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周围寂静的落针可闻。


白镯恰落冰窟。


外头原先还蹲守好事的紫果也耳尖听见了,立即便站起身来,欲要冲进去冲锋陷阵,好不容易才被毕安给拦了下来。


紫果怒目瞪着他:“你瞧瞧,你家郎君真是个好人,翻脸不认人,如今竟然还想让我家娘子喝避子汤?”


毕安也不懂自家主子是如何想的,只能奋力拉住紫果:“姑娘别动怒!里头还乱着呢,咱们贸然闯进去惹出祸事了可怎么办?”


紫果狠狠啐道:“我看你们主仆俩就是蛇鼠一窝,坏到一块了。”


毕安委屈低着头瞧她:“姑娘一贯是这么觉得我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紫果蓦然一愣,哑了火,只能剐他一眼,着急的往里面探头查看情况。


白镯正满脸不可置信。


她望着谢琛缓缓打开了食盒,里头现出一碗黑黝黝的汤药,颜色深沉,瞧着便知道极为难喝。


谢琛冷然将里头的汤药递给了她,定定看着白镯,仿佛要看着她喝下去。


白镯心中百味杂陈,只觉方才还替着谢琛着想的心有多可笑。


她就应让谢琛乱性而死!


白镯咬着牙:“谢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谢琛沉默半晌,颔首:“你我不应此时有子嗣,尚不是时机。”


不是时机……


白镯只多加思考,便遐想出谢琛话语中的深意。


如今阚三娘的夫君离世,正是孤身一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二人本就有意,若谢琛再到阚三娘面前使上几招欲擒故纵的把戏,那不便是顺理成章的到了时机。


到时谢琛与阚三娘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岂不是随意拿捏?


白镯胸膛起伏的厉害。


她死死盯着谢琛那张毫无波澜的脸,无趣正经,仿佛同昨夜眼神涣散坏笑着亲吻她的,不是同一个人。


若说白镯先前对谢琛若即若离的态度只是稍有怨言,可现在,谢琛是真正触怒了她。


白镯动作利落的接过了谢琛手中的药,瞧也没瞧上一眼,便直接灌进了嘴中。


紫果慌的跑了进来:“——小姐!”


还未来得及拦下,便见那碗里空荡,竟是被白镯一口气全给喝了。


紫果不敢去想这里头到底是烧的些什么药材,是否会损害身子,又是否,会终身使人不孕。


紫果急的厉害,嘴上一时也不顾个分寸了:“郎君,咱们小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惹您这样对她?”


毕安也追了进来,沾在紫果身后,小心翼翼的跟着点头。


白镯拦了拦紫果,冷眼望着一言不发的男人:“夫君既然都如此说了,那往后,你我二人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便是了。紫果,送郎君出去。”


紫果自是恨不得,回头瞪了眼毕安:“怎的,还不送你主子出去?”


毕安动了动嘴唇,只能垂头丧气的去了谢琛身侧,不情不愿道:“郎君,咱们回吧。”


谢琛沉沉看了白镯一眼,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走出了院子。


行至书房,毕安终是忍不住询问道:“主子,您这是为何?大太太和主君都盼望着您能有个孩子。”


谢琛蹙了蹙眉:“现在还不是时机。”


毕安也是听的云里雾里,心情也不算好,索性不再说话了。


谢琛推开书房的门,又嘱咐道:“晚些苏太医会从后门来,你叮嘱守门的下人放行。”


毕安立马警觉道:“主子,难不成您受伤了?莫不是在校场训练的时候,不慎被哪个不长眼的伤到了?”


谢琛看他一眼:“你觉得有人有那本事,能伤的了我?”


毕安摇摇头。


的确,谢琛自幼学武,又亲自征战数年,满身的本事怕是无人能近。


到了快人定时分,苏太医才匆匆从后门悄声被引了进来。


与谢琛一见面,苏太医便轻车熟路的掏出随身医箱里的垫帕和针灸用的银针。


苏太医替谢琛把了脉,随即点点头:“幸而没有太损身子,再差一点,前面行的针和药便都要作废了。”


说完,苏太医又用银针,在谢琛身上密密麻麻的布起阵来。


须臾,谢琛额上便起了涔涔冷汗。


行过针,苏太医才松下一口气来。


“你派人来宫里寻我的时候,我还有些惊讶,那药丸你一直好生生的吃着,只需再吃上些时日,你这隐疾便能彻底恢复,没想到这么快就生出了变数。”


苏太医和谢琛是熟识了,本就又是个油嘴滑舌的老太,话间便松弛许多。


“说来郡主也真是心狠,竟趁你大婚之夜下了如此恶毒的蛊虫,也不知你这些年是如何忍耐的,寻常男子恐怕都难以做到常年清心寡欲吧。”


谢琛睨了一眼苏太医:“苏老先生,话多了。”


