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什么都知道
宋观澜绕过他,从书架上取出一封书信。
“那日被你母亲奸
淫的侍奴名叫小五,他坏了名声,自请去守佛堂,终身侍奉观音。”
“当天夜里,有人把此事告知他家中,说他生性淫荡,与人苟合,还被人看光身子,街坊四邻人尽皆知,他的母父不堪受辱,双双自尽。”
小五二字出现开始,彤雨的气焰被无形吹散,袖中手握成拳,呼吸渐渐放轻。
双指夹着信递到他眼前,黯淡的血色穿透泛黄的纸张,是一封血书。
“他死前唯一的要求是让徐管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答应了。”
“当时徐管事已经被打断腿,她没有时间去做这些,小五好像恨错人了,对吧?”
彤雨自以为做的隐蔽,没想到全被宋观澜看在眼里,方才哭喊着求个公道,如今有人向他要公道,他便怕了。
“娘子。”
他伸手去抓宋观澜衣角,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泪痕遍布的脸扯出难看的笑:“娘子,彤雨陪着您长大的,这些年对您忠心耿耿,求您看在往日情面的份上,饶了奴吧!”
宋观澜接下来的话,让他眼中最后的希冀如同手中的衣角,被一点点抽走。
“情面?你的情面值多少银子?比你和你母亲从观澜园里捞的油水还多吗?”
向丛青示意拉他出去,不忘补上一刀:“对了,你的母亲是被苏榆抓走的,你先行一步,她很快就去陪你。”
察觉她真的要他性命,彤雨奋力挣扎,抓着门扉的十指被根根掰开,死到临头,疯了一般大喊,宛若癫狂。
“你不是娘子!娘子温柔宽和,绝不似你这般心狠手辣!定是哪里来的精怪占了娘子的身子!你这个糟心烂肺的精怪!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被贱人吞吃入——”
凄厉的咒骂在某一瞬间骤然停止。
整个书房只剩苏榆吞咽口水的声音。
江暮秋两只脚像是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有心想为自己辩解一二,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以宋观澜的聪慧,方才那场戏遮不住她的眼,端看她愿不愿意信。
长久的沉默后,他以为她会质问,会失望,会送他离开观澜园。
心脏快要爆炸,只听到一句:“我还有要事,你先回去吧!”
回去?哪?回卧房吗?
江暮秋目光发直:“好,妻主的事要紧。”
这里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想逃,却不敢真的离开。
盼绿扶着他,主仆二人逐渐走远。
浅色衣摆拂过手背,轻若无物,苏榆被划伤一般蜷缩手指。
宋观澜忍不住赞叹:“苏榆,你可真能忍啊!”
给他可以穿行前院后宅的管事职位、特意在书房留下梁州堰简易图纸、带着浓重梁州口音的夏双,连知晓萧韫存在的彤雨都安排在他身边……
那么多鱼饵,愣是一口不咬!
某种意义上,他是个天生的细作。
苏榆挺着脊背嘴硬:“奴不明白娘子在说什么。”
宋观澜自我反思了一下:“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叫你苏榆,应该叫你秦榆才是,唤错名字,难怪你听不懂。”
耳畔嗡鸣,苏榆的瞳孔几乎缩成针眼:“娘子,奴是二姨老爷的远房表侄啊,怎么会姓秦呢?”
“苏氏从青楼买下你,以表侄的名义送来观澜园,是想效仿父亲对待二姨母,借机搅乱我的后宅,他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被人算计,成了某些人的帮凶。”
连他如何出现在苏氏眼中都查出来了。
喉结滚动,苏榆控制不住身子发颤,他紧紧抿唇,不愿多说半个字。
“母亲传来密信,梁州堰坍塌属实。”
“我可以命人送你去梁州,失了秦问婵,秦家再也建不出第二个梁州堰,手握你外祖母留下的东西,足够她们求着你回去。”
“秦榆,这是你为外祖母和母亲正名的最好时机,当真不要吗?”苏榆心神动荡,明知唇边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仍旧忍不住张开嘴:“你想要什么?”
宋观澜重新坐回桌前,目光如炬:“我要一座坚不可摧的梁州堰,以及你身后那位的名字。”
主上救过他的性命,苏榆曾发誓不会背叛她。
可宋观澜给的诱饵太大,太甜,是他苟活至今唯一的念想。
心中道句抱歉,他闭上双眼,吐出个名字。
宋观澜点点头,这人在她猜测名单上。
“今日之后,你会从京都消失,世上只有秦榆没有苏榆。”
*
回房路上,江暮秋沉着脸。
“郎君!”
侍卫捧着木匣追上前:“娘子说彤雨用不上了,让您收妥。”
盼绿接过:“有劳姐姐送来。”
那侍卫很快离开。
江暮秋冷眼瞧着匣子,总觉得眼熟。
盼绿识趣地打开,里头金锭摆放整齐,掂掂重量,正是给彤雨的那三百金。
往返观澜园和彤雨家中,侍卫动作不可能那么快,也就是说这三百金早就在宋观澜手里。
她什么都知道。
回到卧房,盼绿被狠狠甩开。
他摔在地上,仓皇哭喊:“郎君,奴该死!”
清脆的巴掌声接连响起,心知自己犯下大错,打起来用了十成力道。
江暮秋脱力跌在柔软的锦被上,心口像是塞团棉花,软胀酸涩:“出去。”
他这副模样,盼绿不敢走:“郎君,娘子方才分明是护着您的!她并未轻信彤雨的话啊!”
她护着的是她的名声,她的郎君,是观澜园的男主人,不是江暮秋。
疲惫地闭上双眼,声音轻的像云,稍不注意就会被吹散:“盼绿,让我静静。”
昔日记忆卷土重来,算算时间,宋观澜提出送他走的那日,是他吩咐盼绿对彤雨下手之后。
观澜园内,她才是主子。
自己在她的纵容下变得不知天高地厚,才以如此难堪的方式被揭穿。
难怪要送他走呢?谁敢把他这种人留在枕边呢?
眼尾洇出水红,唇瓣咬出鲜血,他还是不甘心!
处理完苏榆,靠近主院,往日扎堆的侍奴通通没了身影,四处静悄悄一片。
宋观澜脚步微顿,而后推开房门。
天色暗沉,烛火幽幽。
一只勤快的小狐狸正在摆弄碗盘。
听到动静,他扬起笑回眸,肤色透着莹润的白,薄唇染着胭脂红:“妻主,您忙完了?”
轻柔地从她肩上脱下轻裘,引她入座,桌上道道都是她平日爱吃的饭菜。
“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妻主尝尝味道如何?”
如玉指节勾起装酒的玉瓶,瓶口倾斜,浅紫色的葡萄酒充盈玉杯,微甜的气息钻进鼻腔,闻之欲醉。
面前小碗多了块樱桃酿肉,那人目光含羞:“上次听妻主说爱吃,侍身特意向父亲学的。”
宋观澜很给面子地尝一口,与裴氏的手艺相差无几,他的确是用心学了。
得到认可,江暮秋再度举筷夹菜,被宋观澜的玉筷抵开:“你也吃。”
江暮秋告诉自己,她一直如此,不爱有人布菜。
只是这个节骨眼被拒绝,心底太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