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幽影始昭苏
乐川话未说完，长刀已然在手，轻轻一削，便是“月影式”伴着几十道刀光飞舞而过。
收刀入鞘，头也不回地朝前方行进，身后的两名衙卫已应声倒地，路过流瀑，河道中早已被压出千百道独轮车的印子，徒将河道拓宽一尺有余。
长明辟宇，流星滑落，拖出长长光尾，跌入山下的邵州城内，乐川目光移回路上，眼前已站着一老僧。
老僧面口乐川倒是熟悉，是伊疑寺内的其中一位方丈，于伊疑寺与明严交手时，这位老僧就站在明严一侧。
乐川明了，方才看见的流星，便是这老僧放出的信子，相信过不多时，又会有大批人马赶到，再次将乐川围住，这次没德清救场，恐怕插翅难飞。
老僧冷笑一声说道：“施主，你偷得我藏经阁珍秘《如兰经》，还嫌不够，如今深夜再访我寺，这是又看了上哪一本秘籍？”
乐川笑道：“当然是看上贵寺里妖魔邪功《鬼言经》，我曾听闻，习得此功者，须得以魂魄为饵，人血为食，取千人之魂，饮万人之血，方能练成。不知明严大师一日要杀几个人来练功呢？”
老僧脸色一变，怒道：“休要污蔑，这《鬼言经》只是上古遗功，说他邪功者，只是歹人的曲解罢了。昨日与我师弟对掌，我瞧你身上的《真邪诀》也非善类。”
乐川不屑道：“颠倒是非，反黑复白，我瞧你这老秃驴，也是刚出家没两天吧？”握紧长刀，浑身散发凛冽之气。
山脚下一条火龙绕山而上，应是方才信子引来的人群，正举着火把浩荡上山。
老僧侧头看着笑道：“你这江洋大盗牙尖嘴利，这次我看你还能往哪跑？”
乐川身形一晃，已欺到其身前，笑道：“四海逍遥任我行，反倒是你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右手横刀伴着两道凌厉刀光压向老僧。
老僧黄袍轻飘，袖内暗藏两柄铁杵，忽地伸出，御下乐川两刀，向后一跃，跳出丈许，又拦在乐川前头。
乐川笑道：“你的窝囊杵法真是有些许门道。”
老僧挥了挥手中铁杵，笑道：“阿弥陀佛，老衲只需守住你这大盗，不许你下山再次作恶便是无量功德。”
乐川续道：“你这老秃驴真会给自己戴高帽，明明是助纣为虐，却把自己说道高风亮节。”心中暗忖：“老僧武功平平，自知不是我对手，若是一味只守不攻，待那群人赶到，我恐怕被耗死于此，得速战速决。”手中长刀嗡鸣，伴着真气析出的白烟，抖出一式“寒雨归燕”，袭向老僧面门。
老僧从容地举起双杵，交叉于胸前，笑道：“善哉善哉！你赞我风高亮节，那也是实至名归。”双杵上下格挡，拦下乐川两招。
乐川快刀猛击，那老僧看似动作缓慢，实则巧妙之极，上挪动一寸，便挡下乐川猛击而至的三尺刀光，下摆出半寸，又能拦开两边锋芒。
即使乐川以邪气“阳魂灭”灌入刀身，也奈老僧双手沉重的双杵不何，反而自己手上的长刀被吸向老僧双杵，刀杵相交，“当”一声巨响，火花暂时点亮浓密的树林。
“德清大师父！你终于来了！快掌击他灵台穴！”乐川兴奋大叫道。
前后受敌，老僧大急，大喝一声，本来只守不攻的他，左手铁杵猛击乐川天灵穴，右手铁杵分格背后灵台穴位。
然而他背后哪有什么人，此时的老僧已是门户大开，惊骇连连。
山脚下举着火把的人群没有一千人也有大几百，将窄窄的山路堵得水泄不通，行进速度固然不快，众人咿呀喧哗赶到瀑布前时，只见昏暗的林子里躺着一人，全身赤裸，胸前插着两柄铁杵。
为首者大笑：“明余师父果然了得，一人便解决了那个白发大盗，兄弟们，快来一同将他抬下山。”
待各人将尸体团团围住时，才发觉地上尸体才是他们口中的名余师父，而那白发大盗早已不知所踪。
看来这白骨难寻，乐川快步下山去看看德清如何，为避免再次遇见拦路虎，选从山前下去，也就是香客们上寺庙拜佛的大道。
