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郭绵成了红毯上一骑绝尘的黑马。


从她登场,各大视频网站、社交平台的首页上,就充斥着她的身影。


相较之下,第一个出场的江鹤几乎没有多少讨论度。


在随后的颁奖典礼上,郭绵又顺利斩获‘最佳新人奖’,再次成为这场盛事的焦点。


这场无人知晓的战争,江鹤输得一败涂地。


身边掌声雷动,她连手都没抬。


大屏幕上正回放郭绵在《大清翻译官》中的精彩表现,她不想看,却又忍不住看。


满心都是刺,却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天赋非凡。


目光移到舞台上,眼睛也被那具近乎完美的躯体刺痛了。


好像要感谢周颉。如果不是他阻挠,真穿了同款的话,被笑话的一定是她——三十三岁的女人根本不适合这条仙女裙。


不,感谢个屁。


地位和人脉是身为前辈的她最后的优势,今天本来有机会让郭绵吃个哑巴亏的,都怪这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江鹤憋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就这么让踩着自己上位的心机婊越飞越高吗?她心中涌起一股玉石俱焚的冲动。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一条消息传过来。


江鹤点开一看,信息来自男友,却不是安慰,而是警告:“以后别再针对郭绵,祝京看上她了。”


祝京……江鹤一看到这个名字心中不由一凛。


这一位的身家地位又比周颉高出不少。


他的主业是太空探索和商用火箭运营,副业太多,数不过来。保守估计,资产可能是周颉的百倍。


还有一点,媒体讳莫如深,圈内人知道的也不多,却至关重要——他岳父位高权重,且仍有向上的空间。


这一点上,周颉和他更没法比,因为周家百年经商,无一涉政。


若榜上这个靠山,圈内恐怕无人能动郭绵。


然而江鹤不仅没有失望,嘴角反而一点点翘起来。


这祝京有个外号叫猪精,因他肤色死白、体型圆胖,活像头猪。天生好色,却生理性不行,因而热衷用变态手法折磨伴侣。更奇葩的是,他男女通吃,荤素不忌,还喜欢带着男宠女伴一起玩,外界传他染了一身脏病。


虽然为人大方,砸资源从不眨眼,但圈内男女谈之色变。


可一旦被他看上,想躲也躲不掉。拒绝过他的,都被封杀了。接受过他的,都像烟花一样,爆闪一下便迅速陨落,无一例外。


领完奖的郭绵迈着春风得意的步伐走下舞台,摇曳生姿。


江鹤终于抬起手,热烈鼓掌。


颁奖典礼之后是晚宴,演员们要在这里搭建人脉、寻找机会,少不了觥筹交错。


郭绵没有老板,更需要亲自上阵。和大佬们碰一下喝一杯,很快就上了头。


醉醺醺回到家,没来得及卸妆就倒在床上。


宋时似乎嘱咐了很多话,她没听清。酒精麻痹了大恼,连带着各个器官的反应都迟钝了。


床像个小船晃呀晃,晃得她胃里有些翻滚。


艰难爬起身,忽然被手边的奖杯硌了一下,刺痛唤醒了她倦怠的神经。


她酒品一直不好,喝多了就话痨,如果身边没人,就会到处打电话。这会儿更想打了——她得奖了耶!


可是跌跌撞撞找了一通,却怎么都找不到手机,一定是被宋时没收了!


啊啊啊!


这该死的分享欲折磨得她满屋乱转,就在食指指甲快被咬秃的时候,她看到了茶几上的信。


是‘章八’写来的那三封,最后一封还没拆。


算起来,‘章八’从五年前参与她的演员梦,陪着她高考、入学、演出、试镜、进组……现在,她的表演得到了业内权威人士的认可,是不是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呢?


毕竟,在前两封信里他也告诉了她两个好消息。


第一,他用了自己之前寄过去的药,病已痊愈。


第二,在同一个月,他又新得了一个弟弟和一个侄子。


她迫不及待地找出纸笔,把此刻的心情写进去。可写着写着,浆糊一样粘稠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打到学校的电话。


‘从没收到过您的信,也从没给您回过信’


笔从指间滑下去,写了一半的信也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郭绵心里空的难受,发了一阵子呆,起身走到落地窗边。


此刻如果对面灯火未灭,哪怕只有一盏,她或许会克制不住地大喊:郭缇女士的宝贝儿得奖了!


