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你该死!

“不可能!绝对不——”

云卿忽然想到死水里的魔魇,幻境中……就是他挖出凤凰的心吃下,随后将人封印在一块大石下。

作呕感涌上喉间,吃下血淋淋肉块的黏稠口感后知后觉蔓延唇间,令云卿不得不俯身干呕。

怎么办?难道真的是他亲手杀了凤凰。

云卿恨不得顺着喉咙割开自己,找到凤凰的心归还,他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

在云骁和螭毫无防备时,他变幻短刃直直插向自己的胸膛,他可以、可以把自己的心分给凤凰一半,这样他的承天就能活下来了!

“大父!”

“住手!”

螭眼疾手快夺下刀子掷入泉眼,扑通一声,刀子溅起的水花,涟漪圈圈。

“你是想给凤凰殉葬?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一死了之?难不成没了凤凰,你就忘了你是谁!”

螭狠狠掐住云卿的下巴,冰冷眼瞳中有着暗恨:“你是螣蛇!娲神护法!继承创世神嘱咐,立誓要守护苍生!怎么能为自己的情长私事舍弃使命!”

云卿脸色煞白,呆呆地望着泉眼中的水纹,他从未想过要舍弃使命,只是骤然痛失所爱,更甚有亲手杀害凤凰之嫌,实在令他难以理智。

“你!”螭抬手,竟是作势要打,被云骁攥住手腕拦住,“够了!”

“怎么?你自诩为天道,就忘了自己、忘了我的身份?”

螭一拳砸在云骁唇角,冷冷喝道:“跪下!”

重拳砸得云骁闷哼一声,收了脸上不甘和愤怒,依言跪在地上。

螭这才满意,正要说话,云卿轻声道:“好了。”

他再次在石床上摸了摸,垂眸盯着山洞内地面,朝云骁摆手示意出去,“我需要静一静,你去将凤凰带回来吧。”

“大父……”

明白云骁心中的担忧,云卿摇头,再度重复:“出去吧。”

他抚摸着掌心粗砺的石床,目光落到螭脸上。

泉眼中,暗潮涌动。

云骁依言离开,山洞中只留下云卿与螭。

“怎么,你气我打了你的攘地?”

螭抱臂坐下,手中凭空变出短刀,甩着抛高把玩,语气满是不在乎,笑得更加无所谓,“纵然你气,可我也要说,若不是……我连你也要打呢。”

云卿轻轻牵住螭的手,拉到身侧环住自己,“你想打我?可我想杀了你。”

螭闻言不自觉皱眉,满是不解地看着云卿,手在他的指引下触到一块石床上不明显的、不该有的凹陷。

螭瞬间瞪大眼睛。

见状,云卿放开手,指腹轻抚面前人的侧脸,“你说,我该不该杀你?”

三日前他以为的离开深渊,不过是魔物的障眼法。

他借着触摸“螣蛇螭”时悄悄在石床上留下记号,本以为凤凰真的失踪,慌乱失神之际触到凹陷,恍然惊觉自己犹在梦魇之中。

见“螭”这样大胆,敢呵斥“云骁”,更是确定心中猜测,眼前这些,不过又是一出戏。

记忆寻回,故人也许久未见了。

“你不该死吗?你早就应该死了,从你离开我的第一天,你就该死。”

云卿掐住他的脖子,欺身压住,质问时两人对视,凑得近,眼瞳中倒映出彼此的影子,也唯有彼此。

“是,我该死,阿螭,我实在太过思念你,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好吗?”他低声叹谓:“我,可是由你而来,我就是你的。”心魔。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容挨近如照镜自怜,心魔想说,他终于不用再对着镜子痴迷这张来自螣蛇的脸。

许久前。

在螭采摘烟火木私自去往魔界,被娲神罚禁闭的百年里。

他本以为这百年会像先前无数次受罚那样,无聊但平淡,却不曾想,第十七个年头的春日,他会被“自己”吵醒。

一个与他相貌相同,但略稚嫩的……魔族人。

“饿、我好饿。”

这魔族上来便抓住螭的手腕,吮住指尖饮血,倒不疼,只是事情太过奇怪。

螭任由这小鬼头大口吞咽自己的鲜血,眼见他毫无节制,忍不住抽出手掐住他的下巴,“适可而止!”

