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君命有所不受
梁州巴郡。
夏双率领一队人马前往幸存灾民所在,出发时不停念叨:“只杀了十九个刺客,怎么就十九个呢?”
差一个就能入宋将军麾下!
经历过数不清的战斗,她的变化肉眼可见,肤色更深,眼神更加坚毅,曾经瘦削的四肢充满力量。
保护她的女兵已经产生战友情,遗憾地拍肩:“等找到幸存百姓,再求求宋将军,没准就收下你了!”
“嗯!”
提起的笑随脚下越来越偏僻的山路消散。
放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汪洋,寒风掀起波澜,脚下小路泥泞,自打靠近梁州堰附近,鞋袜就不曾干过。
泡胀的尸体被冲到岸边,蛆虫拱动,臭味熏天。留下几人安置,其余人继续前行。
短短几日,这样的尸体她们处理不下百具。
身后的女兵也渐渐沉默,翻过两座山头,终于在一处山坳中找到幸存灾民。
见到穿着甲胄的女人们,她们惊慌失措,四处逃散,好不容易安抚住她们的情绪,夏双望着一群老弱病残,喉头哽咽。
有个上了年纪的婆婆颤巍巍靠近,老泪纵横:“你是双丫头?你还活着!我们都以为你死路上了!”
认出她是住在村口的刘婆婆,夏双扶着她:“我是夏双,我还活着,大司马带兵来救我们了!”
“刘姨还有刘姐姐呢?怎么就剩你们了?”
山坳里一群没长大的孩子们和身体孱弱的男人们,零星几个女人也是上了年纪的,她走时远不止这些人!
有个孩子哭着跑过来抱住她:“她们说双姐姐被官府杀了!姨姨们好生气,要去京都告御状!”
刘婆婆佝偻着背:“双丫头,你在京都没看见她们?”
夏双哑然,诚实地摇头。
“或许是错开了,我今天来是要带大家离开这里,大司马在巴郡,有她在,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与此同时,巴郡郡守府,厮杀声方停。
宴请宾客的花厅内,掀翻的酒水混合鲜血流淌,人头遍地,杯盘狼藉,谁能想到半个时辰前这里还歌舞升平,宛如人间仙境?
宋醉丹随手拧断扮成舞伎模样的刺客脑袋,走向被捆起来的梁州刺史与巴郡郡守。
“辜刺史,秦郡守,派人围杀一品大员,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秦郡守软着腿跪到她跟前,稳居高位多年,她身形肥胖,移动的十分艰难,身下衣摆拖出斑驳的水渍,已然吓尿了。
“大司马,我只是一介小小郡守,哪里敢冒犯您呢?这这些都是刺史大人安排的啊!”
辜刺史双目浑浊,闻言嗤笑,内里腐烂溃败的秦家总能一而再地叫人看笑话。
“孬种!”
“你!”
秦郡守气得发抖,不过是秦家养出来的狗,卑躬屈膝地讨饭吃也就算了,居然敢骂她!
辜刺史并不搭理她:“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长枪在宋醉丹手中转一圈,威势骇人。
求死简单,但刺史一死,背后的人就有了挡箭牌,收拾起来更麻烦。
“你这么有骨气,怎的做了秦家的赘媳?”
即将赴死她面不改色,说起此事却咬牙切齿,对女子来说入赘是奇耻大辱,若不是秦家以权势压迫……
“秦州牧亦是秦家人,大司马以为你们还能活着离开梁州?”
长枪挑起帷幔,被绑在木椅上的女人仍在昏迷,宋醉丹问辜刺史:“瞧瞧,你说的是她吗?”
州牧掌管一州兵权,居然轻易被宋醉丹拿下且不露风声,辜刺史神情颓然,秦家败了,辜家也完了。
夏双带着灾民回城才知错过一场刺杀,心中扼腕,然后毫不犹豫地飞身踹向辜刺史和秦州牧,二人吐出胆汁后,她还要再打,被侍卫拉开。
宋醉丹写完密信,命人快马加鞭赶至京都。
而后调拨剩下三郡兵力援助巴郡。
“将军,咱们没有虎符,擅自调动兵马,若是陛下降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要罚,我一力承担!”
“属下领命!”
*
吊唁秦问婵的车马排了两条街,仗着宋氏族徽,旁人纷纷避让,宋观澜在开课前赶到学堂。
燕小金凑到她跟前嗅一圈:“你也去秦府了?”
她的衣裳配饰都有熏香,能闻出什么?
宋观澜抬袖深吸两口:“母亲不在,我自然要去。”
燕小金偷笑,拍拍她肩头,扬起几片飞灰,是在灵堂祭拜时落下的。
这人不是嗅觉灵敏,而是眼力绝佳。
“我家王姬倒在,可她整日不出门,祭拜大司空这种事居然也交给我。”
除非陛下召见,姮亲王是不会轻易出府的,此事众人皆知,作为她的独女,燕小金逃不开诸多交际。
今日学堂空出不少位置。
除了莫寻玥外,还有穆茹婷和高蓉。
“莫寻玥至今下落不明,另外两位如何了?”
穆茹婷坠马,重伤未愈,高蓉中箭,伤势未知。
“穆茹婷也是倒霉,那马是公马,性子温驯,还是学官亲手调教,忽然就发了狂!”
“高蓉原是旁观别人射箭,谁知道自己被一箭射中屁股,同窗去探望,她隔着帘子撅着腚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得笑声在裴学官踏入学堂时戛然而止。
又是算术课,不过下一堂会教授燕朝税制,宋观澜颇有兴趣。
拱手送走学官,她刚坐下,身侧落下大片阴影。
裴玄珠屈指敲击窗柩,淡淡道:“你随我来。”
“怎么回事?开小灶?”
“看学官脸色,我看是受罚吧!”
“她算术不比金世女差,你们说下次学考,学官会不会收她?”
留在太学需要六艺中得三甲,想留在甲舍,除门门拔尖外,还有个方法,那就是其中一门格外突出,被学官收为学生。
燕小金拜裴玄珠,陶豆蔻拜蒋慧芳,高蓉拜原先那位教授射箭的孙学官,看宋观澜的表现,甲舍很快会迎来第四位“特长生”。
学舍之后再穿过幽静小道便是太学为裴玄珠特设的书房,毗邻院长与贾先生。
门前一株石榴树,个头饱满的石榴缀在枝头,像挂上去的喜庆灯笼。
书房内陈设简单朴素,堪称寒酸,但在读书人眼中应当称之为名仕之风。
裴玄珠与宋观澜坐在书桌两侧,泥炉滚开茶水,香气氤氲,沁人心脾。
碧色茶汤递到眼前,宋观澜双手接过:“不知学官唤学生前来所为何事?”
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让裴玄珠眉头一皱,她不像课上那般对她疾言厉色,而是取出一把古琴。
宋观澜抬手,指尖拨动琴弦,音色悠扬悦耳,如山涧清泉,淙淙流淌。
听不懂,但应该是把好琴,裴玄珠什么意思?送给她?
“这是?”
“它叫余音,是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