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槐槐槐 作品
65.佛缘诅咒
大年初一，五更寅时三刻，凌晨四点。
尽管多赖了半个时辰的床，但被二宝从床上推搡起来的季璋，仍觉自己是三魂七魄还在被窝中的行尸走肉。
二宝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扶着季璋，提醒道：“娘子，当心些。”
虽说冬至之后，天亮得愈发早了，但正月的三点依旧被黑夜笼罩着。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灯笼散发的微弱火光照亮前进的方寸之地。
“余妈妈小心些，莫摔了过哥儿。”季璋支着格外沉重的眼皮，打着哈欠嘱咐着身后的人。
拎着探路灯笼的杜雪道：“娘子放心，我给余妈妈瞧着路的呢。”
“嗯。”季璋又趁机眯了一会儿，半晌才缓缓回道。
虽说这个仪式是在茅厕旁进行，但又岂会真让苏过这个一岁小娃娃躺在那腌臜之地。茅厕旁早已被打理过，为了不脏主子的衣裳，随从的小厮手里还抱着一床被子。
“就这儿罢。”下廊檐不过百步，距离茅厕屋还有些距离，季璋及时停下了脚步。
经年累月地浸染，这地方不可避免地散发着刺鼻的氨气味道。小孩子体弱，还是少闻为妙。不过就是讨彩头的小仪式，没必要因此拿过哥儿的健康来赌。
“是。”刘二将手里的被褥铺在地上。
刺骨的寒意顺着地面穿过棉絮直窜入他的手心，冷得刘大打了个寒颤。
季璋见状将身上的系带厚披风解下，递给刘二，“把这个也铺上。”
披风挡风，自然能阻挡上逸的地气。在季璋亲手确定不凉后，才让余乳娘将熟睡的苏过放在被褥上。
小孩离开熟悉的怀抱，敏感地察觉到周遭变化，情不自禁动了动，不过好在并未苏醒。
季璋拉起苏过被裹住的一双馒头小脚，象征性地拉着拖了一小段距离，只怕伤着他，“愿咱过哥儿来年都能长高个。”
都？
身后的二宝和杜雪听着这明显的错误，不约而同看向季璋。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大眼瞪小眼之际倏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苏府三个孩子，可不得用“都”吗。
心里的话与说出的话混杂交织，季璋本人却未发觉异常。仪式完成后，她顺手将苏过抱起。
还有一“五更时分卖懵懂”的习俗，但这需要孩童配合。
让其猛呼他人，待其应之，方道：“我把懵懂（糊涂）卖给你啦。”
这样一来，孩子便将蠢笨丢下，变成聪明孩子了。
不过养了孩子之后，季璋才知那些不好的东西，哪里还要孩子主动卖。若是可以，天下父母巴不得替孩子承受一切。
故而季璋并未弄醒苏过，打算径直离开，“咱们回去罢。”
不料，不远处茅厕周遭倏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声。
“谁在那里？”府内的下人皆是年轻人，并无家生子一说，他们也并无为儿祈福的需求。
而且夜晚寒凉，众人屋内皆备有尿壶，正常人谁会这个点在此……难不成是进贼了？
季璋谨慎地将孩子递给余乳娘，轻声吩咐道：“余妈妈，你先带着过哥儿回去。”
“是。”余乳娘顺从地接过苏过。她的任务是哄好苏过，而非硬要留下表忠心。
杜雪与之前一样拎着灯笼，陪着余乳娘先行离开了，留下二宝与刘二陪着季璋。
刘二打头阵，季璋带着二宝紧随其后，三人朝茅厕慢慢逼近。
茅厕不大，眼见要到茅厕了，季璋使眼色其他二人心灵神会兵分两路。刘二单独一路，季璋与二宝一路从另一边包抄过去。
起初那人似是想逃，还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应是发现了她们在包抄，知晓自己跑不了，所幸不再挣扎了。
三人汇合，将人堵在了角落里。
“见过大娘子。”尽管那人的面庞隐在黑暗中，但声音一出，季璋已然知晓了她是谁。
“朝云娘子真是好兴致，大半夜不睡觉，在此处赏月吗？”
初一的月，约近于无。与其说赏月，还不如说是望天数星星。
朝云怎会听不出季璋的阴阳怪气，她起身行礼回道：“大娘子说笑了。”
