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逝如烟 作品

第29章花落知多少

乐川挽起长刀,踏过尸山,细看各人面容,万幸没见到公孙宁静以及欧阳婉君的尸身。

其中两具墨绿袍的怪尸甚是显眼,其死姿怪异,双腿上折,几乎已接触脸颊,常人决不能做出如此动作,乐川凑近细看,两具尸体居然都是刘长青,双目睁开,表情平淡,脸颊发白,散出浓浓郁香。

“又是傀儡。”乐川说着,以刀鞘敲到尸体腹腔,发出“咚”一声响。

将刀扛回右肩,继续前行,待踏进主楼,这才想通:“看来刘长青自知他武功斗不过公孙宁静,专门带来两具傀儡,先耗公孙宁静内力,再以真身与她相斗,这两具傀儡被强大内力击溃腹腔,公孙门主果然在上面消耗不少内力,要吃大亏。”

主楼内陈设端庄沉重,久无人到此,已经布满灰尘,两派在露台大战一场,并没有波及此楼,乐川转身而出,四处奔寻,但始终见不到一人。

口中甚是干渴,正要去水井瞧瞧,听到柴房有人言语:“落花门这帮龟奴,打不过咱们便躲起来,正好,咱们来个烟熏田鼠,给他烧个干净。”

另一人应道:“阿拓多浇点石脂水。劳子超,你去伙房里找找打火石。”

那名叫劳子超的人应道:“是。”

乐川听着脚步声近,想必是那位叫劳子超的人正过来,忙躲到一间屋内。

阿拓用长刀削下柴皮,再分由另一人用手将其撕成极细的火引,他削着又开口道:“师兄,师父中了那婆娘一掌,我瞧着也没啥大事,怎么如此着急要下山呢?”

撕柴皮那人便是他师兄,应他话时手脚依然不停:“落花门的两门功法《痴心情长扇》以及《爱恨缠绵扇》其实很是一般,但若果以《玄天印》来驱使,却又是武林中极为精妙的武功,你说为何?”

阿拓答道:“自然是‘玄天印’有这两门功法的根基。”

他师兄说道:“师弟,师父开坛讲天下时,你不仔细听,这若是被他老人家知道,定要掌你两大板。”

阿拓默不作声,又从柴堆里拉出一根长枝,开始削下树皮。

“‘玄天印’内功是与‘紫云剑诀’齐名的神功,世上共有六部,师父在坛中讲得清清楚楚,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受此一掌,你瞧不出有甚外伤,内伤定不会轻,所以才急着赶下山去,留咱们在这里断后。”师兄徐徐说道。

阿拓又问:“师兄,你说的神功是哪六部?”

师兄突然朝伙房大声叫唤:“劳子超!婆婆妈妈的,叫你找两块打火石怎么找半天?”

劳子超在伙房应道:“师兄莫急,火石被水淋过,打不着火,我另外敲两块下来。”

师兄不耐烦吼道:“你快点!”转过头来,从地上拾起一块阿拓削下来的树皮,“嗤”撕成两半,开口责备阿拓道:“哼,你这小子,什么都不听讲,以后见着好东西,全当是石头瓦砾给扔了倒好。”

阿拓忙应道:“师兄责备的是。”

他师兄眼睛眨了几下,说道:“世上六部神功除了落花门的《玄天印》,还有谪仙人的《太玄经》、紫云山的《紫云剑法》、仇将军的《鬼言经》、火龙道人的《真邪诀》,还有一部在江湖上早已失传,叫《绛璃刀法》。你可记好咯,日后执行师命要是得到了,交给尤师伯可有重赏。”

阿拓又说道:“那日我瞧师伯书架上的‘紫云剑法’可不叫这个名字,怎么写的是《七宝紫云剑诀》?”

师兄轻蔑地笑了声,责备道:“你这浑人,‘七宝’那是‘紫云剑诀’的缀头。”说罢,又扭头对着伙房叫唤:“劳子超,那打火石是你用牙啃下来的是吧?怎地如此婆妈。”

良久,伙房没半点声息,师兄抽出腰间长横刀,嘴上骂骂咧咧地走向伙房。

“师兄,你别怪阿超,他这人做事是有点慢。”阿拓说着,依然划他手上的树枝。

“嗤嗤嗤......”,他手中长刀不停上下来回,随着树枝上的最后一丝皮都被削下,“咚”一声将它抛落在旁,若不是这一声极是响亮悠长,他也回不过神来:“似乎劳子超和师兄去伙房都有一阵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师兄!阿超!你们在哪?”阿拓叫了两声,听得门外小鸟叽叽喳喳愉快欢唱,时不时斗斗嘴,他提起长刀,骂道:“都怪山里雾水,若不是打湿地上这许多落叶,我也不用削得这么辛苦。”走出柴房。

阿拓还没进伙房,便看到门里有一双人脚,他顿时双手紧握长刀,躬下身子,探步靠近伙房门口。

正想探头看个仔细,忽觉项上一凉,一柄长刀已架在脖子前,阿拓说道:“只会暗算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可不是英雄好汉。”长刀主人正是乐川,他开口问道:“你们要柴火做什么?”