可惜映入眼帘的,只有浓黑一片。


玻璃上倒映出她此时的样子。妆发有些许凌乱,礼服的领口往下坠了些,和平日相比少了几分英气爽利,却多了几分妩媚妖娆。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退后几步,扶着腰肢,点起脚尖,聘婷妖娆得走起来。仿佛回到了颁奖典礼现场。


不,在现场的时候,她不断点头鞠躬,表现感恩和谦逊,以讨好观众和现场的前辈大佬。


此刻,她走出了‘我演得好我知道,拥有我这样的演员是华国影坛的荣幸’那股拽劲儿。


到了跟前,她被自己逗笑了。


笑着笑着,镜子里光彩夺目、自信无敌的大明星,忽然变成了灰尘扑扑、悸恐迷茫的高中生。


她被三个像大型比特犬一样的大人围着堵在墙角里。


一个说‘那不叫天赋,是遗传自你妈的精神分裂’;


一个说‘你要是再随时随地以别人的腔调自说自话,我们就只能把你送到精神病院了’;


一个说‘我们不指望你成才,当个正常人就很好’。


他们一个是渣爹,一个是赵老三,一个是她亲奶奶。


自从妈妈生病,他们总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就算她无缘无故地笑一下,都会招致无穷指责。


她被这些话pua到偷偷去精神病医院做鉴定。可即便鉴定结果正常,她也没甩到他们脸上。因为那时她才恍然大悟,他们就是想把她变成一个‘精神病’,就像对待妈妈那样。


她逞强好胜,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连宋时也没说。


她只在信中对陌生的‘章八’说,我是个强大、优秀、有天赋的人。我在朝理想学府奔赴。我的信念永不变。


有些话放在心里很虚,只有说出来才有力量。


而当对方给予她信任和回馈,所获得的力量就更强了。


不管‘章八’是谁,他给过她鼓励和力量,陪她走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光。


算了,放过他,好好告个别吧。


她转回沙发上,打开了第三封信。


原来前两封轻松如常的信都是试探,其实他知道自己暴露了,这封就是来坦白的。


不过,不太有诚意。


他竟然说,他的真名叫爱新觉罗胤禩,是大清朝第四位君主康熙的儿子,在家中排行老八。


他狡辩说,虽然身份有所隐瞒,但那些让她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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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经历并不是杜撰的。


他煞有介事地圆谎:


小时候总挨饿受冻是真,因为满人养孩子的准则是‘要想小儿安,三分饥与寒’;


三更就要起床也是真,因为要去上书房读书;


父亲偏爱二哥忽略他还是真,因为二哥是太子,而他的母亲只是身份低微的官女子;


兄弟们经常欺负他更是真,大哥年长,脾气暴躁;二哥高贵,目中无人;三哥高傲,阴阳怪气;四哥敏感,喜怒无常……


保家护院其实是保家卫国,因为来打家劫舍的是准噶尔人,他已两次亲上战场。


这封信洋洋洒洒写了三页,前面是解释和道歉,最后才暴露他的真实目的:我出生于康熙二十年二月初十,今年十七,到了议亲的年纪。纵使满汉不通婚,我心悦你,只想娶你为妻。即便终身不得见,宗谱玉蝶上,我妻之名,只有你名。若你愿意,请回信告知你的生辰八字,以告天地祖宗。


郭绵本就酒意未消,看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还是不甚明朗。


她是被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求婚了吗?


不,不,不。


她好像知道谁是冒充章八的骗子了!


是还没过够‘八爷瘾’的周清吧?


只有他沉迷角色不肯出戏!


巧的是,五年前他从她生活里消失,随即‘章八’出现。


当时两人之间误会很深,他被骂得不敢露面,所以才通过这种方式陪在她身边。


为他传信的应该是宋时。


宋时家门口就有邮筒,郭绵每次发信都是请她帮忙投递。


肯定是这样。


否则,且不说两个时空的人如何能通信,历史上的胤禩绝对说不出‘纵使满汉不通婚,我心悦你,只想娶你为妻。即便终身不得见,宗谱玉蝶上,我妻之名,只有你名。’这种傻话。


在《大清翻译官》中胤禩是大反派,拍戏时她研究过这个角色。


真正的胤禩野心勃勃、精明虚伪。


为谋夺大位,他到处施恩,不惜出卖朝廷利益拉拢百官,所以太子被废后,百官联名推举他为新太子。


在婚姻上,他娶了个家族势力庞大的妻子,为了得到岳丈的襄助,他对妻子言听计从、不敢纳妾,乃至婚后十年无子,被康熙责骂。


再说,皇子的婚姻他自己做不了主,只能由皇帝指婚。


只有周清版胤禩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理想。


郭绵越想越气,狗周清!把我耍得团团转!


一定要让他也尝尝被耍的感觉!


她写下生日时辰,塞进信封,用火漆封上口。


接着往沙发上一仰,心里想着,周清看到回信定会欣喜若狂,以为凭‘章八’这个马甲,在她心里有了一席之地。


若他胆敢拿着这封信来让她认爱,就甩他个大耳刮子再绝交!这回绝一辈子!


没想到撑到此时电量早已耗尽,眼一眯直接‘关机’了。


管家小周贴心地关上了窗帘和灯。


整栋公寓终于完全黑下来。


五分钟后,咚得一声,这个睡相极差的人从沙发上滚下来。没醒,呻吟一声又睡了。


半小时后,房间里的灯忽然再次亮起。


因为一个留着辫子头的清俊少年,突兀地出现在她身边。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小周检测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简直就像龙舟比赛上最后冲刺时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