瞳孔扩大逐渐适应黑暗，季璋这才瞧见她脚边的人形布偶，蹙眉道：“你是在···扎小人？”
巫蛊之术过于邪乎，古往今来皆将其视作邪祟与不详。凡是与其相关的人，无论是在富贵人家还是在平民家中，都会被人们厌恶捕杀。
“不是！不是的，还请大娘子明鉴。”朝云连忙捡起地上的布偶，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将其前后各面展示给季璋看。
确定其外面并未贴任何符篆与八字后，朝云还怕季璋误解，用力撕扯着想要将娃娃内部也给她看。
她一边扯着，一边急忙补充道：“这就是寻常的娃娃，什么也没有。二公子不在府内，我只是想借这布偶替二公子祈福。”
奈何针脚太密，尽管朝云已经满脸通红，鬓角甚至溢出一层细汗，布偶仍是纹丝未动。
瞧着急得快哭的朝云，季璋怎会不明白她的清白，不过却并未开口阻止她的动作，反而挥手让二宝和刘二退下。
刘二望着不远处对立而站的二人，不禁八卦道：“宝姑娘，娘子不会要对朝云娘子下手吧。”
朝云虽然眼下还是苏府女使，但其他人心里皆不敢将她当作普通女使，更别提她如今还跟着任妈妈学习打理中馈。在他们眼中，后宅之中，主母与其他有威胁的女子终究是不对付的。
二宝瞪他一眼，“下什么手？你还是多跟你哥学着点，小心祸从口出。”平日跟着自家娘子的都是刘大，若不是刘大想要回家暖屋守岁，今日跟着季璋的活儿可轮不到刘二这毛头小子。
“宝姑娘教训得是。”刘二悻悻然闭上了嘴。
*
茅厕旁。
朝云还在不死心地扯着手中布偶，季璋伸手拿过了那能让朝云有性命之忧的布偶，道：“莫要再扯了，扯不烂的。”
如此好的绣工，光是摸着便知缝制的人是花了心思的。不过这里面有没有迨哥儿的生辰八字，眼下并不重要。
如今这里只剩下她与朝云，季璋不再顾忌其他，再次问出了九个月前的那个问题，“迨哥儿入上天竺寺，是不是你做的？”
若非如此，她何必如此愧疚，冒着被人错认是在行巫蛊之术的风险也要为迨哥儿祈福。
“辩才法师德高望重，连郎君的话都不管用，娘子当真是高看我了。”朝云的态度一如之前那般坚决。
“那你为何想着替迨哥儿祈福？为何那日你身上会有与辩才房中一模一样的熏香味道？”季璋质疑道，恍惚间她好似又闻到了那让她失去苏迨的香火味熏香。
方才口若悬河着急解释的朝云，仿佛被摁下了消音键蓦然沉默了。
冷风呼呼作响，刺骨的风刀尽数落在二人身上，好似凌迟般惩罚着无能为力的两人。
“你说话啊。”
季璋不耐烦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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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催促道：“在此处装模作样为我儿祈福，脸上挂着一副思念迨哥儿的模样。如今让你说出事实，帮我理清真相，你又在此上演沉默是金。”
“朝云，你究竟在想什么？”
若是人为，她便去找证据，直接闹到上天竺寺将迨哥儿接回来；若真是天意，她便安心为迨哥儿积德，助其修满佛缘早日回家。
朝云的嘴嗫嚅半晌之后，才发出了声音，“二公子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孩子。在与他相处之后，我知晓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不管娘子相信与否，二公子出家一事与我确实无直接关联。但若不是我鬼迷心窍听了望湖楼老鸨的话，做出宝云寺蠢事，二公子也不会遇上辩才法师，就不会后面这一出了。”
所以在她心中，苏迨被迫出家，也有她的部分责任。
“既然你没做过，那你告诉我，”
季璋深吸口气似是在压制自己的脾气，视线直勾勾盯着她，重复问道：“为何，那日你身上会有与辩才房中一模一样的熏香味道？”
当日是苏轼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解释，眼下只要朝云肯说，便再无人能打断她自证清白。