阿拓眼珠子一转便说:“我们仨正想烧火做饭。”

乐川冷笑一声,说道:“做饭要用上石脂水?”

阿拓赔笑道:“石脂水用上去火势更猛,咱们......”

乐川懒得听他胡扯,手上稍稍用力,阿拓的脖子上便渗出血来,这才不情不愿地说出今日所发生的事。

刘长青于怜荷楼外细查四人死状,伤口被重创而裂,深浅不一,不是寻常扇刃所伤,断定杀人者内功极高,武林之中有如此功力,且善用扇子的,别无他人,只会是失踪七年的公孙宁静。若真是如此,那她带走的《玄天印》定也一并重现江湖。

尤长明早恨抒怀阁内没些上乘内功,自然《玄天印》比乐川这乐家精血更为重要,刘长青问清捞尸的船家尸源方位,率领众弟子往前赶,细察岸上龙王庙,断定出手之人必是公孙宁静无疑,随车痕一路追到京杭大运河,而又尾水跟踪,再回到落花门内,撞见众人正于主楼前,为东方靖尸身作法超度。

刘长青踏上阶梯,虚情假意问候公孙宁静几句。

公孙宁静记挂七年前旧仇,怒火攻心,不由分说便杀了上来,手中铁扇旋削卸劈,瞬间放倒刘长青身边六七名弟子,逼刘长青交上手。

“玄天印”果然刚猛,刘长青才与公孙宁静过得三招,就被她以四重“峨眉印”打中心口,险在他用的是假身傀儡,被此掌击后关节全断,若是本人,定会粉身碎骨。

抒怀阁弟子见状,忙又祭出第二具,公孙宁静发觉自己击倒在地的是刘长青傀儡,更是怒不可遏,气得眼前模糊,不由分说又发出一掌。

说到此处,阿拓心有余悸地悻悻道:“那婆娘出手也忒狠,竟已练成‘玄天印’第五重‘三清印’。”

刘长青的第二具傀儡才被抛出,又被一掌击溃,沉重柚木所制成的傀儡,竟被她以肉身之手打得四分五裂,若不是有衣衫包裹,定会四下炸开。

待公孙宁静内力几乎耗尽,刘长青这才笑吟吟地从众抒怀阁弟子中走出来,原来他换了身抒怀阁弟子一模一样的衣衫,傀儡却穿上墨绿长袍,为的就是让公孙宁静大耗真元。

刘长青出手便是“十二离幻手”的“金指碎星”擒拿公孙宁静,而公孙宁静方才几招用尽全力,气海空空所剩无几,被刘长青招呼得节节败退。

刘长青五指擒其天灵盖,她必死之际,一个黑衣女子不知从哪闪到她身前,挡下刘长青的“万水千山”,忍痛将她救走。

刘长青到手的熟鸭子飞走,难咽下这口气,提足便追,怎知公孙宁静用尽最后一丝内力,从黑衣女子腋下拍出一掌“明月印”,这掌刁钻隐蔽,刘长青万料不及,不偏不倚被掌风压中小腹。

欧阳婉君、仲孙子初等几十人护着黑衣女子,与公孙宁静逃到门中一间屋子消失不见,众落花门弟子见状四散逃开,此地山高林密,屋子错落,他们熟悉地形,一下子逃没了影,留一众抒怀阁弟子在空旷露台。

刘长青身受重伤,自知中了这掌非同小可,忙命弟子送他下山治疗,留下三人准备放火烧光落花门。

“那几人逃进去的屋子究竟是哪一间呢?”乐川紧皱着眉头,目光急切地看向阿拓,开口询问道。

阿拓微微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朝着不远处位于道路旁边的一间屋子指去。

乐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轻轻地点了点头,再次发问道:“那么,你又是来自何方人士呢?”

