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扬威聚众贤
“郑五爷大驾光临!”一人在车外高呼。
一个老成的声音由远及近,说道:“哎哟,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郑五爷,您都来了,可真是给咱黄家赏脸呐!”
不敢当,不敢当,你这般夸赞,俺可受之有愧。”马夫回应。
车内五人齐齐长舒一口气,原来大人物是车上的马夫,看来这人不一般。
好在一路来,东方靖谨言慎行,乐川寡言少语,五人交谈甚少,那马夫就算刻意偷听,也只听到两位落花门弟子不懂生火烧柴,请教欧阳婉君这样的琐碎小事。
“车里还有什么大人物?要郑五爷驾车?”老成的声音说道。
接着,有人轻叩车厢,说道:“几位丐爷,俺们到地方了,别赖着俺的马车不下来啊。”
五人跳下马车,向牛五拱手致谢,牛五笑着回礼,转而与老管家热络交谈。
“郑五爷远道而来,为何还载着五位丐帮兄弟?”老管家朝五人微微拱手,接着与马夫寒暄。
“空着车来也是来,载着人来也是来,倒不如顺道挣几钱银子。”郑五爷哈哈答道。
乐川听他们二人聊天,得知这郑五爷是荥阳名门郑氏一族的马夫,他与荥阳郑氏毫无瓜葛,可偏偏姓郑,攀上那么一丝关系,家里排行老五,当地人便送个好听的称号给他,叫郑五爷。
按理来讲,名门望族对黄家这种私盐贩子,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怎么这个郑五爷还是放下架子,前来此拜访?
“是了,三个月前,裴得功一家凶事,其中宾客之中说不定有郑家的人,这郑五爷表面与他们客客气气,可能是郑氏望族派来,调查黄家与杀案的瓜葛也不一定。”乐川心念至此,已被黄家家丁领着来到宅中私人酒楼门前。
落花门的四人看着楼内人潮涌动,无不慨叹:“能同时招呼这么多江湖同道,世间恐怕独此一家。”
乐川面无表情,却也心潮澎湃:“若是这三个月来,这栋酒楼每天都人满,不断上酒上菜,那耗费的银子没万两,也有成几千两,江湖大门大派之中来者甚少,多是江湖散客,为了这些人,黄巢居然下这么大本钱,究竟为何?”
众人步入楼内,乐川一眼便认出人群中的周雨信,他满脸红光,醉眼惺忪,指甲长如树枝,身上的衣衫已被酒浸得发黑发黄,正与人比拼酒力,相别三月,周雨信从滴酒不沾的文弱书生变嗜酒如命的市井酒鬼,乐川不禁连连感叹,周兄来曹州之前豪情万丈,口口声声要舍身报国,如今恐怕已忘得干干净净。
在常州城外碰到抒怀阁五人前来曹州追寻自己踪迹,乐川还担心周雨信透露他与自己关系,害得他遭受抒怀阁折磨,瞧他这般样,能从嘴里吐出来的,都是带酒气的醉言醉语,与常人好好说上几句话,恐怕都难。
环顾四周,酒楼内未见抒怀阁之人,乐川便与东方靖等人一同落座,这几日来,连连赶路,舟车劳顿,没吃过一顿好饭热菜,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乐川肚里早就咕咕作响。
夜晚,落花门四人在房内商议对策,乐川独自往黄若麟闺房所在处赶去,来到黄府中大湖畔。
湖面微风拂来,乐川回想起近日遭遇,自己正是由于慈悲心软才处处受制,在常州水仙庵外,房大富故意安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丁断后,只为试探自己心肠。当时放走那家丁,一来使其回府报信,让赵化元、房大富等人有所准备;二来被房大富看穿心思,如牵线木偶般被其戏弄。
由于自己瞻前顾后拖泥带水才导致如今局面,虽然自说不是大侠,却也不能毫无江湖气概!思及此处,乐川加快脚步,向北而行。
忽有五人你追我赶,从乐川身旁掠过,一同冲入湖边竹林。
“狗奴,听闻你在江南残害少女无数,竟然还敢到此作恶!”竹林中有人喝道。