朝云似是想到了什么，痛苦地闭上了眼，仿佛那是一段极其痛苦地回忆，“大娘子，非说不可吗？”
见其还想挣扎，季璋将手中的布偶拎到朝云眼前甩了甩，阴恻恻威胁道：“这布偶究竟是不是巫蛊之术的证物，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言下之意无异于，朝云若是想要继续安心地待在苏府等苏轼回来，就只有回答季璋这一个选择。
“好，我说。”朝云心知肚明若是坐实了行巫蛊之术，她的下场可就不是离开苏府这么简单了。
“那日，我奉郎君之命去打听，遇见了一怪和尚。”
朝云一顿，似是在说服自己，随后又道：“那人拉着我说了好些话，除了告诉我辩才法师给郎君预留了厢房，还告诉我······说我，说我有佛缘。”
在没有苏迨出家这事之前，或许这话还是能让人高兴的好话，可苏迨正是因为这两个字进去的。
这对一心想留在苏轼身边的朝云来说，是噩耗，更是诅咒。
“这就是你不解释的原因？”
季璋呼吸一滞，只觉这理由荒谬至极，“你的身契在你自己手中，试问若是你不愿，偌大个苏府谁能做你的主？”
苏迨是因苏轼松口才出家的，但朝云的卖身契在她自己手中。若是她自己不想，那不成还有人逼着她出家吗？
这理由，当真蹩脚。
“大娘子，我所言句句属实。”朝云道。
见她坚持这套说辞，想来再问也问不出东西来了。
季璋话锋一转，道：“你之前不是想要求得原谅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条件——把迨哥儿还给我，我便原谅你。”
不待朝云询问，她便坦率地将条件罗列了出来，“那辩才和尚说了，想要让迨哥儿回来，除了需要度牒和代替他出家的同岁孩子，还需积德行善攒够佛缘。”
“度牒和孩子，我来解决。积德行善你来做。”
此话一出，朝云心里倏然明白了之前季璋让她去布施的意义了。
“大娘子，一言为定。”朝云不假思索应下了。
于情，她对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有愧；于理，待苏迨回到季璋身边，她便能安心待在郎君身边了。
“嘎吱！”二人达成共识正欲离开，周遭倏然传来一道异响。
尽管多赖了半个时辰的床，但被二宝从床上推搡起来的季璋，仍觉自己是三魂七魄还在被窝中的行尸走肉。
二宝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扶着季璋，提醒道：“娘子，当心些。”
虽说冬至之后，天亮得愈发早了，但正月的三点依旧被黑夜笼罩着。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灯笼散发的微弱火光照亮前进的方寸之地。
“余妈妈小心些，莫摔了过哥儿。”季璋支着格外沉重的眼皮，打着哈欠嘱咐着身后的人。
拎着探路灯笼的杜雪道：“娘子放心，我给余妈妈瞧着路的呢。”
“嗯。”季璋又趁机眯了一会儿，半晌才缓缓回道。
虽说这个仪式是在茅厕旁进行，但又岂会真让苏过这个一岁小娃娃躺在那腌臜之地。茅厕旁早已被打理过，为了不脏主子的衣裳，随从的小厮手里还抱着一床被子。
“就这儿罢。”下廊檐不过百步，距离茅厕屋还有些距离，季璋及时停下了脚步。
经年累月地浸染，这地方不可避免地散发着刺鼻的氨气味道。小孩子体弱，还是少闻为妙。不过就是讨彩头的小仪式，没必要因此拿过哥儿的健康来赌。
“是。”刘二将手里的被褥铺在地上。
刺骨的寒意顺着地面穿过棉絮直窜入他的手心，冷得刘大打了个寒颤。
季璋见状将身上的系带厚披风解下，递给刘二，“把这个也铺上。”
披风挡风，自然能阻挡上逸的地气。在季璋亲手确定不凉后，才让余乳娘将熟睡的苏过放在被褥上。
小孩离开熟悉的怀抱，敏感地察觉到周遭变化，情不自禁动了动，不过好在并未苏醒。
季璋拉起苏过被裹住的一双馒头小脚，象征性地拉着拖了一小段距离，只怕伤着他，“愿咱过哥儿来年都能长高个。”
都？
身后的二宝和杜雪听着这明显的错误，不约而同看向季璋。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大眼瞪小眼之际倏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苏府三个孩子，可不得用“都”吗。
