片刻,撑伞出现的的苏轼骤然出声,打破了她的幻想,“闰之可莫听灵素胡诌,哪有这么邪乎?”


“小的见过郎君。”灵素拎起兔子笼,将季璋面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苏轼收起油纸伞递给灵素,自顾自解释道:“那山神庙旁有一口泉,清凉滑甘。溢出的泉水汇成一条小溪,顺着常山蜿蜒而下,流到了附近村庄内。只是这些年没人打理,荒草遍生,将其盖住了。”


与其相信所谓的神明一说,他倒更相信是这口泉护佑了密州。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翻修···”


当慢半拍的脑子追上发出的疑问时,季璋当即便意识到了他的真正目的,“与之前灭蝗一样,以工代赈吗?”


涉及官场之事,在商场游刃有余的季璋宛如一摸索前进的新人。但在与苏轼的几次交涉下,她耳濡目染也渐渐学会了些。


“对。”故而他心里虽如明镜似的,但有人提出翻修山神庙时,苏轼还是欣然同意了。而且除此之外,他还需要依靠神明之说稳定民心。


总而言之翻修山神庙,是一件有益无害的事。


苏轼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不是所有百姓都有田可种,也不是所有百姓都想种田。士农工商,百花齐放。农耕问题解决了,其他行业也不能落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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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州才会彻底好起来。”


季璋举一反三,合理怀疑着他的目的,“所以你之前出手帮助季家食肆开业,是想趁机了解密州行会内情吗?”


士农工商,第一个无需他来帮扶,如今第二与第三都在循序渐进处理中,那么就只剩最后的“商”了。


“闰之,我不···”苏轼眼中的赞许还未褪去,闻言瞬间变成了惶恐。


他不理解他只是想对她好而已,为何在她眼中会变成别有用心的利用。娘子太聪明了,好像也不是件好事。


他正想否认,恰逢二宝拿好雨具出来,不知情地打断了他的辩驳,“二宝见过郎君。娘子,眼下时辰不早了,我这就与灵素去大厨房拿食材。”


“去吧,把这兔子也带上。”


季璋叮嘱道:“记得让厨房剥皮的时候仔细些,兔皮我还有用呢。”


“是。”二人离开,再无旁人打扰,季璋终于等来了秋后算账的好时候。


她带着苏轼回了主屋,三步并作两步坐回了方才的位置,“说说吧,你意欲何为?”


“十年生死两茫茫···”季璋毫无负担地将这首在现代就熟记于心的千古佳词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轻柔的女声夹杂着淡淡的哀怨,为这本就悲伤思念之词更添几分凄凉。只是这哀怨,怨的不是他的多情,而是她自己的无能。


词毕,季璋转而换上了嗤笑的语气,自嘲道:“正月二十在我屋里思念先夫人,后又带着朝云躲去公衙。我知你是不喜我的,你既如此煎熬,不妨趁现在咱俩还未相看生厌,给彼此留份体面,就此和离吧。”


眼下和离,她即使不离开密州,也有栖身之地。离了苏府,她还能去食肆,菜庄。


苏轼垂下眼眸却避而不答,一如他之前躲着她的态度,自顾自解释道:“季璋,我不是在躲你,我只是不该如何面对你。但得之与他娘子给了我提醒,我这才明白都是我的错。”


是他一次又一次不知分寸的逾矩行径,在无意识情况下多次纵容朝云对她的挑衅,这才逼走了她。


“季璋,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季璋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只觉有些恍惚,仿佛他不是在向原身认错,而是在向她认错。


她别扭道:“···你还是叫我闰之吧。”


苏轼一顿,“我还以为你喜欢这个名字。”


一个表字,代表一段人生。他还以为她是有了新的人生领悟,这才会将食肆取名为季家,而非王家。


“那闰之,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这次换我来证明我的真心。”他又重复了一遍。


守孝三年,实非他所愿,她却实实在在付出了;如今换他来,未尝不可。


那话是对王闰之说的,季璋蓦然又感觉自己回到了旁观者的身份上。她回视,望向他真挚不似作假的眼神,倏然问道:“那朝云呢?”


苏轼收回了目光,沉吟道:“闰之,你要知道。我已到不惑之龄,而她才豆蔻年华···”


一道声音蓦然从外面响起,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朝云的身是娘子赎的,自然是娘子的人。”


还是一道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