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今日云景好，青山，好久不见

半下午时，第五邺到底还是不放心，一手拎医箱一手拄着拐杖，操着老父亲的心吭哧吭哧爬山——他到哪里都提着他那个破医箱，时聿还为此调侃过第五邺好多回。

时聿这个家伙，惯会阳奉阴违。虽然走之前说了不许多喝酒，她也答应得好好的，酒都是郁青山的。

但时聿口中的话，十之八九都喂了狗，不可信。

等第五邺呼哧呼哧大喘着气擦着汗上来时，正见时聿醉醺醺伏在郁青山坟茔跟前。

“我就——知道！”

第五邺爬地上气不接下气，把医箱往地上一放，两手抓着拐杖弯着腰喘着气，一边恶狠狠瞪着一边熏醉的时聿。

等终于缓过来了，第五邺吹胡子瞪眼地掂起医箱就朝时聿的方向过去，一边从怀里掏出先前就备好的醒酒丸——苦死人不偿命乌漆麻黑的大药丸。

“哎哎！”

第五邺把柺往旁边一放，想踢时聿两脚，到底没敢，只能没好气地掰开她的嘴把药填进去。又去晃了晃她提来的两坛酒，只余了小半坛。

“……唔！咳咳咳咳！”

“啊——”

不得不说，这醒酒丸是真管用，给时聿刺激地唰睁开了眼，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翻身爬地上想吐出来。

可惜，这药丸化得快，等时聿反应过来吐的时候已经除了满嘴的苦啥都没了。

“第五邺——你好恶毒！”

时聿抬手指着第五邺，苦得五官都皱一起了，看着搞笑极了。

“水”

第五邺挑眉，从腰间拿出早就备好的水壶递给时聿。

他不怕时聿，这是郁青山坟头，若说时聿在哪里最乖最听话，那就是郁青山面前，无论生前身后。

“跟你说好了不许喝酒，谁让你不听话。”

“那也没必要毒害我吧……”

时聿吨吨吨喝光了水壶里的水，才苦着表情耷拉着嘴角控诉。

“这样效果更好嘛。”

第五邺搓了搓手，心虚地撇开了眼。

“好了，你看你，几年不见了，一见面就喝得熏醉，哪里像话。”

第五邺说着拉着时聿让她起来，然后从医箱中拿出几束白菊规矩地摆在郁青山墓碑前，又拿过一边的碗斟满了酒两手端着深鞠一躬酹地。

“丹枫万叶碧云边，黄花千点幽岩下。今日云景好，青山，好久不见。”

“薄酒半盏，莫见笑。”

再起身，第五邺后退两步，站在时聿身侧。眼眶稍红，注视着这座矗立了八年的刻碑，八年前那个罹难却坚毅始终的青年却仿佛尚屹立在此。

再一凝神，丹枫碧云天入眼，第五邺眼见了这片枫林跨越了八年的时光，天地都焕然一新了，这里却一如原初。

在八年漫长时光中淡化的记忆在眼前云涌，那个让他始终记忆深刻的青年又浮现眼前。

行世半百，第五邺经过太多事，见过太多人，英才豪杰数不胜数，甚至第五邺都见怪不怪了。

可心志、毅力、学识、远见——集于一身者，第五邺只在八年前见过一人，唯此一人——郁青山。

她绝对当得起百年难遇的奇才，她身上有着他人所无法比拟的光芒，她绝对是耀眼的，且是扯了世人一大截的明耀。

哪怕深陷苦厄，她眼神中的坚毅也从未化却半分。理智、冷静、以及惊人的意志力，更甚于如今的时聿。

她若尚在，也该是鲜衣怒马、恣意潇洒的名将了。

可世妒英才，难容青山一程。

……

其后两日，时聿每天清晨都会拎着两壶醉春山上山，在山上絮絮叨叨好一阵子，又去祭奠了郁燃，沿着枫林后的一个个墓碑往后走，在这个遗魂遍山野的地方转了一圈又一圈，又在天色薄暮后拎着空酒壶下山。只是此后，她再没有醉过。

等到第三日，宿疏终于带来了凛夜寺的消息。

“陛下，沿此河往上百余米就能见凛夜寺寺门，我便在此不多送了。”

“嗯。”

时聿朝着宿疏点头，又看向栀雨。

“还有栀雨，不用跟着了。你跟着宿疏下山，回去找陌离也好，想去玩也好，我一定在天黑前回来，好吗？”

“哦。”

栀雨低着头，手指揪扯着衣裳应声。沉默了两秒，又抬头盯着时聿。

“要早！”

“嗯”

交代完一切时聿循河向上，宿疏也带着栀雨往回路走去。只是时聿走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扭头看见那两个渐渐走远的背影。

“宿疏。”

听见呼唤宿疏扭头看着时聿，以为她还有其他事情。正准备开口询问，便听见一声：

“多谢。”

宿疏只是愣怔了一瞬，便随即回神，她眉眼弯弯，向着时聿挥了挥手，又继续下山。

边走还揉着栀雨脑袋，声音逐渐悠远：“走咯，姐姐带你去吃金丝丸子喽。”

见他们离开了，时聿又循河向上，双手背后眼神定定地瞧着不远处的寺钟。

她要去寻一个真相，为当年的自己以及所有人，寻一个被掩埋了十一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