心里的话与说出的话混杂交织，季璋本人却未发觉异常。仪式完成后，她顺手将苏过抱起。
还有一“五更时分卖懵懂”的习俗，但这需要孩童配合。
让其猛呼他人，待其应之，方道：“我把懵懂（糊涂）卖给你啦。”
这样一来，孩子便将蠢笨丢下，变成聪明孩子了。
不过养了孩子之后，季璋才知那些不好的东西，哪里还要孩子主动卖。若是可以，天下父母巴不得替孩子承受一切。
故而季璋并未弄醒苏过，打算径直离开，“咱们回去罢。”
不料，不远处茅厕周遭倏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声。
“谁在那里？”府内的下人皆是年轻人，并无家生子一说，他们也并无为儿祈福的需求。
而且夜晚寒凉，众人屋内皆备有尿壶，正常人谁会这个点在此……难不成是进贼了？
季璋谨慎地将孩子递给余乳娘，轻声吩咐道：“余妈妈，你先带着过哥儿回去。”
“是。”余乳娘顺从地接过苏过。她的任务是哄好苏过，而非硬要留下表忠心。
杜雪与之前一样拎着灯笼，陪着余乳娘先行离开了，留下二宝与刘二陪着季璋。
刘二打头阵，季璋带着二宝紧随其后，三人朝茅厕慢慢逼近。
茅厕不大，眼见要到茅厕了，季璋使眼色其他二人心灵神会兵分两路。刘二单独一路，季璋与二宝一路从另一边包抄过去。
起初那人似是想逃，还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应是发现了她们在包抄，知晓自己跑不了，所幸不再挣扎了。
三人汇合，将人堵在了角落里。
“见过大娘子。”尽管那人的面庞隐在黑暗中，但声音一出，季璋已然知晓了她是谁。
“朝云娘子真是好兴致，大半夜不睡觉，在此处赏月吗？”
初一的月，约近于无。与其说赏月，还不如说是望天数星星。
朝云怎会听不出季璋的阴阳怪气，她起身行礼回道：“大娘子说笑了。”
瞳孔扩大逐渐适应黑暗，季璋这才瞧见她脚边的人形布偶，蹙眉道：“你是在···扎小人？”
巫蛊之术过于邪乎，古往今来皆将其视作邪祟与不详。凡是与其相关的人，无论是在富贵人家还是在平民家中，都会被人们厌恶捕杀。
“不是！不是的，还请大娘子明鉴。”朝云连忙捡起地上的布偶，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将其前后各面展示给季璋看。
确定其外面并未贴任何符篆与八字后，朝云还怕季璋误解，用力撕扯着想要将娃娃内部也给她看。
她一边扯着，一边急忙补充道：“这就是寻常的娃娃，什么也没有。二公子不在府内，我只是想借这布偶替二公子祈福。”
奈何针脚太密，尽管朝云已经满脸通红，鬓角甚至溢出一层细汗，布偶仍是纹丝未动。
瞧着急得快哭的朝云，季璋怎会不明白她的清白，不过却并未开口阻止她的动作，反而挥手让二宝和刘二退下。
刘二望着不远处对立而站的二人，不禁八卦道：“宝姑娘，娘子不会要对朝云娘子下手吧。”
朝云虽然眼下还是苏府女使，但其他人心里皆不敢将她当作普通女使，更别提她如今还跟着任妈妈学习打理中馈。在他们眼中，后宅之中，主母与其他有威胁的女子终究是不对付的。
二宝瞪他一眼，“下什么手？你还是多跟你哥学着点，小心祸从口出。”平日跟着自家娘子的都是刘大，若不是刘大想要回家暖屋守岁，今日跟着季璋的活儿可轮不到刘二这毛头小子。
“宝姑娘教训得是。”刘二悻悻然闭上了嘴。
*
茅厕旁。
朝云还在不死心地扯着手中布偶，季璋伸手拿过了那能让朝云有性命之忧的布偶，道：“莫要再扯了，扯不烂的。”
如此好的绣工，光是摸着便知缝制的人是花了心思的。不过这里面有没有迨哥儿的生辰八字，眼下并不重要。
如今这里只剩下她与朝云，季璋不再顾忌其他，再次问出了九个月前的那个问题，“迨哥儿入上天竺寺，是不是你做的？”
若非如此，她何必如此愧疚，冒着被人错认是在行巫蛊之术的风险也要为迨哥儿祈福。
“辩才法师德高望重，连郎君的话都不管用，娘子当真是高看我了。”朝云的态度一如之前那般坚决。
