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鹊 作品

62. 山亭夏(十)

一路上马车疾驰,得益于定时定量的药物,薛见微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倒成了两人难得的独处时光。


越是靠近薛见微,李承冕明显能感觉到心口那股难以名状的焦灼躁虑得到平息,似乎一直以来萦绕心头的那些难以解答的谜题并不重要了。


这比清心丸还要管用。


李承冕是被脖颈间的寒气惊醒的,一路奔袭舟车劳顿,他一时放松睡得迷了,待得他一睁眼便看见薛见微一柄软剑贴在他的旧伤上。


李承冕觉得很是好笑,明明自己是被利器胁迫的人,但薛见微咬紧了嘴唇,贴的近了些,他甚至能感受到薛见微掌心的潮气,沿着她的体温包裹住软剑的寒气。


“让我走。”


他随意拉过一只软枕垫在腰后,眼眸微闭,“我若是不应允呢?”


“那就只有鱼死网破了。”薛见微手上略微用力,威胁道:“奴婢的命不值钱,但能换取陛下一条命,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李承冕不动声色,点在剑锋上的两根手指一弹,只听得铮铮两声,李承冕沉声,“其实你不会,不然早在瞿州你就下手了不是么?”


说着李承冕偏过头,将脖颈露出来展示给薛见微。


白皙的皮肤之上,瞿州那一晚的伤口已经逐渐长成深褐色的印记,被软剑的寒光一衬,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我心口上也有一道疤,比这一道只重不轻,能走到今天全是我九死一生得来的,你觉得我会受了你的胁迫么?薛见微,你到底在躲避什么?””


李承冕语气渐缓,“既然你要做生意,咱们开诚布公地讲一点心里话,薛见微,在瞿州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在怕我,躲我,我本以为你是前人的旧属,毕竟我的手上也不算干净,但回上京的探子没有搜查到关于你的任何一点线索,我猜测可能与武国公有关,陈继广一案我多次试探,你与他并非一党。那么,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究竟在害怕躲避些什么?”


薛见微心跳得极快,手中的剑失去了力气逐渐偏移滑落,难道他想起来了?但望着李承冕的双眼,似乎确是不可能之事。


不知是不是路途的颠簸,亦或是李承冕字字句句振聋发聩,薛见微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身子,才不至于摇摇晃晃。


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是漏洞百出。


窗外一人低声道:“陛下,现下路过曲水之地,是否要停下来补充些水用。”


李承冕回道:“停车休整。”


他撩起帘子,窗外的景色映入眼帘。河水似灵动的脉络,四通八达地铺展开来,水流湍急,浪涛如奔马,汹涌向前,拍打着河岸,溅起丈许高的白色水花,众多支流如蜿蜒的银蛇,从主河道四面八方延伸出去,隐匿于葱郁的芦苇荡中,只闻潺潺水声,不见其踪。


这便是燎阳有名的八水入湖海。支流错综复杂,即便是水性极好的人,下了这河里也难捉住任何一尾灵巧的鱼。


薛见微心神一动,“下车走走吧,这里景色颇好,既然要开诚布公的讲真心话,让奴婢也借一借这良辰美景。”


她见李承冕不语,又补充道:“奴婢体内还有软筋散,现下脚步虚浮,只能慢步。”


“好。”


李承冕应声,起身搀扶薛见微下车,这一次薛见微没有推辞,她由着李承冕牵着自己的胳膊,两人沿着河岸缓步徐行,水光旖旎,连日憋郁的心情也跟着奔腾的河水舒缓不少。


薛见微低声道:“这里是燎阳八水入湖海的汇聚地,河水在此汇聚为曲水,一路东下入海,而入海之口便是燎阳最大的盐矿。”


绵延河水滔滔不绝,亘古不变。


“你对燎阳了解颇多。”


薛见微道:“咱们在陈继广家中搜到一本《燎阳广谈》,书上写得翔实有趣我便记下了。”


李承冕忽然想起了什么,驻足问道:“那日的赌约,你还没告诉我庄周蝴蝶,究竟为谁。”


薛见微转过身背靠着河岸,笑吟吟道:“奴婢......”


李承冕皱眉出声打断,“不要再自称奴婢,你就当作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不过一普通之人。”


“普通人?”薛见微笑道:“那,那便当你是普天之下最平凡的人,你留着我下一步准备如何?”


李承冕不假思索,“我先前说过要娶你,这不是信口开河,我已经定下册封的时日与封号。”


“说来听听?”


