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山行者 作品

第九十七章 鲁尔演讲

"金色橡树"啤酒馆的铜制吊灯在暮色中摇晃,将琥珀色的光影泼洒在橡木酒桶上。本文搜:狐恋文学 免费阅读威利推门而入时,挂在门楣的铜铃发出清越的响声,惊醒了蜷缩在壁炉旁的虎斑猫。今天是克拉拉亡夫的忌日,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迷迭香——那是她临走前给威利准备的熏香,此刻正在他西装内袋里的怀炉里发烫。

"两份腌酸菜配白香肠。"卡多尔对酒保竖起两根手指,镜片上倒映着墙上泛黄的1914年照片。照片里举着鲜花送别士兵的少女,如今或许正在某个寡妇救济院里数着发霉的面包券。

威利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凝结的水珠。他突然想起三小时前克拉拉整理行李的模样:褪色的蓝围巾裹着丈夫的铁十字勋章,小提娜的玩偶熊塞进行李箱时压皱了《鲁尔矿工报》。那个总在清晨哼着民谣擦洗楼梯的女人,此刻应该正站在鲁尔河畔的军人公墓,对着刻有"皇家巴伐利亚第14步兵团"的十字墓碑发呆。

"看看这个!"卡多尔把《慕尼黑观察家报》拍在桌上,头版照片里法国军官正用马鞭挑起德国矿工的下巴,"他们甚至要求埃森的矿工用法语喊'万岁'!"

威利刚要开口,啤酒馆的门突然被撞得呻吟作响。施密特裹着貂皮领大衣闯进来,肥胖的身躯像艘载满赃物的海盗船。他胸前的金怀表链随着步伐叮当乱响,与吧台后面正在播放的《霍夫曼船歌》形成刺耳的二重奏。

"来桶十月啤酒!"胖子瘫坐在天鹅绒卡座里,肉褶堆积的脖颈泛着醉酒般的潮红,"庆祝我们又在市议会搞到三万金万马克供暖费!"

跟班们爆发出鬣狗般的哄笑。威利注意到其中一人戴着镶翡翠的党徽——那是用党内救济金购置的奢侈品。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起上周亲眼目睹施密特用给矿工遗孀的抚恤金,在珠宝店买下整套银质餐具。

"听说咱们党里的二号人物又汇来八千英镑?"戴翡翠党徽的男人摇晃着酒杯,"那个下士倒是个称职的银行啊。"

施密特用雪茄剪开一支哈瓦那,烟雾里混杂着腐臭的酒气:"要不是需要他背后的国防军关系..."他突然压低声音,"知道吗?他资助的那些穷鬼党员,每个月实际到手的钱还买不起半磅黄油。"

威利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萧河在凡尔登战壕里教他读《孙子兵法》的夜晚,炮弹的火光将"怒而挠之"西个汉字映在防炮洞的岩壁上。此刻他的西装内袋里,克拉拉准备的熏香袋正渗出迷迭香的苦涩。

当驻唱歌手调试班卓琴时,威利突然起身。他的军靴踏过地板上百年积累的酒渍,像踩着1916年索姆河战场被鲜血浸透的泥泞。酒保想要阻拦,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罗姆上校用眼神逼退——这个前自由军团指挥官带着西名壮汉堵住了出入口。

"我们的祖国正在流血!"威利抓住麦克风架的手指关节发白,声音穿透啤酒馆浑浊的空气,"有人在听吗?"

角落里玩塔罗牌的吉普赛人停住了手。倒酒的侍应生僵在原地,酒液在倾斜的酒壶口凝成颤抖的琥珀珠。

"有人在听吗!"威利一拳砸在共鸣箱上,班卓琴弦发出惊雷般的震颤。他的视线扫过那些浮肿的面孔:失业的铸造厂工人,领不到抚恤金的退伍兵,眼窝深陷的纺织女工。这些人在通货膨胀的地狱里挣扎,而施密特们却在分食他们的血肉。

"五十万马克!"他举起右手,食指上的铁指环在吊灯下泛着冷光,"这就是今天面包店橱窗里的标价!这些该死的钱堆起来能填满整条伊萨尔河!"

施密特手中的雪茄掉进啤酒杯,发出"嘶"的哀鸣。威利步步逼近,军靴踏地的节奏像送葬的鼓点。他闻到胖子身上混杂着古龙水和腐臭汗液的气味,这让他想起凡尔登战壕里腐烂的尸袋。

"告诉我,尊贵的委员兼民主工人党魁首先生,"威利俯身时,施密特领口的面包屑清晰可见,"您知道五十万马克在鲁尔区意味着什么吗?"

死寂中突然响起玻璃碎裂声——某个红着眼睛的工人捏碎了酒杯:"意味着我女儿要饿着肚子上学!"

"意味着我的哮喘药停了三个月!"

"意味着我妻子不得不去站街!"

愤怒的声浪如决堤洪水。威利转身走上舞台,吊灯在他头顶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射成巨人。他从内袋掏出克拉拉的熏香袋,迷迭香的气息混着演讲的热度在空气中扩散。

"1890年,我们的父辈在克虏伯工厂的车床旁,造出了欧洲最精密的轴承。"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像在讲述童话,"而现在,法国人正把那些刻着德文字母的机床,装上开往马赛的火车。"

卡多尔突然站起来,眼镜片上蒙着雾气:"他们在掠夺我们的灵魂!"

"不!"威利猛地挥动手臂,"他们在提醒我们,德意志的脊梁从未折断!"他的西装下摆扬起,露出腰间隐约的枪套轮廓,"当官僚们忙着数钞票,当蛀虫们吞噬救济金,真正的日耳曼人在做什么?"

他指向窗外——暮色中有支举着火把的游行

队伍正经过街道,横幅上"鲁尔永不屈服"的字样在火光中跳动。

"他们在挨饿!在抗争!在等待有人点燃希望的火种!"

啤酒馆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老酒保摘下眼镜擦拭,吉普赛人收起塔罗牌,连施密特的跟班们都低下了头。威利抓起吧台上的黑麦面包,将它高高举起:

"这不是食物!这是战书!是法兰西人扔在我们脸上的手套!"

当他把面包狠狠摔向施密特时,人群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胖子慌忙举起公文包遮挡,飞溅的面包屑粘在他昂贵的貂皮领上,像沾满耻辱的勋章。

深夜的慕尼黑街道飘起小雪。威利走出啤酒馆时,发现不知谁在他的风衣口袋塞了支沾露水的矢车菊。卡多尔追出来,羊绒围巾在寒风里狂舞:"知道吗?刚才有三十七个人申请加入我们麾下!"

“同心会……只招收十三人这些都将是我们的核心成员。让他们加入罗姆的麾下吧!不久之后,罗姆将会带着他的老兵俱乐部加入新的民主工人党!”

威利仰头望向星空。他知道此刻在鲁尔区的军人公墓,克拉拉或许正对着丈夫的墓碑低语。而远在思州的萧河,应该正在自己的院落的书房里,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下新的战略构想。

第二天,当两人走过市政厅广场时,威利注意到钟楼上的铁质风向标不知何时转向东方。报童的叫卖声刺破雪幕:"啤酒馆事变震撼全慕尼黑!"他摸了摸内袋里的同心会徽章,金属表面己被体温焐热。

在某个亮着灯的阁楼窗口,格林遗留的留声机仍在播放《莉莉玛莲》。威利知道,当黎明到来时,这首战地情歌将化作革命的进行曲,响彻德意志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