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再无瓜葛

“你何时来的?”


裴恪缓缓转过身,雨后流浪狗的吠声在耳边惊起,他不敢看江洛桥的眼睛,目光转而落在她沾了淤泥的鞋面上。


江洛桥平静得出奇,沉默了半晌,才问他:“你想让我何时来?”


他不说话,她也不再追问,手中锦盒装有的三幅画是她特意附送的,可眼下想必他也不稀罕其余的,因而只拿出了那《腊八夜宴图》放在桌上。


“画在这儿了,那些话,你想让我听到还是不想让我听到呢?”


“卢二娘子,不是您想的那样……”


尤七意欲解释,江洛桥却突然愠怒:“你闭嘴。”


这是主仆二人第一次见江洛桥的怒意,此刻腊月的风寒不如心寒。


“第三次了,你利用我。”她抬起悲伤的眸眼,哀情溢出,“这些时日,你可有一刻是真心的?”


裴恪低头不敢相望,他日日提醒自己,做错事的分明是她,而他当下所为皆为惩处,可此刻他的心毫无畅快之意,反而绞痛得不能自已。


“你放心,日后我不会再烦你了,从前对你造成的伤害与困扰,我向你道歉。”


乌云蔽日风雨复来,阴风打在门缝间嘎吱作响,江洛桥别住被吹乱的发丝,大行歉礼。


她进国公府以来,便在为卢瑶贞赎罪,可她的心也非草木,当真心被践踏,当一切被无情揭开,恕她无法接受,惟愿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末了,裴恪听见她后退的脚步声,抬起眼皮,目睹她利落地转身而去。


他伸出手,连她的背影都抓不住。


“卢二娘子!”


尤七回望裴恪,没有郎君之命他不敢妄动,可对方纹丝不动,不由得焦急。


“郎君!您再不追,日后就没机会了!”


裴恪面无表情看向他:“她说得没错,她困扰我许久,我为何还要追她?”


尤七拍拍大腿无可奈何:“您分明动了心,为何不愿承认呢?”


“出去。”


主子之命不敢不从,只好作揖退了下去,关上门时,凌厉的风才止了声。


连日阴雨使裴恪的腿酸痛难耐,好似千万条虫在骨髓中蠕动,再一点一点地食他的血肉。


他就这般发着呆,直至天色灰暗才点了明烛回到书案前,将最后一幅画扫落在地。


随后,一掌生风,烛火正落纸堆中央,画中的女子自下而上被火花蚕食,只余发上一梨花簪。


火光将桌上的《腊八夜宴图》映得通红,可外头起了暴风雨,将马车都吹得直晃,任凭江洛桥拼命将另两幅画护在怀中,仍是湿了画中一角。


她将那画摊开晾着,心中烦闷,无意理会打湿的衣裳,只静坐看风雨密布天下,松动的木条瓦力并着疾风升空,嘶吼着咆哮着呻吟着,足有力吞山河之势。


多少年没有这样恶劣的天气了,随后江洛桥便病了两日,待连日的风雨停歇,青空放晴,念着云客轩的荷花酥,便去了一趟。


此时云客轩里,沈延正悠哉悠哉地听着曲儿,拿着红梅酥的手微不可察地颤着。


小二又端了一点心上来,趁其不备手握刀柄刀刃露锋,好在沈延警觉,立即后退躲闪,这才不致伤了。


不过那人功夫不差,连连逼近,此前又给沈延茶中下了药,因而很快便占据了上风。


此雅间开着禁闭门窗,外头的人听闻响声却不知何事。


“小王爷,屏息!”


语毕时,便见常烟雨破门而入,手持一凳砸了过去,趁那人躲闪之时,江洛桥手中药粉一挥,药效极快,瞬间便让人软了下来。


不过那刺客是个硬茬,应是忍着不适自窗逃去。


沈延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单手撑在桌沿处,江洛桥喂了解药才勉强恢复了神志。


光天化日之下遇刺,此人竟未放心上,拍拍衣袖让外头唱曲儿的别停,转头又是一潇洒肆意少年郎。


“真是开了眼了,卢二娘子也会救我。”


江洛桥知此人惯是没个正形,经今日一事更是相较印象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去关了门窗,曲音弱了些。


她开门见山:“小王爷,我救你,是想卖个人情。”


沈延轻嘬一口茶,说道:“说来听听。”


“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兵部尚书刘大人父子肘弯处有没有一道绣球花样的伤疤。”