“我早已不是抒怀阁的人,吃几碗饭,喝几口水,与你们何干?”另一个尖酸的声音笑吟吟回复。
“就连你的命,我们都管得着!别忘了抒怀阁对你还留着追杀令,就算我们不杀你,江湖上也容不下你这样的下流狗奴!”李苍风的声音响起。
乐川心中暗笑:“抒怀阁那几人原来在这里,看来碰到的那人便是梁子裕。”不禁慨叹,黄巢扬威大会的声势浩大,连梁子裕这样的江湖小贼都招来。
梁子裕拉着尖尖的嗓音冷笑道:“师弟,如此称呼师兄,实在是没教养。我这个当师兄的,可得考考你们这些年,有没有好好练武。”话音未落,竹林中已刀剑相接。
乐川距他们七八丈远,见昏暗的竹林里梁子裕以极快的身形在李苍风四人之间来回挥剑,他用的不再是“阴阳剑法”,阴阳剑偏于点打,讲究刺剑,劈剑势极少,而梁子裕如今用的多是劈斩动作,看来他清楚用阴阳剑对付抒怀阁胜算不大。
他的不知名剑法,一来抒怀阁众弟子不了解他招式路数,二来他燕子轻功了得,抒怀阁四人一时也奈他不何。
不过抒怀阁人多势众,梁子裕纵使武功再高,也不能以一敌四,他猛挥出一剑,三道剑光斩向李苍风身旁一名师弟,那师弟武功马马虎虎,对这招竟然无法招架。
李苍风忙横刀过来帮忙格挡,“当当当”三声,梁子裕借势往空中腾起,大笑道:“师弟武功不错,师兄今天有事,不能陪你们好好叙旧,告辞。”
李苍风大喝:“哪里逃?!”左脚蹬上一根竹子,飞身而上。但其轻功终究不如梁子裕,始终慢了几个身位。
眼见李苍风在半空追梁子裕不上,另三位抒怀阁弟子心急如焚,一人大喝道:“狗奴看刀!”听声,正是在常州小镇被乐川反绑的陈传和。
横刀被他掷出,梁子裕一声惨叫,跌落在地。
李苍风急落脚风,横刀架在梁子裕项上,怒道:“今日我等将你就地正法!”
“住手!”乐川身后有人高呼。
乐川回头一看,那几人身着黄衣,为首者黑衣华服,正是黄家家丁簇拥着成振云赶到。
成振云来到五人前说道:“家主后日便举行扬威大会,届时人人都可参加,最怕就是宾客之中,为了减少争夺剑谱对手,私下死斗,大伤和气,家主命我严加防范。今日之事,由成某做主,几位速速退开,就此罢手。”
成振云不似房大富那般智谋百出,他直来直往,行事缘由直言不讳。
李苍风一行人一时拿不定主意,而被他踩在脚下的梁子裕大腿中刀,脖子上还架着另一把刀,痛苦不堪,抬头朝李苍风说道:“你听到没有?还不快快松手?以多欺少,还想在扬威大会之前将我杀了,想少一个对手,日后传到江湖上,你们抒怀阁的名声还要不要?”梁子裕死到临头,顾不得那么多,为了保命什么罪名都要搬出来安在抒怀阁头上。
李苍风怒容渐盛,说道:“此人乃我门中旧众,为人好色不端,残害同门,故被逐出师门。如今又在江湖作恶,留他必贻害四方,不如由我清理门户。”
成振云双手抱胸,说道:“你门派之事留待门派解决。既然来到我黄家地界,江洋大盗也好,江湖豪杰也罢,皆是我黄家座上贵宾,绝不容你们互相残杀。”见李苍风不松手,成振云身后四名家丁拔刀相向,要与抒怀阁一行人对峙。
此时,李苍风身后一师弟轻拍其肩,低声道:“师兄,莫忘师父交代之事。梁子裕事小,吾等此行真正目的事大。”李苍风心想正是。梁子裕此人武艺极差,仗着轻功四处作恶。今日中刀之后,恐其燕子轻功亦被废,谅他也难再兴风作浪。
而他们此行真正目的,乃是来曹州探明叛徒乐川。此人师伯尤长明极为重视,不容有差。不可因梁子裕而被黄家逐出门外,为顾全大局,李苍风缓缓将横刀抽开。
他们却不知,要寻的叛徒乐川此刻正以丐帮打扮,立于他们身旁,静观一切。
不过乐川此时也很是危险,他的面容并不是谁都认不出,既然抒怀阁的耳目认出他在曹州,只需耳目与抒怀阁一行碰头,他虽然化作叫花子,不久也会暴露,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想转身继续去找黄若麟。
却被成振云叫住,成振云上前两步,拍拍乐川肩膀说道:“这位丐帮的兄弟,你好。”
乐川回头问道:“何事?”