苏太医嘿嘿一笑,目光放在谢琛苍白的脸上。


国公府独子身患隐疾,这秘密世间仅有他一人知道。


谢琛大婚那日铺张的满京城都知晓,若不是他想要带着孙儿前去看个热闹,还真遇不上谢琛刚巧体内毒蛊发作。


那毒蛊是郡主亲手敬给谢琛的一杯酒里下的。


此蛊,若是寄体动情,便会叫人失去神智,做出何种疯狂不可控的事也未可知,实是个隐患。而且,若是同女子有孕,那生下来的子嗣也多半会带毒而生,痛苦不堪。


唯一压制的方法,便只有苏太医研制的药丸和一套针法。


如今谢琛已经服药五年,再加以施针,想来不久就能痊愈,彻底将毒蛊逼出。


谢琛蹙了蹙眉,话语中似有焦急:“到底还要多久,这毒蛊才能失去效用。”


苏太医摇头晃脑道:“天机不可泄露,也许是明日,也许是明年。”


谢琛垂了垂眼睫。


苏太医好事道:“怎么,难不成小将军尝了鱼水之欢的乐趣,便乐不思蜀了?”


谢琛冷冷看他一眼,又蹙眉道:“你白日叫人从宫里带出的药方,对女子身体可是真无恙?”


苏太医哼声道:“好歹我苏家也是八代行医,那药方不仅对女子身体无恙,还可美容养颜,滋养阴私,唯一的坏处……就是味道苦了些。”


苏太医观察了谢琛的脸色,见他满脸阴沉,便知道是被妻子训了一番,不由得看笑乐呵:“小将军莫不是没同夫人解释清楚,惹怒了夫人?”


谢琛起身,冷然道:“苏太医,夜深了,回去的时候走后门,别被旁人给认出来你是宫中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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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太医嘿嘿一笑,接过谢琛早已备好的银票,塞进胸襟里,忙不迭的哼着小曲走了。


“小将军,这房事还是克制些的好……”


.


一连几日,白镯都没再见到谢琛。


她存了心不去见,更是拒绝能同谢琛见面的机会。


转眼便到了她快过生辰。


前世,府中人无人敢给白镯庆生,只因为白镯厌恶谢家所有对她的善意,一心只盼着表哥家中寄来的信,只需看见表哥心中记挂着是她的生辰,白镯便会开心的不能自已。


谢琛对她如何,白镯已是不愿再去理会,她只消管好自己的心情是否愉悦。


所以这次生辰,她决定要好生操办一番。


白镯先是拿这事同婆母说了,韦氏往年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噤声的,没成想今年白镯主动提议要好好办个宴席,立刻便欢喜的张罗起来。


刘家人自然是要请的,可请了刘家人,便不好不请白家人。


白镯却摇摇头:“母亲不必费力,白家早不拿我做女儿看,你前去邀请也只会平白遭了羞辱,若不是不信,母亲大可前去邀请一试。”


韦氏也有所听闻白镯娘家人对她的态度。


自是不拿当亲生养的。


韦氏叹息一声:“你说你娘家也真是,那白家如今的主母还是你娘从前的庶妹呢,好歹是同出的血脉,怎就如此无情了?”


白镯也毫无头绪。


韦氏接着喜道:“不过既然要好好操办,便要将平日那些编排咱们家的妇人都给请来!待会为娘就带你去铺子里买衣裳首饰,让那些人好好瞧瞧咱们谢家的媳妇。”


韦氏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燃着火焰,白镯瞧出来,她这是恨不得将从前在其他贵妇那受得气一并发泄出来了。


白镯并未阻拦,她和月儿经营的那间铺子本就要开始改革一番,正巧趁着此番机遇宣传,不久待铺子换了新面貌,也好叫这些官妇们撑个排场。


韦氏便大刀阔斧的开始操办起来。


府中上下听闻白镯生日要办宴,也是被激发了新的生机,各个都动了起来,平日随手做的小事,如今也恨不得力争到最好。


白镯房里还新来了几个下人。


两个壮硕的嬷嬷,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另外二等婢女两个,三等婢女三个,此外还添了个小厨房。


如今谢家可谓是焕然一新,连着守府门的护卫也精神了许多。


对家中如此大的动静,谢琛自然有所察觉,知晓是白镯生辰后,也只是叫了毕安去备个生辰礼,除此之外便再无表示。


数日一晃而过,韦氏放出的消息很快得了回应,到了白镯生辰这一天。


许多当日白镯在宫中见过的官妇面孔,今日瞧见了白镯,嘴上夸赞的话语更加不带藏的,场面话说的极为好听。


白镯都一一耐心接了,同这些官妇之间来往游刃有余,应接不暇,看的韦氏实为惊叹。


场面一度和谐。


直至外头有人颤颤巍巍的来白镯耳边报信。


“少、少夫人,外头有个姓叶的公子,说是特地来给您庆贺生辰的……”


恰在此时,谢琛一身暗红长袍,踏入席间。


他的目光穿过熙攘人群,紧紧盯着白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