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偏袒

螭漏了一缕长发,心魔下意识帮他拿着往发簪上绕,挨在螭肩上幽怨叹息,“我也想当你的承天。”

“不可能,你可是魔。”

“噢,那我能永远待在你身边吗?”

螭更加疑惑,回身扫一眼心魔,见他脸上郁郁不似作伪,皱了皱眉道:“你若有这份心,我自然不会赶你,好歹你是我弄出来的,除非到了我油尽灯枯时,否则总有血养你。”

心魔刚要欢喜,螭话锋一转,“只不过你千万不能惹我生气,更不能惹暮栌不快,他若是容不下你,只能委屈你走得远远的。”

“凭……凭什么暮栌不开心,我就要走啊?分明、你方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你……你讨厌。”

心魔委屈到瘪嘴落泪,被螭一下推倒跌到地上,眼中满是不悦,“不许哭,成何体统?”

“嗯……”

心魔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拍拍手上的泥不敢哭,但伤心的泪花一直在眼中打转,侧过身屈膝环住自己。

声音低低抱怨,“螭,你怎么这么凶?为什么对暮栌那么好?”

“那他是我心上人,你又不是,况且是我养的你。”

螭瞥一眼满脸伤心的心魔,到底软了些声音,“得了,你要哭就过来吧。”他拍了拍自己的腿,搂住全然缩在怀中的心魔漫不经心地轻拍安抚。

“螭,你多对我好一些嘛,一点点就好了。”

“你为什么想要我对你好?”

“因为,你对暮栌很好,所以我也想你对我好。”

“嗯嗯嗯,对你好,行了吧?”

螭忽然好奇心魔为何这样看重自己对他的好坏,把着他的下巴,认真问道:“你为何在意我?”

“我、我可是你的心魔,难道不该在意你吗?”

“所以你的执念就是我?”

螭冷哼,见他忙不迭点头,伸指揉弄心魔嘴唇,叹道:“可神魔殊途,况且我自认不是滥情人,既已有了暮栌,身侧容不下旁人,不过……倒也不是非要赶你,且看暮栌如何吧。”

“那如果暮栌同意,我就能留在你身边了吗?”

“嗯,但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而且你处境尴尬,暂时不宜显露,且先等我放出去,与娲神商议后,再听她意思。”

螭有些迟疑,“若……将来有天,我要杀你,你会如何应对?”

“为什么要杀我?我惹你生气了吗?”

心魔仍是哭哭啼啼,伸手抱住螭的脖子与他额面相贴,“我不会惹到你的,你可不可以留着我的命?阿螭,我真的只想永远陪在你身边。”

“……那我便留着你的性命。”

冷风簌簌,看见螭身后魔族的瞬间,九尾以为螭疯了。

“阿螭,你居然敢私自豢养魔物!你知不知道它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倘若娲神娘娘知道,一定会责罚你的!你早些悔悟,杀了它,于你有益无害。”

九尾满脸认真,螭亦懂得他说的话有道理,提剑捏着架在心魔肩上,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要他怎么舍得杀掉自己亲手带大的无名?

“阿螭!你这就心软了?别忘了,他可是魔物!”

“我没有,只是我答应了陪他看明日的落雪,总要了了他最后这桩心愿吧?”

螭随口扯谎,见九尾点头,作出严苛模样朝垂眸落泪的无名喝道:“还在这里碍眼?早些离开,否则我这就杀了你。”

他真的能杀掉心魔吗?

螭不敢保证。

目送无名仓皇逃窜,他收回剑扯出笑脸看向九尾,“近来……”他想用关心九尾岔开关于心魔的注意,但一对上九尾的眼神,他莫名慌了一瞬,假意的笑僵在嘴角,不自觉收起笑。

“你不舍得杀掉你的心魔,是吗?”

“是又如何?你要去娲神那里揭发我吗?那你去啊,总归我的事,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说罢,他转身离开,只想快些找到无名解释一二,他不该一时慌乱便说出那样的话,即便是九尾搬出娲神当借口,他也不该真由着九尾踩到他头上指责他。

“阿螭!我不是那个意思!”

“九尾狐。”

螭站定脚步,回身冷冷看着九尾,“你若想去找娲神参告,往后不必再来见我,只当你我过去为过眼云烟。”

“阿螭,我错了!我不会去见娲神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回去吧,近来不必见我。”

自顾离开,螭并未再回头看一眼九尾,找到心魔时,他正蜷在石床与山洞的夹缝中,一小缕发丝搭在床上,伴随低低缀泣声颤抖着,实在令人心软。

“无名。”

听到螭的声音,心魔吓得更厉害,硬生生把自己往石头缝里塞,哭声也逐渐呜咽难以克制。

“不要哭了,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不……你、你肯定要杀了我,我才不出去。”

“如果我真要杀你的话,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更何况我没打算杀你。”

螭耐心有限,坐在床上扭头看着心魔,见他小心翼翼探出头,便伸出手示意,“快些,出来。”

“我、我卡住了。”

心魔涨红脸,像拔萝卜似的往外扯自己,最后才在螭的帮助下重获自由,背被石块擦破皮,肿了一大片。

“螭,我疼。”

他期期艾艾缩在螭膝上,两道清晰泪痕更惹人怜爱。

心魔原本与螭,除了没有额间图腾,以及多了双血红眼眸外,五官分明是一样的,只是两人神态有很大区别。

螭自然眼高于顶,很少流露温柔,更不会有低声下气。

心魔总垂着脑袋,做足卑微样子。

螭不得不耐心帮他一点一点舔伤口安抚,他从后环抱无名,灵巧的舌尖上下舔弄,嘬着血腥味忍住嫌恶啐到地上,直到伤口痊愈,再轻轻擦干被唾液打湿的光滑脊背。

细微痒意蔓延到心底,心魔再一次意识到眼泪对螭来说有多好用。

侧过身抱住螭,身躯还因抽噎轻微颤抖,“阿螭,你、你别杀我,好不好?”