成振云说道:“这几位江湖兄弟同门同派,如今自相残杀,我想请你来做个见证人,在扬威大会这几日里,他们不可互相打斗,不然就由黄家处置,由丐帮兄弟作公证,叫他们这几日和睦相处,如何?”
抒怀阁的几人自然是不好答应,乐川为速离此地,爽快说道:“好说。”
成振云应道:“好。”说着,行到李苍风与梁子裕之间,命家丁抬起梁子裕,带他回药房疗伤。
看着梁子裕一路“哎哟哎哟”地惨叫远离,乐川不敢过多逗留,与那群吃瘪的抒怀阁帮众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既已做了此事之公证人,日后他们若再行互相残杀之举,成振云断不会如今日这般客气。彼时,必将对其几人重罚。若日后门派长辈前来问罪,便可搬出公证人,以证实此事确凿无疑。
不过前提是以后他们能找得到乐川。
来到此前打坐的亭子旁,翻身跳入黄若麟的弄堂内,只见黄若麟的房门大开,里外漆黑一片,之前被踢开的弄堂大门甚至都没有关上,乐川心中起疑:“黄若麟被房大富他们带回来,未将其锁于闺房,莫非另有安置之处?”
黄家大宅广阔无比,宅中又被高墙围成九座大院,南面六个大院用以接待江湖宾客,北边三个大院乃黄家主人起居之所,乐川等江湖客无缘进入。
不过怪就怪在,黄若麟所属弄堂却又在南方六家大院之内,与黄家起居大院有一墙之隔。
既然寻人无果,只得回到落花门所在居所,落花门四人同样也找不到桓子岳的人影。
东方靖得知后日便是扬威大会,呵呵笑道:“各位兄弟不用担心,扬威大会在即,到时所有江湖中人,包括黄家眷属必定倾巢而出,我们借一个高一点的地势,未免不可找到。”
“就怕桓子岳那恶獠躲着不出来。”欧阳婉君愤愤说道。
东方靖捂嘴咳嗽几声,说道:“他徒弟号召的扬威大会,作为师父,定会到场,届时,黄巢的亲阿妹也肯定现身,乐兄弟无需挂怀。”言罢,轻拍乐川肩膀。
乐川点头不语。
东方靖转身捧出一壶美酒,笑道:“来来来,这是曹州有名的高粱酒,大家来都来了,何不品鉴品鉴?”先是为他夫人斟满,再给众人满上一杯。
到扬威大会之日,江湖豪客、文人雅士,就连曹州街上的散人都齐聚于黄宅大院的中院内。
黄家于院子中央设有高大比武台,四周摆满宴席,宴席桌足有万张之多,容纳几万宾客绰绰有余。
落花门乐川一行人靠西北一角落座,视线跨过人海,比武台上的人清晰可见。
欧阳婉君看着攒动人头,抱怨道:“这几万人里,怎么才能找到他?”
