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猫猫2012 作品

第1章 咖啡渍与尿渍

摄影棚的强光灯刺得人眼睛发疼。

文暖暖第三次调整头纱角度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商司瀚的轮椅停在白色幕布前,剪裁考究的白色西装裤上,正缓缓晕开一片深色水痕。

"停一下!"摄影师助理突然尖叫,"商先生您..."

角落里的闪光灯亮起——商子骞安插的化妆师正举着手机,镜头精准对准轮椅下方蔓延的水渍。

文暖暖抄起桌上的冰美式,毫不犹豫泼向自己的婚纱。褐色液体在洁白裙摆上炸开一朵丑陋的花,她夸张地跺脚:"都怪我突然想喝咖啡!"

混乱中,文暖暖蹲下身假装整理裙摆。蕾丝布料擦过轮椅踏板,悄无声息地吸干了那滩水渍。

"疼吗?"商司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文暖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背被热咖啡烫红了一片。男人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伤处,灰蓝色眼瞳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比你的ptsd好多了。"她低声回应,指尖在他轮椅扶手上敲出摩斯密码:「有狗仔」。

商司瀚的瞳孔微微收缩。文暖暖已经站起身,拎着湿漉漉的裙摆转了个圈:"不如改拍颓废风?"她对着目瞪口呆的摄影师眨眼,"咖啡渍婚纱配轮椅新郎,多带感。"

更衣室里,文暖暖用湿毛巾擦拭商司瀚裤腿上的尿渍。男人苍白的指尖陷进轮椅扶手,手背上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其实不用..."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墙面,"我可以自己..."

"闭嘴。"文暖暖扯开他的皮带,"你连导尿管都摘了,逞什么强?"

空气突然凝固。商司瀚的右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那是他最难堪的秘密,三年前地下室的那场"治疗"后,他的膀胱就和双腿一样失去了正常功能。

文暖暖的动作突然放轻。她解开他腰间的纽扣,医用尿布的边缘露出来,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知道吗?"她突然说,"我护理过二十七位截瘫患者。"手指灵巧地更换尿垫,"你是唯一一个..."

商司瀚猛地抬头。

"唯一一个让我心疼到想哭的。"文暖暖系好最后一颗纽扣,指尖划过他凹陷的腹部,"明明瘦成这样,当年怎么有力气从火场把我抱出来的?"

重新拍摄时,商司瀚的状态好得出奇。

他左手搂着文暖暖的腰,无力的右手无力的垂下,灰蓝眼眸直视镜头的样子像头锁定猎物的狼。婚纱上的咖啡渍被造型师巧妙点缀成星云图案,而他裤腿的深色水痕在强光下变成颇具艺术感的阴影。

"完美!"摄影师兴奋地查看成片,"这种破碎感简直..."

化妆师的手机再次亮起。商司瀚突然转动轮椅,撞翻了反光板。巨响中,文暖暖"不小心"踩碎了那只偷偷录像的手机。

"抱歉~"她歪头一笑,沾着咖啡渍的裙摆扫过满地碎片,"我穿高跟鞋总是站不稳。

收工已是深夜。保姆车里,文暖暖用冰袋敷着商司瀚痉挛的小腿。

"为什么?"他突然问。

文暖暖的指尖一顿。月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裤腿上残留的淡黄色印迹——那是尿渍反复清洗后留下的痕迹,像一片枯萎的秋叶。

"因为..."她俯身吻了吻他颤抖的眼睫,"你的咖啡渍比我的好看。"

车窗外,偷拍者的镜头对准了这温情一幕。没人注意到文暖暖垂落的手正攥着个东西——从商司瀚轮椅暗格里摸出来的、沾着血迹的助听器电池。

文暖暖站在商氏大厦前,仰头望着这座玻璃与钢铁构成的庞然大物。晨光在大厦表面流动,像一条冰冷的河。她下意识摸了摸锁骨处的凤形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天商司瀚说的话。

"你母亲的死,和我母亲的死有关。"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盘旋了一整夜,连同那些模糊的梦境——实验室的蓝光、飞舞的蝴蝶,还有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哭泣男孩。

"文小姐?"