“唔、疼、你放开我嘛。”

“你也知道疼?那就不怕我疼?”

螭甩开人,居高临下看着仰倒在地的小魔族,“说,你是谁?从哪来的?为什么能出现在天上?”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我是你的心魔,从这长出来的。”

心魔坐起,扬脸看向螭,虚指他的心口。

稚气面容神情满是惴惴,亮闪闪微微泛红的眼瞳,略带不安抿起的嘴唇,都是螭从未见自己所表露在外的模样。

他觉得新奇不已,加上彼时娲神犹在,螭并不十分仇视魔族,勾了勾手示意人到自己身前。

“你叫什么?”

“我不知道啊,你还没给我取呢。”

“我凭什么给你取名?”

螭歪头思索片刻,大手一挥,“算了,就先唤你无名好了。”

“无名?”心魔笑了,认真点头:“好,那我便叫无名!”

见心魔如此乖顺,螭更想留下他养着玩,不过十一二岁的稚气少年,是他眼里喂两口血就能打发的“宠物”。

何况百年时间漫长,总需要寻些乐子。

每日带着无名满山闲逛,赶人去抓鸟雀野兽,跳追飞,倘若无名不慎摔跤,螭便抱臂在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他将眼圈里打转儿的泪珠逼回去,才伸手带着嘉奖意味地拍拍脑袋。

“真乖。”

一贯是披散头发,也不管是不是乱糟糟的,有时沾到苍耳,螭没有耐心一点一点摘下,枕在无名腿上指使他给自己清理。

“你可要小心些,若弄疼了我,我饿着你不给吃饭。”

螭说着,边偷偷把无名摘下来的苍耳黏到他身上,边语气严肃地道:“你小心些,别被这苍耳黏到,我可没时间帮你。”

心魔乖乖点头,他觉得螭对自己真好,还会关心自己会不会挂到苍耳,又看着螭自以为隐蔽的动作,没忍住抿唇笑了笑。

“笑什么!”

螭立刻坐起,猝不及防撞在心魔下巴上,捂住额头哎呦一声,见无名也同样捂下巴,心里这才舒畅,又重重哼一声,边起身往外走,边从袖中拿出刚摘的果子丢给无名。

“拿着吃,别来烦我。”

“你去哪!等等我!”

“沐浴,敢跟过来,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吓得心魔急忙捂住自己的眼睛,他知道螭一直不喜欢他这双眼,时常捏着他的下巴,端详许久随后丢开,或怒或叹或讥笑。

“你怎么偏偏和我长得一摸一样呢?若挡住你的眼睛,恐怕连暮栌都辨不出谁是谁吧?”

他时常从螭口中提到“暮栌”这个名字,每每说起这个人,螭面上总噙着温柔的笑,淡淡笑意如天边艳潋霞云,美得令人移不开眼,又羞于对视。

心魔开始没由来的讨厌暮栌。

他一切所有,都来于螭,可螭,却不能完全属于他,这不公平。

“当然不公平了!谁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赖着我整日咬手指吸血,怕不是要将我吸干方能满足?”

螭一如既往的说着嘲讽的话,“可惜你实在太弱,我瞧不上你,也断断不会纵容你成长到强过我,在那之前,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我、我不会强过你的,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

心魔对螭又敬又怕,这之外还掺杂些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眼睛忍不住地追随螭的身影,无比希望螭能同样看着自己,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妄想。

因为螭对他不过是当“玩意儿”看待。

“嗯,这就是我才捡的小东西。”

隔着结界,螭踢了踢缩在自己身后的心魔,朝结界外的九尾笑了笑,“怎么样,与我有几分相似吧?”

心魔蒙着眼睛,通过面纱隐隐看清了来人的轮廓,即便不真切,也能看出对方姿貌不俗。

“阿螭,不要随意捡来历不明的人留在身边,很危险。”

九尾的柔声劝告,被螭全然抛到脑后,满不在乎地笑道:“好好、我记住了,往后不会了。”

“你呀,总让人放心不下。”

“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又不是攘地。”

螭说着在心魔肩上拍了拍,“瞧我与他还算有缘,往后有机会,收他做我们的攘地吧?”

