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残痕书旧忆（上）

听到胜者还可以娶黄巢舍妹为妻，这算是直接与他攀上关系，群雄更加踊跃，纷纷站起要跳到台上比试比试。

台下有人大喊：“真龙将军，你倒是说说，是如何才能夺得这些赏赐？”

黄巢从身后十余人中，招出一个带着狼头面具的年轻汉子，朗声笑道：“各位朋友稍安勿躁，我派这位会使‘紫云剑法’的兄弟出来，与大家过过招，每日比试二十场。”

众人看那年轻汉子个子矮小，骨瘦如柴，台下不免有人嘀咕：“这般模样，能有多大本事？别说一日有二十场车轮战，就是两场，他也吃不消。”

可自恃武功高强者不这么想，他们巴不得这汉子更瘦小一些，好让自己三两下将其制服，到时黄金、良田、美人一并拥入怀中。

黄超再次高声道：“想要我手中紫云剑谱的，尽可上来比拼比拼。”说完，便退到比武台一个角落。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位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壮汉大步流星地跃上擂台。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年轻汉子，眼中满是轻蔑之色。

“小子，你这小身板，我还真怕一不小心就把你给打死了。”壮汉大声嘲讽道。

年轻汉子沉默不语，不紧不慢地开始拔手中长剑，只见那柄长剑细长而软，随着年轻汉子将剑全部从鞘中抽出，清冷的光芒随着抖动的剑身闪耀跳跃起来，似乎极是轻盈。

瘦矮也就罢了，还用一把纤细的兵刃。台下众人不禁开始担忧，若是台上那位大汉一拳把他打死，真龙先生不知是赏他还是罚他。而没能抢上比武台的武学高手想着：这大汉轻易就能夺得剑谱，而自己犹豫一刻便错失良机，懊悔不已。

随着一声锣响，大汉抽出腰间的两柄斧头，斧头由精钢铸成，单只不下五十来斤重，只是在半空轻挥一下，便唤起阵阵风声。

台下担心的众人不禁将目光转向高座与比武台一旁的黄巢，见他气定神闲，胸有成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而那年轻汉子见大汉抽出板斧，他只是微微抬起手中长剑，剑尖斜指地面，摆出了一个起手式。

壮汉见他如此淡定，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大喝一声，挥起斧头朝年轻汉子猛地劈落，其势如猛虎下山。

而年轻汉子只是稍稍往左一让，斧头便重重地砸在台上，轰隆声大响。大汉一击不中，挥动左臂，又一把斧头横劈而至，年轻汉子微微后闪，斧头便在他面具前一寸掠过。

武林中人一眼便知，那大汉使的是徐晃大将军所传“徐氏斧法”，方才那招大开大合，叫作“力劈华山”，可惜招数中有破绽，便是使过之后腹部门户大开，徐晃将军在对敌时身下骑马，马头将空门挡住，而现下大汉身下无物，众人料想必会被那小子挺剑偷袭。

哪知大汉下腹腰带中绑有块大铜饼，与年轻汉子剑尖相撞，发出刺耳轰鸣，嗡响大作，震得比武台旁的人头晕目眩。

大汉以斧柄轻敲腹前铜饼，哈哈笑道：“小子，叔叔早已料到你要偷袭，这块大铜饼滋味如何？”

年轻汉子身形一转，左手捏出剑诀，右手抖出一路剑花，嘴中轻声说道：“有意思。”话音一落，长剑直刺而出，双龙天降，绕剑而行，长剑破空呼啸，如狂海巨潮，猛扑大汉下腹。

大汉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被吓呆了半刻，直到台下有人尖叫，才想起收斧护身。

年轻汉子细软的长剑竟然连穿两柄斧头，直至被腹中铜饼挡下，听到“噼啪”声响才收剑转身。

绕剑的双龙从大汉腰间掠过，他早已汗水淋漓，豆大的汗珠从头顶滑下，随即，比武台上“叮叮当当”有碎物落地。

众人低头一看，原来他腹前铜饼已经被软剑刺碎，裂成百余块，从裤管滑落，掉到了地上。

年轻汉子以细软长剑刺穿大汉两柄厚重斧头，已是鬼斧神工，还能在剑尖施以浑厚劲力，将其腹前铜饼震碎，若是他再加多一分力道，这大汉早已被他刺个腹背对穿，这年轻汉子武功已达飞花摘叶之境，简直神鬼莫测。