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旋转门旁,他戴着蓝牙耳机,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李克,商总助理。"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请跟我来。"

电梯直达顶层。文暖暖注意到李克按的是指纹识别键,而电梯内部没有其他楼层的按钮。

"专属通道。"察觉到她的目光,李克解释道,"商总不喜欢与人共用电梯。"

电梯门开启,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墙壁是特殊的吸音材质,踩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声响。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黑色木门,门把手上雕刻着精致的龙纹。

李克在门前停下:"商总在等您。"

文暖暖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宽敞的办公室三面都是落地窗,京城的全景尽收眼底。商司瀚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面前的全息投影显示着复杂的股市走势图。

"坐。"他没有回头,声音比昨天更加沙哑。

文暖暖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皮质沙发冰凉柔软。她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盒子上同样雕刻着龙纹。

"你考虑得如何?"商司瀚操纵轮椅转过身。

文暖暖倒吸一口冷气。一夜之间,男人的脸色更加苍白,眼下青黑明显,左耳后的助听器似乎换了新型号,金属部分直接嵌入皮肤,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你看起来糟透了。"文暖暖直言不讳。

出乎意料,商司瀚嘴角微微上扬:"昨晚没睡好。"

"因为我没答应来工作?"

"因为你不在这里。"商司瀚的回答让文暖暖心头一颤,"昨天在车上,是这三年来我第一次没有借助药物入睡。"

文暖暖攥紧了衣角:"这说不通..."

"很多事都说不通。"商司瀚推动轮椅来到她面前,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小型扫描仪,"可以吗?"

文暖暖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扫描仪在她锁骨处的玉佩上划过,发出轻微的嗡鸣。商司瀚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果然..."他低声自语,"生物芯片仍在运作。"

文暖暖忍不住发问:"这到底是什么?"

商司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打开了茶几上的檀木盒。盒内铺着黑色丝绒,上面躺着一枚残缺的龙形玉佩,与她颈间的凤佩明显是一对。

"二十年前,我母亲灵梧研发了一种革命性的神经修复技术。"商司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她将初始芯片植入这对玉佩中,一枚给我,另一枚..."

"给我母亲?"文暖暖心跳加速。

商司瀚点头:"初荨阿姨是我母亲最信任的助手。根据我的调查,她们在项目成功前夕同时遭遇'意外'。"

文暖暖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玉佩:"你是说...这不是意外?"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走入。他穿着定制西装,袖扣上的家徽显示着他在商家的地位——商子期,商氏现任掌门人,商司瀚同父异母的兄长。

"司瀚,南区项目的文件你还没签。"商子期的目光扫过文暖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位是?"

"我的新助理。"商司瀚的声音瞬间变得公式化,"文暖暖小姐。"

商子期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轮椅上的弟弟:"我以为我们说好了,重要岗位必须经过董事会批准。"

"临时助理,不需要走流程。"商司瀚面不改色,"况且,这是我的医疗需要。"

商子期的目光落在文暖暖的玉佩上,瞳孔微缩:"有趣的饰品。"

"家传的。"文暖暖下意识遮住玉佩。

"签完字让李克送到我办公室。"商子期将文件扔在商司瀚腿上,转身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文暖暖一眼,"欢迎加入商氏,文小姐。希望你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门关上后,办公室内的空气似乎才重新流动。文暖暖注意到商司瀚的右手在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

"知道我调查母亲的事。"商司瀚打断她,声音低沉,"派你来是警告。"

文暖暖皱眉:"什么意思?"