反而一路顺畅，且更快回到城中。
夜深乌啼，城中寂静，能听到的只有深巷里的偶尔几声狗吠，乐川不知郑屠虎家在何处，只得像无头苍蝇般于城中乱逛。
不知不觉又来到熟悉的德馨坊，坊中蜡烛被微风吹得东摇西摆，而内空无一人，乐川笑道：“都到伊疑寺去逮我了，却不知，我又回到此地。”踏入坊内，穿过长长大堂，来到后院。
看着满地的衣破布，乐川愣神许久，心念道：“这些鲜艳的衣服，全是女子着装，这些歹人，真的在吃人。”忽听到院后双拳相接，“砰”一声响，随之“呲呲”声音四散而开。
乐川大喜，翻身过院墙，相斗的两人正是德清与明严，原来郑屠虎的住处就在德馨坊后，他们二人德清在屋外，明严在屋内，方才拳拳相交的“呲呲”声正是由于《鬼言经》的魂魄凝霜所致。
明严掌力绵柔，所及之处无不铺满霜雪。
德清刚劲浑厚，拳掌每击都有惊雷炸响。
忽地二人之间有一包袱跌落，双双抬头看上院墙，只见乐川坐在墙上，对着明严笑道：“明严老僧，你可认得地上是谁的衣物？”
明严不用细看，便知这套深黄色僧袍来自他师兄明余。
恶狠狠地盯着乐川，骂道：“你居然不帮他好好下葬，还脱下他僧袍！他乃东土大唐高僧，怎容你如此侮辱？”
早在伊疑寺与其对话时，乐川便觉得这老僧胡言乱语，东拉西扯，如今似乎状态更甚，疯话已经难以听明。
遂笑话道：“明严和尚，你那位来自东土大唐的得道高僧师兄，偷走了你藏经阁无上秘宝《鬼言经》，我这是脱他衣服下来搜个干净，果不其然……”
话未毕，明严手捏“鬼炎噬心掌”猛扑而来，乐川跃下院墙，左手御字诀“寒邪至”擒拿他小腹。
明严小腹一缩，竟然被乐川从腹中拖出几道惨白的魂魄。
那几朵魂魄被拉出体外，呜咽大哭，尖叫着腾升而去。
德清见状，双手合十说道：“善哉善哉，失传百年之久的《鬼言经》居然在一个和尚身上，此功阴邪无比，杀人无数，江湖之上人人恨之，你作为普渡苍生的和尚，怎会习得？”
明严大喝：“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又怎是普度众生的和尚？我是天下第一武功的和尚！”说着，双掌翻飞，竟将乐川的刀招一一化解。
德清摘下项上菩提，缓缓说道：“此等邪功不可再存于世，小僧就不对你留情了。”说着，将菩提串抛在地上，发出一阵轰隆声响，似乎极是沉重。
众人不知，这是一串寒铁所铸的“锁心扣魂菩提子”，重达百斤，若是常人佩戴，恐怕连头都抬不起来，是僧寺中惩罚犯戒顽僧所用，德清自戴，也是内疚所致，自罚其身而为。
明严说道：“老子正好领教领教你的真本事！”右手从怀中拿出金刚杵，左手劈出一掌，上百个冤魂四下散开，尖叫着又向德清聚拢而来。
德清双手合十，徐徐言道：“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岸”字说出，全身散发夺目金光，顿时驱散冤魂，继续说道：“大道天成，就由小僧给你教诲教诲吧。”整座庭院都充满了德清的佛音回响，随之而来的是他右掌缓拍。
一式“礼敬如来”如佛从天降，金光四照，神鬼莫挡，掌力笼罩之处，霜雪尽融，鬼鸣声止，寰宇驱振。
这招实在太过猛烈，明严只是被掌力轻轻挨碰，已全身扭曲变形，歪歪斜斜跌入屋内。
而德清觉得他似乎无筋无骨，方才似乎掌击于一块棉花之上。
《鬼言经》练到五重，体内筋骨可自由伸缩，可软可硬，这才令明严捡回一条性命。
德清的《大金刚掌》是当今世上无上的绝世神功，方才一击虽然被明严略微化解，但他也已内脏受损，活不多时。
明严艰难爬起，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左手猛锤地下木榻，大叫道：“我就要死了，你还躲着看戏到几时？”