比武台下几万人早已被他这招吓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万席酒桌沉静无声，竟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而一开始瞧不起紫云剑法的东方靖更是举杯滞目，惊得手滕脚震，内心颤呼：“这汉子知道大汉腹中有物，甚至故意将剑往铜饼上刺......这招若是用在我身上......我该如何招架？我的玄铁伞又能比那双板斧坚硬得了多少？”他这会才明白，师祖当年接不下乐基一招的缘由，这门剑法神鬼难挡，师祖手里的就算再多十把玄铁扇也不是对手。

大汉举起双斧，年轻汉子在剑尖聚力的同时，还能在斧身上各留下一个细长的洞身，简直匪夷所思，他虽然瘦小，但武功世间罕见，自己绝非对手，失神地将板斧收回腰间，对年轻汉子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兄弟手下留情，在下认输。”转身又对黄巢作揖，这才走下比武台。

黄巢踱步来到比武台中央，朗声说道：“这就是《紫云剑法》，方才小兄弟所用招式，叫作“穿云剑式”。”打破沉静，比武台下这才哗然，议论纷纷。

台下众人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感慨天下居然有此等武功，如此惊世骇俗，大家还怎么比？

“以大家现在的武功，绝不是这位小兄弟对手，如果有人能够打赢他，那必定已经武功盖世，不再需要《紫云剑法》，那又何必再比？”台下有老者拉着嗓子叫唤。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黄巢见状，若是如此发展下去，众位英雄退缩，无人再敢上台，那扬威大会扬给谁来看？势头不对，忙说道：“公平起见，我让小兄弟只用前四式与大家过招，赢了他，我便将剑谱双手奉上。”

台下又有人不答应，说道：“我们从没见过如此高明的剑法，今日算是开了眼，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这‘紫云剑法’前四招威力如何？万一和刚才那般，一招便刺穿两块精钢板斧一面大铜饼，我们上去不也是等死？”

黄巢早知《紫云剑法》威力惊人，却从未见过自家小兄弟用来对敌，不曾想这剑法实在太过霸道，将台下众人吓得亡魂丧胆，现下如果没人再敢上台挑战，那这几个月的悉心准备可就白白浪费，焦急之际，房大富走上武台，来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黄巢点头之后，房大富又跃下，等他再爬上来时，腋下夹着一个八丈高的木人，摆到比武台的正中央。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此举何意。

只见黄巢又朗声说道：“小兄弟在此木人上演练四招，给大家看清套路，看完之后各位英雄心中有数，有把握胜这四招的，上来便是。”

说罢，摆手一请，面年轻汉子举剑在木人身上使招，他手中剑光灵动，挥舞间，周身龙腾蛟舞，他人剑合一，飘逸洒脱，看得众人赏心悦目，一时间都忘记这是一套极高明的剑法，只觉得年轻汉子如草原走马、林中奔鹿，又似天上行云、溪中流水，令人如痴如醉。

乐川在杭州曾与乐舒死斗，知道《紫云剑法》前几招路数，台上年轻汉子用的确实是“登云式、背云式、连云式、孤云式、”这四招，可他毕竟照着剑谱练过，变招颇多，说是四招，其实四四一十六招也不为过。

而坐在他身边的东方靖、欧阳婉君几人就如临大敌，心里均想着：“若他用这招对我，我该如何应对？”他们在脑海中想象自己正与年轻汉子过招，“他直刺而来却留有三招狠手，我使出‘洱湖泛舟’挡下两剑，第三剑精妙之极，我‘爱恨缠绵伞’无招可御，此剑分点我心喉，有死无生。”