商司瀚操纵轮椅来到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昨天那场会面不是巧合。我哥故意派我去见你,想看看我们的反应。"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商司瀚身上,勾勒出他消瘦的轮廓。文暖暖突然注意到他后颈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藏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为什么是我?"文暖暖走到他身边,"我们素不相识。"

商司瀚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眸直视她:"因为只有你的生物频率能激活我的芯片。"他指了指自己的助听器,"这不是普通的助听器,是半植入式神经调节器。过去三年它几乎失效了,直到昨天遇见你。"

文暖暖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窗玻璃稳住身体:"这太荒谬了..."

"荒谬?"商司瀚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圆形的伤疤,"知道这是什么吗?商子骞的'治疗'。他每隔三个月就会给我注射一种神经毒素,美其名曰控制我的ptsd。"

文暖暖倒吸一口冷气。那个伤疤周围布满针眼,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新鲜的红肿。

"现在,"商司瀚系回领口,"你还觉得我们的联系荒谬吗?"

办公室陷入沉默。文暖暖望向窗外,云层在城市上空流动,像一场无声的风暴。

"我需要做什么?"她最终问道。

"待在我身边。"商司瀚的回答简单直接,"你的存在能稳定我的神经功能。作为回报,我会帮你查清初荨阿姨死亡的真相,并保护你外婆的安全。"

文暖暖想起外婆憔悴的面容,和那间即将被高利贷收走的小房子。她摸了摸玉佩,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温热。

"我有一个条件。"她直视商司瀚的眼睛,"不签署任何保密协议。如果发现我母亲的死确实与商家有关,我有权公开真相。"

商司瀚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成交。"

他从轮椅暗格中取出一部加密手机递给她:"你的工作证件和门禁卡稍后会办好。这部手机可以直接联系我和李克,24小时畅通。"

文暖暖接过手机,指尖不小心碰到商司瀚的手。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商司瀚耳后的芯片亮起一道蓝光,而她自己锁骨处的玉佩也开始微微发热。

"这是..."

"频率共振。"商司瀚的声音变得柔和,"我们的芯片在互相识别。"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狭长而冰冷。他推着一辆装满医疗设备的小车,胸前名牌写着"商子骞——商氏生物科技首席研究员"。

"到检查时间了,司瀚。"他的目光落在文暖暖身上,嘴角勾起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看来我们有了新朋友?"

商司瀚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文暖暖,我的新助理。"

"真是巧合。"商子骞从推车上拿起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注射器,"昨天刚见过面,今天就成同事了。"

文暖暖警觉地看着那支注射器:"那是什么?"

"维持他神经系统正常运转的必要药物。"商子骞熟练地弹了弹针管,"当然,现在有了你,或许剂量可以调整..."

商司瀚突然咳嗽起来,一阵剧烈的痉挛让他几乎从轮椅上滑落。文暖暖下意识上前扶住他,手掌贴上他后背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商子骞的眼镜片反射着冷光:"有趣的反应。"

"出去。"商司瀚勉强稳住呼吸,声音嘶哑,"今天不需要注射。"

"你确定?"商子骞晃了晃针管,"没有药物控制,你的ptsd症状可能会——"

"我说,出去。"商司瀚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商子骞耸耸肩,将注射器放回推车:"随你便。不过父亲今晚的家宴,希望你能保持...体面。"他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文暖暖一眼,"照顾好我们的小少爷,文小姐。他的身体比看起来更脆弱。"

门关上后,商司瀚的呼吸才逐渐平稳。文暖暖的手仍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脊椎的每一节凸起。

"他们一直这样对你?"她轻声问。

商司瀚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阳光照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文暖暖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睫毛其实是极浅的棕色,近乎透明,像是随时会消失在光线中。

"今晚的家宴,"他最终开口,"你跟我一起出席。"

文暖暖惊讶地瞪大眼睛:"我?为什么?"

"因为从今天起,"商司瀚睁开眼,灰蓝色的眸子深不见底,"你是我唯一的药。"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文暖暖摸着自己发烫的玉佩,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场比她想象中更加危险的漩涡。

而漩涡的中心,是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和他身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