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月微雨 作品

第120章一条路啊,走到黑

戚芜每天盼着星星盼着月亮,可算盼到了时聿的来信。她格外麻溜的交接好工作,收拾了行李就准备带着郁桉出发。

这日阳光明媚的上午,戚芜安排完最后一点政务,兴高采烈地从议政堂出来,不出意外,下午她就能带着郁桉出发。

戚芜心情好,就是看着议政堂周围的花花草草都觉着开得好看。

出了议政堂没走两步,她却见瑾儿翻着肚皮躺在草坪上,蓬松的大尾巴啪啪地拍着地面,洁白毛绒的耳朵软趴趴地垂着,整只狐狸看着沮丧极了。

“瑾儿?”

戚芜方把瑾儿扒拉到怀里就听见不远处的一声呼唤。戚芜眯着眼,从声音中判断出了来人。

她捋了两下瑾儿的毛,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视线不徐不疾地落在一边砚韫身上。

砚韫就在瑾儿身前三步站着,他本是来寻瑾儿吃饭去的,却没想到会在此碰到戚芜,还是在时聿不在的情况下。

不过撞见戚芜,砚韫并没有什么情绪,他对旁人的情绪向来很淡。他好似没看见戚芜恶狠狠的视线,垂眸情绪平淡地看着戚芜怀里的瑾儿,对着它招了招手。

砚韫不在意,戚芜就不定了。面对着一个赖在好友身边的曾经的叛徒,这个人还是郁青山和时聿被俘虏的直接导火索,戚芜很难给他什么好情绪。

“呵”

戚芜咧开嘴角倾泄出一丝的嘲意,平日向来明朗的眼眸里是毫不加掩饰的厌恶。

“吱!”

小狐狸好似没看出两人的不对付,看见了砚韫原本趴着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冲着砚韫叫唤着。

“你个小叛徒。”

戚芜咬牙揪着瑾儿的耳朵愤愤说着,却还是放了手任由瑾儿跳到砚韫脚边。

她斜瞥了砚韫一眼,抬脚往前走,准备视若无睹地离开。却在与砚韫擦肩而过的瞬间顿住脚步。

就在这一瞬,她忽的想起曾经对砚韫的调查,明明有机会逃脱,当初他为何要主动落网?明知道时聿要找他算账,为何还要故意暴露行踪让危止找上。

这些是戚芜许久前查到的,在将砚韫押入慎刑司后时聿没有再关注砚韫,相应的,她都懒得再查与砚韫相关的一切。

可时聿不在意,戚芜却放不下心,她始终没有终止对砚韫的调查,当年的情形究竟是如何?砚韫在那几年都做了什么?这次回来又有什么目的?戚芜查了好久,可无奈于当年兵败相关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想要调查当年真相,实在困难。

可就在年前,戚芜安派的人忽的揪起了一条线索,查到了那三年砚韫的部分行踪,而顺藤摸瓜,戚芜还找到了砚韫安置在京城偏远地区的一位老妪——一位衰老到几乎忘却一切的血蝶族人。

戚芜起先并不想打草惊蛇,只是派私人去那个村庄调查,最终发觉那老人当真得了痴呆症,什么讯息都套不出来。

戚芜起先也纠结要不要与时聿说对砚韫的怀疑,后来,她亲自去了那个偏远的村落,见了那位得了痴呆症的老妪。

那是一位衰老到忘却了仇恨的老妪,她好似只能零星地记得几十年前血蝶族的一些事情,关于血蝶族迁至皇城之后的事情没有丝毫印象。

戚芜见了那位老妪,满头花发,满面皱纹,可面容和善,明明是一位忘却了一切的痴傻人,一双眼睛中却流淌着岁月积淀下的淡然与柔和。

她去的那日,老人蒸了梅糕,笑意蔼蔼地给她递过去一块热腾腾的带着淡淡香味的梅糕。

她并不问戚芜何处来的,为了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暖阳下拾缀着方摘下来的新鲜红梅,不时与她这位不速之客念叨着她等待着的人。

她说,她在等一个孩子,那孩子乖巧的很,每日都上山来看望她。

他好吃梅糕,老人就总是为他做,每每他过来,都可以吃到现成的梅糕。

她说,那孩子,名叫小诀。

诀——那是砚韫在遇见时聿前的名字。

她在日暮黄昏离去,再没有叨扰那位老人。

那日,她忽的意识到,血蝶族——真的只是皇权之下的牺牲品。

他(她)们于皇族而言如蝼蚁般渺小,可皇族于血蝶族,却是灭顶的灾难。

她不知道时聿在知晓这事后会是什么反应,可这位已经忘却了仇恨的老人,不该再成为恩怨的牺牲品了。

于是她将自己的调查按捺下去,没有告知任何人,却也没有停止对砚韫的怀疑。

时聿在,戚芜根本接触不到砚韫。

而今,时聿远在琅桓,砚韫近在眼前。

她为何不抓住这次机会呢?

“你接近时聿,究竟有什么目的?”

“戚相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砚韫淡淡地敷衍着,眼睛甚至没瞥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捏着瑾儿的耳朵,错开步子就要转身离开。

“呵,时聿此刻又不在此,你还装什么?”

“她不查,你便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哦?”

砚韫收回了脚,挑眉瞥了戚芜一眼,嘴角轻勾起淡淡地弧度,冷淡的嗓音倾泄出一丝嘲讽。除却时聿面前,砚韫的情绪从来很淡,整个人更与温柔不沾一点边,顶多在亲近的人面前多少还称得上清冷。

“我做了什么?或者说,戚相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什么?”

戚芜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却锁住砚韫,审视地盯着他。

“便比方说两年前你主动找上危止,那么轻易地便被带回了京城。”

“那有什么?活不下去了便主动落网罢了。”

砚韫轻笑出声,敛下的眸子遮住了其中的情绪。

“活不下去了?”

“那你果真是有所欺瞒啊。”

“你明明有退路。”

“退路?”

砚韫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扯着嘴角笑出声来,他半掀起眼帘瞥了戚芜一眼,那双在时聿面前从来温润的双眸里此刻寒凝了冰霜,极冷地盯着戚芜。

“我哪有什么退路?我何尝有过退路?”

他像是反问,语气却是沉着的,肯定的。

“我没有退路,我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戚相,你这种生来顺遂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我们的。”

他复又垂下眸子,手上不徐不疾地捋着瑾儿的毛发。

“是人便有血肉,便会有种种情绪。”

“你呢?”

“你只道我是一个白眼狼,一个被小心饲养了十一年却狠心撕咬下饲主大块血肉的白眼狼。可若有退路,谁又如何愿做那个万千人唾弃的背叛者?”

“血蝶族几代人,屠的屠,辱的辱,最终就因为皇帝的一句话,满族覆灭。”

“我们做错了什么?”

“我有选择吗?”

他轻声反问,却并不打算戚芜回他。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往前走,我也见无数人的唾弃、咒骂、质问、仇视;可回头看,我的族人在死死盯着我,他们不能瞑目。”

“我为何回来?”

砚韫最后看了戚芜一眼,看似无所谓地一耸肩。

“可能是因为愧疚吧。”

他没有再搭理戚芜,转身离去,徒留逸散在风中的浅言。

“你何必担心我害时聿?她的命比我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