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撮盐巴,几杯浓茶
“方公子唤我何事?”
方亦思揪着帕子,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上次在穆府后院,我曾见过您。”
“郎君待人平和,相貌与家中表哥七成相似,只是表哥前年远嫁,路途遥远,难有归期。”
“亦思同他一起长大,见了郎君就觉亲切,您若是不嫌弃,以后亦思可否唤您一声哥哥?”
有人对他释放善意,江暮秋第一反应是有诈!
这话方才不说,非要四下无人再提,谁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对方显露目的之前,江暮秋不会轻举妄动,眼角弯弯地应道:“自然可以。”
二人顺理成章携伴同行。
为显亲切,方亦思挽着江暮秋的胳膊,山茶花香粉味飘过来,江暮秋悄悄屏住呼吸。
“哥哥平日爱做些什么?插花?刺绣?练字?”
见他摇头,方亦思又问:“那弹琴?跳舞?吟诗?”
“说来惭愧,这些我都不太擅长。”
听到答案,方亦思强忍着窃喜,心疼道:“听说哥哥幼时艰难,好在如今苦尽甘来,那日诗会,我瞧着宋娘子很是疼你呢!”
前面说的那些,江暮秋都不甚在意,左不过是年轻公子争强好胜罢了。
此刻听到宋娘子,两只耳朵立刻竖起来,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甚至趁他说话时,侧眼打量这人,嘴唇太薄,眉毛寡淡,皮肤不够细腻,容貌一般,但家世……
他不愿与旁人说起宋观澜的好,便当作没有听到这句。
方亦思没有追着问下去,话依旧很多,江暮秋静静听着,在他一而再提及宋观澜后逐渐感到厌烦。
直到家中侍奴寻来,方亦思依依不舍地告别。
走前不忘发出邀请:“我与哥哥一见如故,过两日是我的及冠礼,届时给哥哥下帖子,你可一定要来!”
他晃了晃江暮秋的胳膊,说话时歪着脑袋,大概以为自己很可爱吧!
江暮秋冷眼看他矫揉造作,笑着应下:“帖子发来,我必定会到的!”
专供客人休憩的小院里,父亲齐氏等他许久:“如何?”
方亦思倚着父亲坐下:“性情倒很温和。”
“就怕是个绵里藏针的,日后你入府,少不了磋磨!”
“他?他什么都不会,无趣的很,也就那张脸能勾人!”
想到江暮秋的脸,端起的茶盏被放下,杯底磕到桌面,彰显他此刻并不美妙的心情。
齐氏搂着他,掰开了揉碎了与他说清楚:“傻孩子,后宅哪有你想的那般简单?就算他真的什么都不会,只要他是正室,照样压你一辈子!你就听父亲的话,嫁给寻常小官做郎君,谁也不敢欺负你!”
寻常小官?家里的兄弟们非得笑死他!
更何况,江暮秋若是死了呢,拿什么压他?
这些心思不能说给父亲听,需得晓之以情:“父亲,诗会上第一眼瞧见她我就喜欢。”
拥有神妃仙子般的容貌,背靠手握权柄的家族,还有看向江暮秋温柔专注的眼神,方亦思的心为她跳个不停。
嫁不了高门,又不甘心嫁给小门小户,唯有做侧室一条路,凭他的家世,宋府不会拒绝。
他知道怎么说服齐氏:“儿子身负顽疾,唯一的念想就是嫁给心仪之人,您帮帮儿子吧!”
齐氏拗不过他,深深叹息:“好吧,好吧。父亲豁出这张脸,去和裴主君谈谈。”
江暮秋嫌弃地拍了拍被方亦思抓过的衣袖,山茶花香久久不散,新做的衣裳就这么脏了!
烟雨小跑着离开,又小跑着回来,将方亦思和齐氏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江暮秋。
“奴回来时,齐主君正在与主君说话,言语间提及娘子。”
果然是冲着妻主来的!
他不动声色地攥拳:“烟雨,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烟雨是宋观澜的人,平日里就是块石头,如此主动地探听消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是宋观澜的试探吗?
烟雨抿唇,他知道郎君不信任自己,也知道娘子不会再要自己回去。
对于侍奴来说,不被主子信任,意味着没有用处,随时可以舍弃。
彤雨的下场或许会是他的来日。
“奴打听到方公子身上的顽疾,奴愿为郎君效力!”
投诚?江暮秋轻挑眉梢,没有拒绝就是默认。
烟雨上前,附在他耳边轻声密语。
开席后,裴氏与齐氏遥遥举杯共饮,江暮秋看在眼里,只细嚼慢咽,品尝美食。
斜对角的位置,方亦思举筷夹起食物放进口中,脸上露出难言的神色,端起茶水大喝一口。
换一道菜亦是如此。
反复五次,桌上茶水换了三盏,他放下筷子没有再动。
齐氏侧眸,他摇摇头,看口型像是“太咸”。
江暮秋愉悦弯唇。
散席后还有击鼓传花、曲水流觞、弹棋等比赛,端的是热闹非凡。
裴妙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莫寻星玩得额头冒汗,被马氏带去换衣裳。
江暮秋拉着方亦思一起玩击鼓传花,密集的鼓点和嘈杂的人声混合,身侧人脸色隐隐泛白,他专心听鼓声没能注意自己的异常。
落日余晖越过西墙,宾客纷纷告辞,裴氏帮着程氏送人,忽闻内院骚动。
程氏暗道不好,拨开人群,方亦思瘫倒在地,双目上翻,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止。
齐氏颤抖着帮他松开衣领,又掐住他下巴,把帕子塞进口中,防止咬到舌头,侍奴劝诫众人后退,留出空地。
“天奶啊,难道中毒了?”
“少见多怪,这是痫症!”
“好好的公子怎么就……”
程氏请了府医,又亲自拜托在场众人切勿外传,大家表面上真诚地点头。
事情告一段落,裴氏也该回府。
上了马车,他冷不丁开口:“齐氏有意让方公子给澜儿做侧夫。”
父亲要给女儿纳小,作为女婿,江暮秋不能拒绝:“方公子是个好的,但是……”
裴氏明白他的欲言又止:“齐氏忒不厚道,他教养出来的公子恐怕有样学样,我看这事就算了。”
江暮秋赞同不已:“父亲说的是。”
有意结亲却隐瞒病情,这是算计到他女儿头上去了!
越想越气!
宋醉丹怎得还不回京,正好趁着年末京察狠狠敲打敲打方家!
走在马车旁,烟雨听不清内里说话声。
路过街道两侧的排水沟,他抖抖袖口将用过的帕子扔进去,一些雪白的颗粒散落,很快被往来行人的脚步碾碎。
一撮盐巴,几杯浓茶,不动声色地解决掉未来侧夫,郎君聪明又可怕,他要抓住机会,牢牢扒住这条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