东方靖端起身前酒杯大笑道:“哈哈,他定是在最显眼的位置,你看台上。”说着,不禁咳嗽连连。
果不其然,一个高大壮硕的红发汉子,身后领着十余人登上比武台,那十余人中一个身形佝偻者,正是桓子岳。
而那个红发男子,便是黄巢,他已换上一袭红袍,袍袖随风猎猎作响,红发如血般鲜艳,随风飘扬,配上那犀利的眼神和冷峻的面容,极具威严之感。
他们一旦登台,台下数万人顿时鸦雀无声。这些日子来,黄巢诚邀江湖武林众位宾客,来者不拒,盛情款待,人心尽被其收买,众人对他甚是敬服,而那些整日饮酒的酒鬼,更是对他爱戴有加,欲拜他为真龙大将军,要助他兴盛大唐。
大唐天子在上,一介草民被拜为大将军只会视为造反,黄巢只当那些是酒言酒语,一笑置之,听到这些恭维,只会上前与那酒鬼痛饮一番。
他满脸肃穆,行至比武台正中央,提足中气,拱手大声说道:“各位江湖朋友,多谢赏脸光临黄某寒舍,黄某无以为报,只好以美酒好菜款待,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欢呼鼓掌,叫声震天,一些人甚至站到桌上为他呐喊:“真龙将军过谦!我们从未受过如此高的待遇。”
欧阳婉君小声道:“世间敢称自己为真龙者,唯有太极宫中那位。这黄家私盐贩子怎敢自称真龙将军?”
听闻此言,乐川不禁觉得好笑,想必欧阳婉君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东方靖也是笑笑答道:“在江湖上混的,多多少少都给自己起一些绰号,真龙将军也好,天皇老子也好,不过是个代号罢了。”
只听得黄巢又继续说道:“黄某此次举办扬威大会,其实是和各位英雄好汉交一个朋友,以后江湖相见,多多照应。”
众人多半在江湖中吃苦受难长大,从未像今日这般被抬举,一听到这位黄巢大善人还要与他们结交,皆如疯了一般,拍桌拍凳,齐声呐喊,其士气比即将出塞作战之士兵还要高涨。
只有乐川皱着眉头,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能看到黄若麟身影,房大富曾和他说过,黄若麟还活着,对黄家来说就是威胁,难不成他们已经将黄若麟杀了不成?
东方靖似乎看出他心思,说道:“乐兄弟,不必担心,我想你要见的人自认是女儿身,不便在大庭广众下露面,故未登台,若果这扬威大会举行三五日,她定要出来瞧瞧热闹。”
乐川苦笑点头,不过也觉得东方靖所说不无道理。黄巢如果真要黄若麟死,简直易如反掌,又何必大费周章叫心腹管家去带她回来。
这时人群中有人站起来,说道:“真龙先生,这些日子来,吾等弟兄深感你的盛情,日后若有吩咐,尽管说来,弟兄们定当前赴后继,唯命是从!”
黄巢仰天大笑,说道:“多谢这位兄弟抬举,不过我黄某,只会与大家交朋友,至于有何命令,黄某不敢。”言罢,他顿了顿,伸手入怀,取出一本泛黄小册子,册封上赫然以隶书写着“七宝紫云剑经”六个字。
此册小书,万众瞩目,这是多少英雄豪侠梦寐以求之物,一时间,台下众人的目光皆被牢牢吸引,那炽热的眼神中满是渴望与贪婪。
黄巢微微扬起手中剑谱,朗声道:“这本《紫云剑经》,乃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武学宝典,黄某不才,偶然得之,今日借此扬威大会,寻一位德才兼备、武艺超群之人,将此剑经传之......”
话语刚落,台下一片哗然。各路豪杰纷纷摩拳擦掌,心中暗自盘算。有人兴奋,仿佛看到了自己成为武林至尊的未来,有人则面露疑色,揣测着黄巢此举的真正目的。
只有东方靖一行人不为所动,他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美酒下肚,笑道:“一本剑谱何足道哉,学了它可上天遁地不成?”
欧阳婉君道:“以前乐平大侠就靠半部《紫云剑法》独步天下,这些人才趋之若鹜。”
东方靖又道:“我倒觉得,这是市井说书人胡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
黄巢继续说道:“还送黄金五百两,赠良田百亩,许配舍妹做他夫人!”
此言一出,乐川、东方靖、欧阳婉君均大为吃惊,均心想:“怎么阿妹也可以作为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