“那你为何想着替迨哥儿祈福？为何那日你身上会有与辩才房中一模一样的熏香味道？”季璋质疑道，恍惚间她好似又闻到了那让她失去苏迨的香火味熏香。
方才口若悬河着急解释的朝云，仿佛被摁下了消音键蓦然沉默了。
冷风呼呼作响，刺骨的风刀尽数落在二人身上，好似凌迟般惩罚着无能为力的两人。
“你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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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你究竟在想什么？”
若是人为，她便去找证据，直接闹到上天竺寺将迨哥儿接回来；若真是天意，她便安心为迨哥儿积德，助其修满佛缘早日回家。
朝云的嘴嗫嚅半晌之后，才发出了声音，“二公子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孩子。在与他相处之后，我知晓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不管娘子相信与否，二公子出家一事与我确实无直接关联。但若不是我鬼迷心窍听了望湖楼老鸨的话，做出宝云寺蠢事，二公子也不会遇上辩才法师，就不会后面这一出了。”
所以在她心中，苏迨被迫出家，也有她的部分责任。
“既然你没做过，那你告诉我，”
季璋深吸口气似是在压制自己的脾气，视线直勾勾盯着她，重复问道：“为何，那日你身上会有与辩才房中一模一样的熏香味道？”
当日是苏轼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解释，眼下只要朝云肯说，便再无人能打断她自证清白。
朝云似是想到了什么，痛苦地闭上了眼，仿佛那是一段极其痛苦地回忆，“大娘子，非说不可吗？”
见其还想挣扎，季璋将手中的布偶拎到朝云眼前甩了甩，阴恻恻威胁道：“这布偶究竟是不是巫蛊之术的证物，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言下之意无异于，朝云若是想要继续安心地待在苏府等苏轼回来，就只有回答季璋这一个选择。
“好，我说。”朝云心知肚明若是坐实了行巫蛊之术，她的下场可就不是离开苏府这么简单了。
“那日，我奉郎君之命去打听，遇见了一怪和尚。”
朝云一顿，似是在说服自己，随后又道：“那人拉着我说了好些话，除了告诉我辩才法师给郎君预留了厢房，还告诉我······说我，说我有佛缘。”
在没有苏迨出家这事之前，或许这话还是能让人高兴的好话，可苏迨正是因为这两个字进去的。
这对一心想留在苏轼身边的朝云来说，是噩耗，更是诅咒。
“这就是你不解释的原因？”
季璋呼吸一滞，只觉这理由荒谬至极，“你的身契在你自己手中，试问若是你不愿，偌大个苏府谁能做你的主？”
苏迨是因苏轼松口才出家的，但朝云的卖身契在她自己手中。若是她自己不想，那不成还有人逼着她出家吗？
这理由，当真蹩脚。
“大娘子，我所言句句属实。”朝云道。
见她坚持这套说辞，想来再问也问不出东西来了。
季璋话锋一转，道：“你之前不是想要求得原谅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条件——把迨哥儿还给我，我便原谅你。”
不待朝云询问，她便坦率地将条件罗列了出来，“那辩才和尚说了，想要让迨哥儿回来，除了需要度牒和代替他出家的同岁孩子，还需积德行善攒够佛缘。”
“度牒和孩子，我来解决。积德行善你来做。”
此话一出，朝云心里倏然明白了之前季璋让她去布施的意义了。
“大娘子，一言为定。”朝云不假思索应下了。
于情，她对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有愧；于理，待苏迨回到季璋身边，她便能安心待在郎君身边了。
“嘎吱！”二人达成共识正欲离开，周遭倏然传来一道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