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鹊 作品

63. 山亭夏(十一)

信封上的墨迹已经褪色,但纸上的笔迹映入李承冕的眼中却并不陌生,他曾在薛禾病床的案几之上见过一册《请诛贼臣书》上的批注便是这熟悉的字迹。


他半信半疑拆开信封,行云流水的一个个文字从纸上跃起,化身成面目可憎的孤魂野鬼钻入他的脑海中,他每读一个字,脑中竟然有另一道声音抢先发声,与信件上的内容交相重叠,冲破漆黑的牢笼叫嚣着贯穿他的魂魄。


“杨司使钧鉴,承免并无异心……”


“与承免坠莲花池险溺之……”


“今北春坊窗户断裂,余使右掌接之,险些断送半臂,幸得承免细心照料已无碍,此人心善至纯.……”


“余身受户籍倒卖一案牵连,有参知从中斡旋无需司使牵挂……”


天地之间只余下李承冕一颗行将就木的跳动,他将所有的信件逐一拆开,每一封信的开头,都是相同的一句,“承免并无异心。”落款皆是一句,“薛见微敬上。”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毫不留情面将眼前的浓雾瘴气劈开,方才在脑中叫嚣肆虐的声音霎时间变成模模糊糊的片段,犹如走马灯一样,蒙着一层血色交替轮换上演。


薛见微将手中的腊梅花在井口挥散开,笑吟吟瞧着他,“咱们是可以一起偷偷分享快乐的情分呐!”


两人在逼仄的窄床上贴面而卧,薛见微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自己,“睡吧…睡吧。”


他候在石阶之下,捧着一颗真心换来的是薛见微面无表情的一句,“你我并无干系,又何谈断交一说?”


一晃神,薛见微又在一片混沌中破门而入,“若是这天下从此没有星辰,我便来做殿下的焰火。”


永巷的累累柿果宛若一盏盏明灯挂在枝头,薛见微同他叩首相拜天地,他攥紧薛见微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真的想好了么?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薛见微板着脸很是不耐烦,“再啰嗦,我可要反悔!”他不等反悔二字落地已经倾身品尝那一点朱唇。


再一转眼,薛见微单手一剑贯穿他的心口,“一切为了大荀。”


一闪而过的零碎片段宛若挥洒入海的沙砾,拼凑起不真实的空白。原来所有困惑的谜题就在自己的眼前,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此山中。


李承冕面沉如霜,只有盛满一双眼眸的血丝证明此刻的他仍旧存活在这世间,并且这一具肉身承受了如此肝肠寸断的苦楚,还能立在与薛见微一门之隔的距离,尝试平息这份疼痛。


没关系,绝望到底便不再会感受到疼痛。李承冕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幸好,如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藏起来的瘸腿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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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若无的香气挥之不去,萦绕在薛见微的鼻尖,像是盛夏晚晴夜里翠竹叶梢的露珠,又好似数九寒天雾凇上的雪粒,还沾染着秋日丰收的柿果,甜腻软糯。


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薛见微翻了个身子在睡梦中摸索了片刻,陡然见到一门,她推开一看,竟是在北春坊,承免单手一摊开朝她索要,“文书哪怕只写了个题目也可以,你拿来我先看看。”


薛见微当然没写,她心虚的将双手背在身后,挤出讨好的笑,“承免。”


两个字从齿间滑落发出一声柔情无限的呼唤,薛见微心头一震,她猛然睁开眼睛,正好与榻前的李承冕四目相对。


她不确定李承冕是否听到了自己的呼喊,薛见微登时支起身子坐起,不料起身的用力过猛带得她两眼发昏,一只冰凉的手适时的从后背绕过来,将薛见微整个身子撑起,又拉过软枕垫在薛见微的腰后。


待得她恢复清明,李承冕的手臂已经绕过一圈将被子朝薛见微的胸前掖好。


薛见微触电般躲开,“陛下还请自重!”


李承冕手上的力道不减,径直贴在薛见微的胸前,冷笑一声,“你以为朕当真清心寡欲无欲无求?还是说你和姜嫄一样踩了个脚印生下的薛禾?”