当日到华淳巷谋事,江洛桥特意让人在刀上淬了毒,此非剧毒,但三月之内留一绣球花样伤疤不消。


她曾派人去探查过,可谁人平日里也不轻易露肘弯,且刘晃父子甚是谨慎,自身功夫不错家伙什也不少,更是雇二好手常伴左右,因而她的人几次都刹羽而归,不得不才出此下策。


沈延毕竟是明王府的小王爷,他屏退众人,将那二人灌醉再近身查看不是难事,此事他来办最为合适。


不过,这小王爷此刻端着,丝毫未有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之意。


“你想让我帮你?”他盯着她邪笑,“不帮。”


“方才我可没求着你救我,即便你不救,我照样能脱身。”


江洛桥原本以为再如何说她救他也是事实,以此换一人情并不过分,不过此人不按常理出牌,最会耍无赖。


不过她早有准备,坐下给自个儿斟了杯茶,与常烟雨对视一眼,才说道:“你可知,你体内早就中了毒。”


接着她又放出大招:“你是不是手脚无力许久,如今又觉得心痒难耐似虫儿攀爬,若真如此,便是毒已迫近心门。”


这小王爷见她那股得意劲儿,摸了摸心口,又想起年初便开始却并未在意的老毛病,此刻已半信半疑了。


“此毒你解得别人解不得?”


“你大可去寻医。”江洛桥摸摸发髻神秘一笑,“三日内无解药,就等着让人收尸便是。”


沉默了半晌,他忽地一笑,轻轻与她碰了个杯。


“我方才开玩笑的,你是常娘子的密友,自然也是我的密友,我又怎会不帮你呢?”


倒真是个能屈能伸的,江洛桥心中笑他,随后却止了笑意,警惕地望向他。


“我与常娘子是何关系,与你何干?”


一听沈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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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来劲儿了,只见他正了衣裳,却维持不住一刻,朝着常烟雨挤眉弄眼,惹得人家低头眼不见为净。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我未来夫人,怎会与我不相干呢。”


闻言,江洛桥挡住他的目光,正色道:“小王爷这是要逼她嫁与你?”


“非也,我绝无逼迫之意,惟一真心以待。”


“她这身子骨,可经不起第二个吕旭了。”


她说着,握住常烟雨的手臂。


吕家非善类,明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回梁府一案,只抓了司农卿梁蒙松,还有此前的元府案、肖府案,伏法的大有人在,可其幕后之人明王却仍旧逍遥法外,让天下世人皆战战兢兢,让天上冤魂皆不得安生。


再怎么说,明王也是当今圣人的兄弟,可不是一个安国公嫡女的身份能施压的了。


提及明王私癖沈延便苦恼了:“你可不能一竿子打死一家人啊,我老子怎么样那是他的事,我与他不共戴天,断不会同他那般有那样的癖好。”


这世上恨明王的大有人在,裴恪恨,他沈延也恨。


他的母亲原本是明媒正娶的明王妃,在诞下他三年后便吊死在府中,只因受不了那禽兽的百般折磨。


可万般恶事若无证据,圣上即便知道了,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思及此,沈延沉默下来,摸摸握紧了拳。


却见江洛桥冷哼:“你倒是很清楚他做过些什么!”


顷刻后,她昂起胸脯正对上沈延。


“你若是敢伤害烟雨,即便你死了,我也要拉出来鞭尸的。”


这世间的女子,她不能一个个都护住,可身边的人,她便容不得他人肆意伤害。


常烟雨知她心意,会心一笑。


临离开时,江洛桥给沈延留了一句话:“若想知下毒之人,不如先查查你的膳食吧。”


**


夜里,裴恪悄悄来了宫墙外,馒头狗鼻子灵,远远地便来迎他,一下子便扑倒了怀里。


沈为璋刚用完晚膳,慵懒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好些日子没来了,难得你还记得我。”


裴恪不欲,只把手中的画卷让馒头叼了进去,放到沈为璋手中。


“卢二娘子拿到的?”


他将画打开,手指触碰上画中显现出来的名字,勾起了嘴角。


“嗯。”


感受到裴恪的沉闷,他收了画,无声的笑意却蔓延开来。


“那你为何不快?”他靠坐在墙边望月,猜到了,“你骗她了。”


京中无人知晓,他们自幼时相识,起初是裴恪时常带些百味轩的新品和说书段子来给他逗趣,后来还是裴恪来,只是二人都沉闷了许多,两个压抑许久的人,皆誓要为人上人。


这般想着,沈为璋笑出了声。


他说:“阿妧昨日来了,给我讲了个玩笑,你要不要听听?”


他拿起一石子扔到裴恪脚边,打趣道:“她说,你陷入小娘子的温柔乡了。”


明月当下,亮夜寒凉,裴恪的心却骤然一股暖流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