板榻竟然应声而起，吱呀声响，一人从板下走出来。
这人内衬乌黑金甲，外披透白麻衣，腰悬黑粗麻绳，脚踏金乌棉靴，面罩半边金具，轻声柔柔道：“你这人武功却这么差，人家正看得起劲，就被你这死秃驴叫出来了。”
乐川看他却是个男人的体态。
而德清似乎大为吃惊，目瞪口呆，口中连连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麻衣男子抽出腰间长剑，阴柔咯咯笑道：“三当家，见到人家，怎么不跪下来磕头啊？”
德清出家之前乃无心门三当家，他出家后从来不与人提起，知道他身份者寥寥无几，眼前这人这番话，乐川听闻后，怒目而视，喝道：“你！你个狗贼便是无心门主扉半霞？”
麻衣男子眼眸半眯，瞟向乐川说道：“哟，人家现在可不叫扉半霞，你得叫人家扉长霞。”
扉半霞话未说完，乐川的“月影刀势”伴着上百道刀光已欺到他身前。
“哎哟，你这个小伙子，脾气也太大了点儿。”扉半霞捂嘴笑道，长剑轻挥，将刀光纷纷挑离。
乐川双目散出可怖金光，手心由于真气释出过于猛烈，已渗涔涔鲜血，浑身散发滚滚浓烟，就连张口呼吸的气浪，都已染成白色。
七年的愁苦，七年的怨恨，七年的悲伤，全部化作刚烈刀招，朝扉半霞身上劈去。
扉半霞步步后退，右手舞动，将扑来的清澜刀光拨向四周，口中念念有词道：“你小小年纪便有三重真邪诀，真是有人家年轻时的半点风范呢。”
乐川此时已几近疯狂，哪还有心听他的话，手中长刀乱舞，风声呼啸，鹤唳凤鸣，白烟成雾，将屋顶茅草纷纷卷起。
扉半霞又嗲声嗲气地道：“够了。”右手递出一剑“阴阳两散”，正是《阴阳剑法》中的第九式，穿过乐川身前千百道刀光，直取他左目。
乐川是拼死的打法，根本不愿躲开，只想取扉半霞的性命，反而挥出“惊魂式”掠向扉半霞喉咙。
“阿弥陀佛。”声出，德清和尚已隔在二人中间，左掌拍向扉半霞心口，右手双指点乐川额头，使他偏离剑尖半寸。
左掌“青龙探爪”势大力沉，逼得扉半霞收剑格挡，德清顺势拉开乐川。
三人站稳，德清缓缓说道：“小施主，小僧不求你看破凡尘忘记仇恨，只想劝劝你看好脚下，莫要被冲昏了头脑，受人摆布。”
见识到德清和尚的厉害，扉半霞心中暗惊，以前的旧部当了和尚之后，竟然神功大成，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扉半霞抬脚踢了下躺在一旁的明严和尚，骄噪说道：“死秃驴快起来快起来，人家可能打不过另外一个死秃驴了，你快来帮帮忙。”
明严本已经昏阙，被他踢醒，呜咽几声缓缓爬起，说道：“你这老娘不是自称武功盖世？怎么还打不过眼前个死秃驴？”
扉半霞咯咯咯捂嘴笑道：“你自己也是个死秃驴？怎么还骂别人哟。”
“哼。”严明冷哼着站起，身受德清一掌，五脏六腑尽数碎裂，动作已极为艰难，忙伸手去扶身边之物。
正好拉到一口大铁锅，铁锅架在三块石头上，极为不稳，又经明严这么一拉，便倒在地上。
“咚”一声，铁锅内汤物倾洒在地，一个圆物从中滚到四人脚前，乐川定睛一看，正是郑屠龙的人头。
这枚人头已经被煮熟，肉骨有些分离，只能依稀分辨得出。
惊讶的不止是乐川与德清，就连明严扉半霞二人都均是一呆。
扉半霞怒极而笑，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右手长剑一挥，明严的人头应声落地，滚到地上发出“咚咚咚”声响。
扉半霞抽出腰间另一把长刀，阴森说道：“庞卓啊庞卓，念你我是同门一场，本来人家只想赶你们两个走的，今日所见，恐怕你们二位都要留人头在此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