人对于无法接受的真相当下不是反驳,而是震惊。


薛见微呆若木鸡望着眼前之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无论如何,承免也不会说出这样浪荡之词,难道六年不见,曾经的承免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如此卑劣的李承冕么?


李承冕倾身贴近薛见微,抬指捏住薛见微的下颌柔声道:“怎么?很震惊么,你以为的李承冕是何种面目?劳累得你日日去积云观替朕祈福开枝散叶?”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淮王府见面时,李承冕问她去积云观做什么,她胡诌了一句,说是在积云观请求送子娘娘庇佑天家开枝散叶。不知李承冕此刻提及此事是何缘故。


薛见微侧过头,劈手一掌拍向李承冕,不料软筋散药效未除,她这一掌明明用了七分力,却显得绵软无力,落在旁人眼里更像是打情骂俏般。


她怒斥,“李承冕!请你自重!”转而换上一掌续上。


李承冕一只手迅速捉起薛见微的两只手腕牢牢摁在床角,另一只捏着薛见微下颌的手力道减轻,“这会子急了,不唤我陛下了?”


他俯身贴近薛见微的耳垂轻轻呵了口气,带着一口热气从耳垂逐渐偏移至薛见微的心口。


“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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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你习惯唤我一声承免。”


薛见微像一尾被拍打上岸的鱼,用力挣脱李承冕的禁锢,在听到一句“承免”后,整个人彷佛溺死一般不得动弹。


她偏过头,对上李承冕似笑非笑的眼眸,垂死挣扎一般轻声道:“什么意思?”


李承冕笑意不减,“原来薛司使贵人多忘事,那不如我来替你回忆回忆。”


他扯开半边衣襟,露出心口一道深邃可怖的褐色伤疤,“这是何人所为,薛见微,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一道惊雷乍起,暴雨如注,仿若天河倒悬。雨滴砸在青瓦,噼里啪啦,似千钧万马奔腾,带着杀气吹起狂风携雨扑窗,窗纸瑟瑟。屋内烛光摇曳,在风雨声里愈发微弱。


薛见微神色如常,“陛下在说些什么,奴婢真的听不懂。”


“我倒是忘了,你的演技你的伪装你的谎言天下之最,薛见微,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李承冕双目发红,他的气息发烫,但双唇冰冷,拨开花瓣,他的吻在花蕊、花茎、花芯留下密密麻麻灼热的痕迹,明明带着一腔恨意讨要,却停在薛见微的颈窝停滞不前,他觉得自己的脸颊痒痒的,带着一片湿气氤氲开来。


他一怔,这是……薛见微的泪水。


须臾,薛见微觉得锁骨汇聚了一洼热流,那应该是李承冕的泪水,想来那味道一定苦涩至极。她低声道:“你若是恨急了我,索性一刀了结我罢了,不必如此羞辱我。”


他抬头一看,薛见微紧闭双眼,斜斜的烛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眼角的泪痕,闪闪发光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薛见微的双眼皮褶皱里藏了一颗红色的小痣,点状如沙,只有她全然闭上眼睛时才能看见。为了这一点小痣,他曾趁着薛见微睡着之后反反复复的亲吻。


真是奇怪,眼下那一颗红色的小痣好似长了眼睛通了灵,横冲直撞钻进自己干涸龟裂的心头,破了个口子,汩汩涌出鲜血。


“一刀了结,未免过于便宜你。”李承冕两指拭过双目,那点热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寒冬腊月的冰棱。


他不动声色抹过薛见微的眼角的泪痕,拢上她的衣领,“当然,朕要拘你回京问罪,你也是死罪一条。”


死罪一条。


这也许是一份迟到的惩罚。薛见微并不意外,她两眼空洞瞪着床帏,窗外的雨势不减,一如和光二十六年的那个夜晚。


倘若再给你一次机会做出选择,你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推开那一扇门么?


是的,我依然会那么做。不为什么,只为自己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