面对乐川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阿拓不禁感到有些诧异,一时之间猜不透对方的意图。然而,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小人乃是淮南道舒州之人。”

乐川缓缓说道:“淮南之地向来盛产粮食,依我之见,倘若你能够回到家乡去从事农耕之事,说不定是个好农家,又何苦要为抒怀阁这般拼命,过着那种在刀口子上舔血、提心吊胆的日子?”

阿拓听了乐川这番话,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苦涩和无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解释道:“唉!你有所不知,我的双亲早已离世多年,家里田地被同村里的恶霸强行霸占。如今的我,在故乡已没有安身之所。若非抒怀阁愿意收留于我,给我一口饭吃,恐怕时至今日,我早就变成一堆白骨。”说完这些,阿拓的眼眶略微泛红,神情显得十分落寞与凄凉。

乐川右手松刀,左手轻推,将他推离几步。

阿拓方才被长刀横喉,早已不抱活的希望,现下获得大赦,忙跪下向乐川叩头,乐川说道:“你既然到抒怀阁学了武功,怎么不回去除了那恶霸?”

“我......我现在已逃不出抒怀阁。”阿拓说道。

乐川将刀插回鞘中,徐徐言道:“抒怀阁阿拓今日已经被我杀了,你现在是淮南道舒州小伙阿展,你的两位师兄真是不分时候,丢下你不管不顾在伙房里睡得香甜,你推个板车拉他们一同下山,别去抒怀阁了,就回你舒州。”

阿拓一听咧嘴大笑,听乐川这话便知他并没有杀两位师兄,只是将他们打晕在伙房,又对乐川作三个长揖,连连道谢。

到柴房推来一辆板车,把两人抱上去,乐川让他脱下抒怀阁的衣衫,并送了他六两银子,阿拓感激涕零,问乐川道:“好...好汉叫什么名字?”

乐川挥手答道:“我又怎是好汉,江湖故人,何必知道姓名,快快下山去吧。”

阿拓临出落花门牌楼,对乐川作了个长揖,才推着二人下山。

乐川来到阿拓所指的小屋,其内设又一桌一椅一挂台,只是其中五品甚是杂乱,想必是抒怀阁的人寻找屋中密道,将它翻了个底朝天。

既然大家都找不到密道,乐川又何必白费力气?去水井边上打上来一桶水,痛饮几口,这才悠然走下山去。

阳春三月,江南西道山上梯田的油菜花像一道道金色彩浪,朝着山脚拍打,听着林中鸟兽和鸣,乐川自嘲道:“渡人易,渡己难,阿拓的路我瞧得清清楚楚,而我的路在脚下,却不知先迈哪只脚,哈哈!”

黄色闪电马脱了缰绳居然并不离开,在山脚下埋头吃草,乐川上前拍了拍马背,说道:“好马儿,你既然舍不得我,我们就一同到彩云之南去找师姐。”跨上马背,往西南行去。

艳阳高挂,中午时分,乐川来到一市镇,名叫太白镇。

相传李白流放夜郎,曾经过此地,太白镇因此得名,街道宽广,人口众多,街市两旁屋楼林立,乐川信游其中。

来到一个花酒馆,点上一盘粉蒸肉、一碟四星望月填饱肚子,要了一间人房,倒头呼呼便睡。

这一觉甚是酣甜,直到第二日清晨,正要继续赶赴云南。推开房门,看到酒肆涌进几十人,都是落花门的着装,酒肆掌柜见到这么多人,也是眉笑颜开。

乐川见公孙宁静无甚大碍,仅需搀扶,被四个落花门弟子抬在担架上的反而是黑衣女子,乐川瞧她脸甚是熟悉,正是那日在怜荷楼偷听抒怀阁的桃十一娘。

乐川心中暗忖:“如此说来,阿拓说救走公孙宁静的,应该就是这位桃十一娘了,她与落花门又有何关系?”

落花门众折损大半,如今这群人中多半也已伤残,由二人搀扶的公孙宁静虽受了伤,可气场不减,问酒肆掌柜要了十间房,连同桃十一娘一同抬入其中一间房内。

乐川来到大堂要一盘羊肉,一碗白茶,便听得房内公孙宁静喝道:“抒怀狗奴!好不要脸,斗我不过,竟拿傀儡耗我内力!”

欧阳婉君略带哭腔的声音从房内传出:“还好这位娘子舍命相救,带我们找到落花门密道,才保众位性命。”

公孙宁静又道:“婉君,你整日哭哭啼啼,怎么当好落花门掌门?”

欧阳婉君抽噎应道:“师父,如今我门人员折损大半,若抒怀阁又再杀来,该如何是好?”

乐川抬头,酒肆外已然是人潮涌动,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