见薛见微语气松缓,李承冕紧绷的弦缓下,他垂眸柔声道:“莫急,我先挑选几个心仪的,再给你看。”


“你先前不是问我究竟在害怕什么,既然纸包不住火,还不如我先投诚讲出来。”


薛见微嘴角噙着笑意,眼波流转幽幽道:“和光二十六年,我曾效忠于孔贵妃,向先帝指认睿王殿下的党羽,好长一串名字呢,御史大人于仕杰、翰林院大学士姚筠......”


李承冕眼神迷蒙,薛见微口中的每一个字化成一道顽石压在心间,每多一字,悬起的心便跟着坠下一分。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日先帝勃然大怒,怒斥睿王结党营私,降旨将睿王殿下幽禁在永巷。”薛见微抬起下巴,笑意不减,“你从小生长于永巷,苦心孤诣又回到永巷的滋味如何,如今还记得么?”


李承冕似乎听了天大的笑话,“不可能,前尘往事你如何能得知这些?”


“是无人知晓,偏偏一个远在瞿州的民妇知晓,这不正好说明我说得绝无半句虚言。”


河道上起风了,吹散了薛见微的发髻,几缕凌乱的长发遮住她眼角的湿润。


“李承冕,你说得极对,这些都是前尘往事,我久居瞿州从未想过再遇见你,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当然万分害怕,可不曾想你居然失忆了,好似老天大发慈悲给了我一道免死金牌,你说得什么欲拒还迎不过是我为了自保而已,期盼你能看在这些苦劳的份上,来日追究我的罪责能酌情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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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冕脸色僵硬,转而牵动嘴角笑了一下,“孔令仪膝下一儿李暄一女李昕,庆王已死,那时他们将所有的筹码交予李昇,所以你并不是效忠孔贵妃,而是淮王李昇。”


原来这世间只有李昇是不用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获得一切。而他什么也没有。


恍惚之间又回到那个炎热的午后,李承冕撑着拐杖藏身在树荫里,李鼎和颜悦色地捻起一块桂花枣泥馅的月饼喂于李昇。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是那个只能看着别人幸福的瘸腿少年。


薛见微立在河岸边,汹涌的河水溅起水汽浸湿了薛见微的后背。她凛然道:“你看,始作俑者皆是我,你留下我只会日日夜夜提醒你往日的痛处。”


“你想都不要想!”


李承冕咬牙切齿将所有的憋闷拢进胸腔,“薛见微,你只能选我,你没得选!”


“我当然有得选。”薛见微后退一步,“你忘了么?我说过,人死了便是自由身。”


李承冕心有不安,紧跟着他便瞧见薛见微宛若一枚被风吹散的枯叶,她朝后一仰没入汹涌的浪潮之中。


一切发生得过快,等李承冕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跟着薛见微跳下了河岸。


奔腾不息的长河当真窜进两尾鱼,紧紧纠缠在一起,共生共死。


——


晓风残月,寒影斜斜。


李承冕潮湿的长发披在身上,点点水滴沿着长流淌,在地上聚成一团,好像在李承冕的心口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院子在乌泱泱跪了一片,随行之人个个面色如纸不敢抬头。


他面色如铁,“情况如何?”


太医一拱手,“陛下,薛娘子已无大碍,许是身心疲累尚苏醒。臣开一付驱寒汤药即可。”


李承冕轻嗯一声,挥手让太医退下。床榻上薛见微眉头紧锁,似乎睡得并不踏实。跳跃的烛火打在薛见微的眉眼之上,好似峰峦叠嶂,看不透。


李承冕不由得苦笑一声,“原来我是洪水猛兽,让你这么避之不及?”


无人应答,只有薛见微急促的呼吸。


她的话可信么?李承冕叹了口气,即便是又如何?她也许也有苦衷难言。


门外一人道:“陛下,有紧急要事汇报。”


是袁松。


今日一番折腾李承冕已经力竭气泄,他摁住眉心抬声道:“明日再报。”


“陛下,是十分要紧之事。”袁松躬身回了一句,见屋子里没有声响,又补充道:“事关薛见微。”


门吱呀一声推开,李承冕又轻轻将门关上,“何事?”


袁松从怀里掏出一沓发黄的信封呈上,“陛下之前吩咐卑职着手调查陈继广与薛轶时,发觉两人与前侍灯司司使杨慎良有密切联系,只是没有线索无法定论,但下面的探子今日来报搜查出了新的东西,卑职思量再三,还是陛下您亲自过目吧。”


陈旧的信封上,字迹娟秀的五个字“杨司使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