待年轻汉子收剑，东方靖已冷汗淋漓，《紫云剑法》前四招一共十六变，挥出一百一十八剑，在东方靖脑海的比拼中，纵使他“爱恨缠绵伞”于武林中已属上乘武功，可也已身中三十九剑，无不刺在他心口、额头、双目等要害，云门、中庭、神阙等重要大穴也已受制，别说等紫云剑法使出四招，只需第一招“登云剑”他已一败涂地。

房大富命八人上去抬下比武台上木人，八名家丁爬上武台，正四前四后抬起那笨重木头，咔嚓声响，木人已碎作几十块，那八人抬是抬不下去，只好捧上几块跳下台。

成振云又在台下大喊道：“上来比武者，接一剑赏白银一两！”说着，朝方才上台那大汉抛去一两白银。

那大汉伸手，白银不偏不倚稳稳落入他手心，他表情奇怪，不知是喜是悲，毕竟上台被一招击败，这两银子是奖赏还是侮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重赏之下必有死夫，台下英雄无论武功高低，都想上去试一试《紫云剑法》的厉害，战胜那汉子夺下剑谱已是痴心妄想，明知必败，但如果运气好能接下两剑，二两银子也够吃个一年半载。

这样过去两日，年轻汉子仅用四招《紫云剑法》与人比武，成振云却只能送出五十两银子，能接下两招的人都寥寥无几。

黄巢不禁忧心：“难道这芸芸几万人之中，竟然无一个可以比得赢《紫云剑法》？扬威大会表面上是向天下英豪扬威这剑法威力，实则是在武林中选拔武功高强的人才为黄家效力，如今这般看来，不知是剑法过于强大，还是这万人宾客之中，个个都是酒囊饭袋，竟无一人有上乘武学。”

同样忧愁的，还有落花门门主东方靖夫妇，他们之前因师祖不服乐基，总以为师祖惨败乃大意失手，如今确实技不如人，夫妻二人于房中整日喝着闷酒。

乐川在一旁劝道：“你玄铁宝伞不便在众人面前展示，曹家兵库里有百般兵器，你大可借他一把铁伞来，明日到台上与他比试几招，就算赢不了，也可知落花门与武林第一武学的差距，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东方靖一听此言咳嗽大作，连刚吃下去的美酒也咳出大半，摆摆手笑道：“乐兄弟，你别劝我，他日在武林中遇见紫云剑法的敌手，我们整个门派命在旦夕，知道差距又有何用？”

乐川低眉，当时乐舒得知无心门屠戮雾林村，他也是单枪匹马将整个无心门挑了，虽然乐川不能亲眼所见，但以这门剑法的威力，无心门确实挡无可挡，如今落花门双神兵都自觉难以抵挡，更何况已失去“痴心情长扇”这门功夫，一旦高手身怀这等剑法前来寻仇，整个落花门上下也只有挨剑的份。

乐川心念：“是了，他们之前师祖与乐基有过节，怕乐基的剑法传人来寻仇，以前不知剑法威力，今日见识过，惧由心生。”

只是百年已过，无人得知，其实乐基这人不似乐平，他放浪形骸，天地无羁，于江湖逍遥自在，武功高强从不恃强凌弱，但也不修边幅，嘴不饶人，这才与落花门结上仇怨。

欧阳落花那年败剑，仇根长心，意识上与乐基有深仇大恨，可当时乐基调笑她名字古怪仅是酒后失态，败了欧阳落花等事情都是酒醉行事，酒醒之后将这件事早就抛之脑后，恐怕连“欧阳落花”这四个字他都忘得一干二净，更不用说欧阳落花创立的落花门，又何来仗剑寻仇之说？不过是落花门杞人忧天。

落花门两位掌门精打细算，步步将门派复兴，为的就是他日若再遇上《紫云剑法》传人，能挽回百余年前的尊严，结果却是不尽人意，一来是见识到“紫云剑法”实在过于强大，以目前两位掌门的功力，是远远不及，二来自是落花门如今境地尴尬，青黄不接。

