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不负
“我喜欢你。”
那一瞬的恍惚,郁桉差点以为是自己睡过头睡懵了脑子。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时昼话中的意思。时昼眼中的灼热好似要烫到他心尖上,勾引缠绕着将那湿冷的心烘干烘暖。
时昼喜欢他。
时昼,喜欢他,喜欢病弱颓唐、阴郁无趣的郁桉。
时昼的喜欢,是郁桉从来不敢求的。
他年轻有为,未来可期。
他终将会是万万人之上的存在,他会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人,他的未来,无可限量。
郁桉不能要求这样一个耀眼的存在止步在他身边,他是个阴郁颓唐的病人,他是个依附于夙朝而苟活的残人,他是个看不到希望,没有未来的人。
这样的郁桉,没有资格锁住时昼的光芒。
他从来很清醒,也很理智。
或许是曾经残酷的经历让他无论做何事都要去认真思考一下利弊,很明显,时昼与郁桉在一起,除了弊端还是弊端,郁桉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相反,他会拖累他。
因而郁桉从不去多想自己对时昼的感情,纵然对时昼的依赖在心底破土发芽,以着惊人的速度迅速窜成参天大树,可他向来善于隐藏自己的情感。
他已经是阿姐的累赘了,他不能再拖累时昼了。
因此他止步于朋友,不去多想,不去期望,不去索求。
可是,时昼说喜欢他,他眼里的灼热彻底点燃了那些被极力隐匿起来的情愫,荒芜心底因时昼而生的茵茵绿原好似一瞬间被春风吹拂过,卷起春的生机,遍地青粉。
郁桉好似被这汹涌的爱意砸晕了,他像个失了方向慌乱站在原地的盲人,原定的路被打了岔,耀目炽热的阳光照耀下来,一切黑暗阴影都被隐匿,他分不清了温暖阴湿。
“……时昼”
时昼挨得他太近了,他的目光又太过灼热了,灼热的炙烤着他纠结的心,他一瞬间失了反应,随即而来的一切慌乱迷茫藏无可藏,就这么直白地暴露在了时昼眼底。
“我……”
郁桉有些不安想往后退,他有些不敢看时昼的眼睛,心底慌乱地像一锅糊涂的粥。
“我……很不好…你不该喜欢上我的。”
他慌乱地想要逃离时昼的怀抱,却停留在那人心疼柔软的眼神中。
他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的兵荒马乱,视线恍惚间看着自己苍白削瘦的手,又想起每日不断苦涩的药,时不时折磨着他的旧疾,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天。
“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郁桉恹恹地缩紧了手掌,看着指节泛白处喃喃。
“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不喜欢你,我又该去喜欢谁呢?”
时昼轻叹着,他轻轻捧起郁桉的脸颊,兀自珍重地俯首在他额间落下一吻,短暂而温热。
“桉桉,除却你,天上地下,再没有一个让我心甘情愿臣服的人。”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别人再好,我也不爱。”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
他轻轻拉起郁桉的手,轻柔地掰开他死死攥着的指尖,双手握着举到面前轻吻。
“不要自我贬低,你很好,好到让我控制不住的心动。于我而言,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时昼握着郁桉的手,指尖穿过他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桉桉,你抬头看我,不要顾虑其他,你喜欢我吗?”
在时昼轻哄下,郁桉小幅度地抬头,那双厌世眸里闪烁着不安与无措,可如此温柔的时昼却莫名给了他底气。
“……喜欢的。”
“好……我听到了。”
桉桉,我知道了。
他松了右手,抬手细细描摹着郁桉眉眼,像是要将他深深印在心底。注视良久,他还是没忍住将郁桉拥进怀里。
郁桉,桉桉。
不要怕。
无论死生,我定不负你。
……
一日的时光很快度过,回令安侯府的路郁桉却没有坐马车。
时昼牵着他的手,走在喧嚣的街上,踩着夕阳的尾巴将他送回了令安侯府。联袂而行的一路,宽大的衣袖遮掩了紧紧交握的双手。
春然觉得自家小侯爷自宁川王府回来后怎么看都不对劲。
春然疑惑地看着烛火下坐在桌边的郁桉,他托着腮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系着的铜币,明明清冷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春然看着却莫名觉得此刻的小侯爷心情不错。
虽然往日见了宁川王的主子也会心情变好,可却没有哪回像今日一般神思不属的,主子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了。
“春然”
“主子,奴在。”
“拿宣纸来。”
“是”
听见郁桉要宣纸,春然心下默默松了口气。不论如何,至少主子还有心情作画,就不会是什么坏事。
“主子今日要画什么?”
春然匆匆拿来宣纸铺在桌上,他边给郁桉研墨边问着。
“今日啊”
“我想……画一幅春三月的桃林。”
春然听了没再开口,他仔细看着郁桉作画,却想起今日主子带来的桃花环,想出今日主子是去了桃林。
主子,是喜欢桃花吗?
时间悄悄地从指尖流逝,没过多久,一幅遍布生机的春桃图便赫然纸上。
春然看着宣纸上的墨迹未干的画,那是铺满宣纸的满山坡的桃林,丛丛簇簇,如云似锦,从左下角斜向上桃林愈发锦簇,可过了中纸的部分却渐渐少了桃树,只剩了像是被风吹拂过去的满天桃花,桃花的尽头却是婀娜嫩绿的柳、曲折蜿蜒的河以及柳树下戴着花环悠闲躺着的少年。
春然看不清那少年的面庞,少年的眉眼被郁桉刻意模糊了,只是少年头顶的花环却画得细致,春然细细观察了下,原是与主子今日带回的那个花环一模一样。
“春三月的桃林很美,我却是真切感受到,春风的柔情。”
那是郁桉在这幅图上的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