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是我

“前几日,母亲生了重病需要诊金,奴求郎君相助,郎君却借机逼问娘子心上人的身份,奴不敢轻易道出娘子私隐……”

书房中,彤雨把对苏榆说的话重复一遍,眼睛上挑,偷偷观察宋观澜脸色。

女子的身影陷在梨花木太师椅中,清瘦的腕骨探出浅色衣袖,单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垂眸,似乎正专心听他说话。

他心中不由幸灾乐祸,江暮秋作恶多端,在园中享福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是苏管事救了奴,奴与盼绿素来没有仇怨,他为何杀我?必定是郎君指使的!求娘子还奴一个公道!”

“郎君,娘子正在议事,恐怕不便见您!”

“东西送进去我便走,这也不行吗?”

“您别为难属下了。”

院中有些嘈杂声传来,隐约像是江暮秋的声音?

宋观澜推开窗:“怎么回事?”

江暮秋提着食盒被侍卫拦在门外,见到她,双眼微亮,继而有些自责:“妻主,侍身熬了提神参汤,想送给您尝尝,但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守门侍卫苦哈哈告罪:“没能拦住郎君,属下该死!”

江暮秋说话好似有商有量,通情达理,但往书房走的脚步快得很。

侍卫身为女子,不便出手阻拦,也不能对他出狠手,晃个神的功夫,他已经跨过院门,距离书房门口仅一步之遥。

盼绿跟在他身后,斜着眼往书房看,见到活生生的彤雨,脸刷地白了。

宋观澜一眼看出是江暮秋得了信,着急忙慌赶来洗刷“冤屈”,侍卫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无妨,拿进来吧!”

提着食盒路过跪着的彤雨和苏榆,江暮秋目不斜视,白瓷炖盅放在宋观澜手边,贴心地盛了半碗,退开半步。

好似这会才看到二人:“彤雨?苏管事?你们这是怎么了?”

又睁着无辜的双眼望向宋观澜:“妻主,他们是犯了什么错吗?好端端的,怎么跪着?”

彤雨气笑:“郎君不去梨园唱戏,真是京都一大损失!”

似乎没想到他说话如此难听,江暮秋捂着胸口,满脸委屈。

盼绿冲上去推他一把:“敢拿戏子侮辱郎君,你是疯了吧!”

仇人近在眼前,对方不仅不怕还气势嚣张地推他!

彤雨早忍不住了,当下反手打回去:“你个恶毒的贱人,杀我不成还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娘子在这你也敢动手!”

盼绿心虚,说话时舌头打结:“你、你胡说!谁杀你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顶着彤雨阴狠的目光,扭头对着宋观澜和江暮秋跪下,炮仗似地炸出一连串!

“娘子,郎君,奴是不喜欢彤雨,他总仗着伺候过娘子欺负新来的侍奴,徐管事被赶出府后,他就恨上了郎君,常跟后宅的长舌夫们数落郎君的出身,这些事奴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怕郎君知道后伤心,可是一舌头都没学!”

“可奴再不喜欢他,平日里拌拌嘴也就算了,哪有胆子杀人啊!再说,彤雨哥哥明明活的好好的,怎么平白给奴安上个杀人的罪名!奴实在冤枉呀!”

摆出这副受冤的姿态给谁看呢!

口舌之利彤雨远不如他,只能咬牙:“贱人,你还敢狡辩!苏管事可全都看到了!”“苏榆,你说话啊!”

几乎缩到角落的苏榆被点到姓名。

彤雨深陷局中看不清情势,不知道从他说话开始,宋观澜虽不言不语,却也没给他个眼神。

无论是真是假,此事不可能外传,说再多也是徒劳。

但想想今夜怕是难以活着离开此地,既然如此,给妻夫二人之间撕开一条缝,也不算枉送性命。

“没错,那日我亲眼见到盼绿带彤雨出府,后又将人打至昏死!”

二人话中的细节都对的上,盼绿杀人的事几乎板上钉钉。

偏偏苏榆还害怕地看着江暮秋,为自己找补:“彤雨昏迷,奴没有证据,而且郎君执掌后宅,奴怕招致杀身之祸,因此没有告知娘子。”

掌心汗水濡湿衣袖,江暮秋遍体生寒,面上仍旧云淡风轻,还以包容的目光看着苏榆。

“苏管事,你怎么也跟着彤雨胡闹呢?”

苏榆没指望他承认,只盯着宋观澜道:“彤雨家中有郎君给他的三百金,娘子派人去搜便是,奴也好好奇,彤雨对郎君从来算不上敬重,郎君为何如此慷慨?”

江暮秋垂首,脆弱的脖颈细长如玉,格外引人怜爱:“此事是侍身的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徐管事伺候您多年,纵使不在府上做事,侍身也不愿薄待她,免得寒了其他下人的心。未能提前与妻主说明缘由,请妻主责罚!”

说着放软姿态,屈膝下跪。

丛青默默缩进阴影,降低存在感,连郎君都跪了,那她要不要跪?

盼绿手脚并用爬到江暮秋身边,脸上挂着泪为主子打抱不平:“苏管事,我知道你打进府就记恨郎君,你觉得郎君只让你做个普通的管事,拦了你小侍的位置,可你不能因此信口雌黄,郎君做了好事还被诬陷,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江暮秋捏着帕子按压眼角,鼻音浓厚:“侍身也没想到,一番好意会酿成今日大错。”

看完主仆二人的联合演出,宋观澜冲他招手:“你先起来!”

“侍身有错,侍身不敢。”

他跪着不动弹,宋观澜转而吩咐盼绿:“扶你家主子起身。”

二人这才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宋观澜走到彤雨跟前,目光居高临下,带着彻骨的冷意:“苏榆是个细作,他的话不能作数!”

细作?

彤雨下意识去看苏榆,从对方震动的瞳孔中看出心虚,他的人证没了。

“可是,难道奴的话您也不信?”

“郎君曾打断你娘的双腿,你有意诬陷也说得通。”

轻飘飘两句话,竟是推翻了他说的一切!

彤雨几近崩溃:“娘子,您被他们骗了!他何止打断母亲的双腿啊!母亲四肢被折断,中风在床,整日靠着汤药续命,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是我命人做的。”

此话不亚于晴空惊雷。

怕他没听清,宋观澜重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