从此东方靖、欧阳婉君以及两名弟子都不再去扬威大会观战，不是到怜荷楼买醉，便是在曹州游山玩水。

而西南角落那围席桌上，就只剩下乐川独一人。

“轰隆”声响，比武台上又有人被那年轻汉子一击跌出，手持断刀重重摔倒在地。

起初众人深知这路剑法难以战胜，上台挑战被败那是家常便饭，灰溜溜下台领上一二两银子也心满意足。但是如今三日时光，竟然能接下三招的人一个都没，大家不禁心灰意冷，为败者感到惋惜，之前在酒楼中大吹特吹自己武功如何厉害的人，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不断地饮着身前美酒。

就在年轻汉子将第二十人的长棍斩断，成振云准备宣布今日大会结束时，台下一白衣汉子拍桌喊道：“且慢！”

这声叫唤中气十足，一时间在场几万双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只见他放下手中酒杯说道：“让我来试一试。”左手提起身前青色宝剑，那柄宝剑如镶龙鳞，金光闪闪，在白日光下灼眼耀目。

乐川距白衣汉子甚远，可他忘不掉那把宝剑，正是大名鼎鼎的“水岐剑”，而那宝剑的主人，自然是乐舒。

乐川早就料到乐舒会来，他生来便恨自己只能学到半部《紫云剑法》，乐川甚至当时还怀疑过，乐舒屠杀无心门上下并不是为雾林村人报仇，他只是想从无心门手里夺回剑谱，学完整本剑法，如今这大好时机，他又怎么会错过？

乐舒已步上比武台，对那名年轻汉子说道：“小兄弟，你真是只用前四招对付我，绝不食言？”

那年轻汉子双手抱胸，微微点头，并不出声搭话，他头戴狼形面具，不知此时是何表情。

乐舒见他点头首肯，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右手一挥，抽出水岐剑。

水岐剑在他手中发出震耳鸣响，在场之人一听便知这是一把上好的宝剑，相较之下，那年轻汉子手中的软剑就普通得多。

乐舒大喝一声，使出“登云剑式”直取年轻汉子胸口，顿时水龙狂舞，龙爪直扑年轻汉子。

众人见他同样使出《紫云剑法》，无不骇然，随之大声欢呼，鼓掌呐喊。

毕竟败在那年轻汉子手中的好汉已经数不胜数，几万人中能战胜他的恐怕一个都没有，大家早就心灰意冷，颓然之际，乐舒一式“登云剑”给众豪侠极大鼓舞。

就连乐川身边的几桌人都站在桌上，为乐舒鼓气。

一众人的呐喊声下，年轻汉子身形轻飘，与龙爪擦肩而过，顺势挥出“连云剑”，剑气弥漫，顿时台上“哗哗”声响，乐舒与那年轻汉子已互换身位。

二人背对背同时以“背云剑式”相接，六路剑光交撞，发出刺耳轰鸣，如狂龙在比武台上相互嘶吼，震得武台地砖崩裂，烟尘四起。

“精彩！”众人不禁呐喊出声。

能在曹州得见二龙相争，实在是三生有幸！

乐舒使出“云绕剑”幻化出一百二十四道剑光护着周身，如庄周梦蝶又像神仙下凡，一条白龙拔地而起，披着狂舞白云夹杂呼呼风声掠向年轻汉子，二人不相上下，皆是世间剑法大士，招式气势如虹，比武台上云腾龙舞，电闪雷鸣，世上有多少人能亲眼目睹如此景象？有些人甚至流下激动的泪水。

年轻汉子长剑鸣响激荡，振出一招“孤云剑”，将扑来的白龙开膛破肚，其中暗含二十四式变招，顿时电闪雷鸣，全部打在乐舒那一百二十四道剑光上，将他护身剑驱散得无影无踪。

“同样的剑法，你以四招对我八招，你怎么取胜？”乐舒笑道，飞身而起，剑尖插地，翻身已来到年轻汉子面前，一条青龙已在其背后腾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