“我没意见,你喜欢就好。”

“不好!”

心魔生气了,他知道攘地是什么,凭什么暮栌能做螭的承天,他却只能当一个攘地呢?

气急之下他扭身挣脱螭,一溜烟跑了。

“这……阿螭,他似乎脾气不大好,怕是要调教一番。”

“用不着费心,左不过年纪还小,往后长大就懂事了。”

螭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心魔,又和九尾说了会儿话之后才互道离别。

他漫不经心往回走,悄然无声绕到蹲守在榕树后的心魔身边,幽幽然叹息一声,又在心魔惊慌时再绕到他身后。

不过两个来回,便吓得心魔慌忙捂着后颈往山洞结界跑,轻轻松松搂住人抱在膝上,听着哭诉声,螭弯了眼角,口中却哄着:“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收心魔为攘地不过是螭随口戏言,毕竟无名是魔,哪怕从他身上生长,那也是魔。

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着无名安然的睡颜,螭时常会思考,他的这个心魔,有着什么样的执念?

他当然不算心性纯良之辈,那他的心魔,是否有着更大的恶?

但无名从未表现出嗜血残暴的一面,哪怕被他欺负,实在招架不住他的捉弄时,也只会委委屈屈地挂着晶莹泪珠。

只要螭哄一哄他,甚至不需要开口,伸手在无名肩上拍拍、拉住捏一捏手指,便能破涕为笑,扎进螭怀中露出心满意足神情。

为什么呢?

那些在意、关心和欢喜,究竟是真心的,还是隐在伪装下,藏得滴水不漏?

春去秋来五年期,心魔便长大了,已与螭相同身量。

长大的同时,他的力量也一直在增强。

螭学会了示弱,既然暂时看不出心魔的企图,干脆作出不敌模样,纵容心魔,让他以为无需在遮掩他的野心,然后将其斩与刀下。

可心魔仍没什么过分举动,在几次轻而易举将螭扑倒压在身下后,他反而更加收敛,只会在两人休息时紧紧拥住螭的腰,好像要将自己重新勒回螭身体里一般。

再就是喜欢盯着螭看,若螭不制止,他能坐在螭膝上一整天盯着他看。

但螭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总冷着脸伸手捂住心魔的眼,“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哦,那我不看了,你不要生气。”

心魔偏转视线,从余光看螭笨拙地束起长发,就知道他这是要去见九尾,“为什么去见九尾就把头发梳起来?”

“正衣冠,你不懂也正常。”

螭伸手摘下一朵花簪在心魔耳上,“你就别跟着我去了,玩去吧,别乱跑就行。”

“可我不想跟你分开。”

“这可由不得你,不听话?”用冰凉的刀刃震慑心魔是螭惯用的手段。

先前心魔没觉得螭这样对自己有什么不好,但在见过螭那样温柔地对着九尾说笑后,名为嫉妒的情绪在暗中不断发酵。

他薅下耳边的花,拿在手中,一点一点揪下花瓣,低声埋怨道:“我真不明白,九尾有什么好?你对他那么好,我算什么?”

螭有些迟疑地放下手中木簪,转头看向心魔,挑眉不解,“什么你算什么?暮栌他可是快要成为我承天的人,你只是我豢养的、喝我血长大的魔宠,少在这跟我摆架势,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心魔吸了吸鼻子,丢下手中花抱住螭的肩,“你不要把我当魔宠看待,我与你一样,都是有着血肉的人。”

“你跟我不一样,你是魔。”

螭毫不留情地推开心魔,重新给自己绑头发,很是好奇无名心中执念,偏过头审度他,“你现在是想让我正眼看你吗?”

“嗯!”心魔认真点头,眼中满是期待,“所以可以吗?”

“你觉得呢?”

螭露出一个讥讽的笑:“等到你哪天能忍住,不用以我的血为食后,再跟我谈条件吧。”

真可笑,吸着他的血,还要和他讲平等?

“哦,那、承天是什么?”

“执手共度余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