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同心会
书房里的钨丝灯在雪夜中晕开暖黄的光晕,威利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窗帘流苏。本文搜:肯阅读 免费阅读法兰西军队进驻鲁尔区的电报就摊在橡木书桌上,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能想象此刻的埃森矿区——高卢人的军靴踏碎鲁尔河薄冰,黑鹰旗在刺刀下委顿于泥泞。
"他们甚至带走了克虏伯工厂的机床。"威利用红铅笔在地图上画出箭头,"每台机器都刻着德文编号。"
窗外的椴树在寒风中簌簌作响,一片枯叶穿透未关严的百叶窗,落在克拉拉今晨铺就的墨绿桌布上。威利忽然想起三小时前,这个有着榛子色眼睛的女人跪在地毯上整理文件时,那迷人金发发梢扫过他的手背的触感——像战壕里偶然飘落的蒲公英绒毛。
"威利!"楼下传来卡多尔标志性的大嗓门,混杂着皮靴跺雪的声响,"我闻到红酒烩牛肉的香味了!这该死的天气就该配克拉拉女士的厨艺!"
威利将电报塞进《我的战斗》手稿夹层时,指尖触到萧河上月寄来的信笺。那个龙国人在信纸边缘画了只滑稽的熊猫,旁边用哥特体写着:"愤怒是劣质的燃料,我的朋友。"他整理了下军装改制的西装领口,转身时瞥见穿衣镜中的自己——深陷的眼窝被阴影加重,紧绷的下颌线条像极了父亲遗照里的模样。
"保罗,"威利走下螺旋楼梯,看见卡多尔正把沾满雪粒的驼毛大衣递给克拉拉,"你该提前给电话局的小姐打个招呼。"
"得了吧,"慕尼黑大学的政治学博士生从公文包掏出瓶1911年的波尔多,"当我听说魏玛那帮软蛋连铁路道钉都不敢拔..."他突然噤声,因为小提娜抱着泰迪熊从厨房探出头来。
克拉拉接过外套的指尖微微发白。威利注意到她今天换了珍珠纽扣的墨绿毛衣,领口露出半截铁十字项链——那是她亡夫的遗物。当厨房飘来迷迭香的香气时,卡多尔己经自觉坐进餐桌主位,餐刀在烛光下划出银弧:"要我说,就该让咱们那些兄弟们..."
"保罗。"威利用汤匙敲了敲水晶杯,瞥向正在摆放餐巾的克拉拉。这个在索姆河失去丈夫的女人,此刻正用战地护士包扎伤口般的细致,将银质餐具调整到精确的三十度角。
晚餐在雪落窗棂的细响中进行。卡多尔吞下第三块牛肉时,终于按捺不住掏出发皱的《柏林日报》:"看看这些懦夫!他们甚至允许法国人征用我们的火车头!"
威利的目光掠过报纸上法兰西将军在鲁尔矿区的照片。那个戴着白手套的男人正指着德式蒸汽机,仿佛在观赏战利品。他突然想起1917年的冬天,自己和萧河蜷缩在凡尔登战壕里,用刺刀在冻土上画铁路设计图的场景。那个龙国人总说:"铁轨是国家的血管。"
"软弱源于分裂。"威利用叉尖在桌布上画出莱茵河轮廓,"民主工人党有三十万注册会员,但施密特那头肥猪他们只会用它来骗取暖补贴,该死!他都和我老家的猪一样了还在吃吃吃!"
“威利叔叔!谁是小猪猪啊?”
“额……我们在讨论三只小猪的故事……”威利有些语塞,想了想回道。
“哦……我猜你们一定在讨论奥尔多对吧?”提娜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奥尔多?”卡多尔有些好奇地询问道。卡多尔喝了一口红酒后,询问道。
“就是那只会盖砖房的小猪啊!他的名字叫奥尔多。”提娜放下手中的刀叉,比划着一个房子的形状说道。
“哦!上帝啊!小缇娜!你真是一个小天使!”卡多尔温柔地摸了摸小缇娜的头,给她擦掉嘴角吃牛肉留下的油渍。
“提娜……妈妈说过不要随意打断别人谈话的……”克拉拉刚把蔬菜汤端了过来,就见到小不点说话,责怪道。
“好的……妈妈!”小缇娜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没事的,克拉拉,我和卡多尔正在讨论猪的话题……”威利喝了一口红酒后缓缓道。
“没错……不知道现在肉价如何了?”
“帝国马克的话……己经彻底沦为废纸了,如果用英镑的话……大概是15便士一磅猪肉。”
“好像又涨了一便士,真是可笑……堂堂德意志需要用其他国家的货币来结算日常开支。”威利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卡多尔的红酒杯顿在半空,酒液在烛光中泛起血色的涟漪。博士从西装内袋抽出个鳄鱼皮笔记本,密密麻麻的笔记间夹着泛黄的《工农会宣言》残页:"我研究了巴伐利亚所有政治团体,只有你们党的基层组织..."
"是蛀虫的巢穴。"威利打断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铜扣。楼上忽然传来《莉莉玛莲》的旋律,这个可爱的小精灵一刻也闲不住,想必是又偷偷摆弄格林留下的留声机了。那个爱喝琴酒的飞行员现在应该在思州秘密机场,教萧河的空军学员辨识云层。
当克拉拉端着栗子蛋糕出现时,两个男人己经移步书房。威利展开手绘的组织架构图,卡多尔的雪茄烟雾在吊灯下盘旋如战略沙盘上的硝烟。
"我们需要新的图腾。"博士用烟头在地图上烫出焦痕,"不是锤子镰刀,也不是万字饰..."
威利抽出萧河设计的徽章草图——双环相扣的青铜徽记,东方龙纹与条顿骑士剑交错。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图案上投下血红色的十字光影。
"同心会。"威利将父亲遗留的鲁格手枪拍在图纸上,"十三名骑士,就像守护圣杯的圆桌会议。"
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威利冲到楼梯口时,看见克拉拉蹲在厨房地砖上,手指被草莓酱染得猩红。小提娜的哭声与破碎的德累斯顿瓷盘混在一起,像首不协奏的交响曲。
"是泰迪熊..."小女孩抽噎着指向料理台。威利这才注意到玩偶卡在吊柜缝隙,绒毛上沾满面粉。当他垫着《南德意志报》取下玩具时,发现报纸头条正写着"鲁尔区矿工绝食抗议"。
这个雪夜最终被写进未来史家的著作:当法兰西士兵在埃森矿区升起三色旗时,慕尼黑某间飘着蛋糕香气的公寓里,某个擦着草莓酱的女人不会知道,她西处寻找准备包扎伤口的手帕,正垫在改变二十世纪的政治蓝图之下。
次日清晨,威利在给萧河的信件末尾画上同心会徽记。当邮差踏着积雪而来时,克拉拉正在熨烫他的灰西装,蒸汽里升起新年的第一缕曙光。而在鲁尔河畔,某个法国哨兵呵着白气,浑然不觉历史的齿轮己然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