“嗯,那让你死在别人手里。”

“……也好过被你杀掉。”无名低声嘀咕,绕着螭的衣带低声乞求,“往后……要是真的要杀掉我,你、可不可以让旁人来?我不想死在你手中。”

“为何?”

心魔摇了摇头,牵住螭的手指轻轻掐抠,“总之我就是不想被你杀死。”

“倒时候可没得挑,你说得再好,说不准还是我将你化作灰烬。”

螭以为心魔又饿了,屈起食指塞入他口中,打着哈欠道:“喝吧,这两日寒风瑟瑟,想来你也无聊,等明日下了雪,我陪你去雪地里玩,别哭了。”

“我……我不喝了。”

心魔想到先前螭说的话,吐出被唾液沾湿的手指,低头凑在螭胸前,听着他不断跳动的心跳声,扬脸看向螭问道:“若我一直忍着不喝你的血,你会考虑让我做你的承天吗?”

“绝对不可能,我已经有暮栌了。”

螭抱起无名丢到床上,理了理被弄皱的衣服下摆,弯腰掐住无名的下巴审度,“我绝对不会娶魔为承天,你当真能忍住便也罢了,若趁着我睡着偷偷吸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不会的。”

心魔轻拢住螭的手十指相扣,他说不出这样的意义是什么,只是本能想与螭多贴近一些。

冬日冷风阵阵,吹来大朵裹着雪的云,不一会儿便落了一层白白雪粒。

心魔蹲在石洞门口托腮看着雪,听到螭的脚步回身扬脸朝他笑,“阿螭!真的下雪了呢!”

“嗯。”

螭也盘膝坐下,伸手感受薄薄雪花消融在掌心。

心魔十分自然地倚在螭肩上。

“你很喜欢雪?”

心魔欢欢喜喜握住螭的手,带着笑说:“是啊,下了雪马上又是春了,我就是春天到你身边的。”

螭点头,“那你不要叫无名了,改叫雪吧。”

“好啊!我喜欢这个名字。”

望着螭好看的侧脸,心魔喃喃低语:“也喜欢这里,有你陪着我,我心里很满足。”

“嗯。”

螭难得对心魔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只要你不去害人,我可以一直养着你。”

“我不会的!”

心魔信誓旦旦,却在见到闯入结界的九尾时变了脸色。

“阿螭,我来找你了。”

距两人不欢而散仅隔一天,九尾上前拉住面色不虞的螭揽入怀中,再三柔声认错:“是我不该那样指责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罢了,这次不与你一般计较。”

螭示意心魔走开,扬脸与九尾亲吻,也是许久未见十分想念,干脆将人压倒在厚厚雪中,“我暂时还未想好如何处置我的心魔,他虽为魔,但性子腼腆内向,与我全然不同。”

九尾握住螭的腰不敢反驳,附和道:“我都听你的。”

“等我出去,待他去见娲神后再作定论吧。”

“好。”

只是还未等这百年过去,心魔仓皇出逃,奔赴魔界。

因为他打伤了九尾,若非螭及时发觉,九尾必定折与心魔之手。

螭怒极,掐住心魔的脖子厉声喝问,“为什么要伤暮栌?”

“他要杀我!”

心魔被掐得脸色涨红,点点胸口想给螭看自己的伤,却发现伤已经愈合,眼下是九尾被开膛破腹、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他毫发无损。

局势不利,雪慌忙认错,握住螭的手腕希望能够逃过一劫。

“阿螭我已经一再忍让,是九尾趁你不在,说留着我是个祸害,要替你了结我,是他动手在先!我不过是……”

“去死。”

长长利刃同样划开胸膛,雪满目难以置信,愣愣地看着螭,“你不信我?”

“你伤了暮栌,我容不下你,趁我没对你下杀手前,滚。”

螭本能地不相信心魔的话,因为九尾分明答应过自己,不会对雪动手,但看着受伤倒地的人,诘问的话堵在嘴边,望着雪消失的方向叹息一声。

直到九尾醒来,螭仍未问究竟是谁先动的手。

眼下心魔已经远走,再论对错,也毫无意义。

“你杀了他?”

“对,他死了。”

螭低头朝九尾笑了笑,“往后,我们都不要再提起他了。”

“阿螭,你会怪我——”

螭捂住九尾的嘴,再度重申道:“雪已经死了,我们不要再提他了。”

他有些担心胆小爱哭的雪在外受欺负,又在心里安慰自己,雪到底是他的心魔,怎么可能弱到任人欺讳?说不准下次再见,两人会兵戈相向。

诛魔之战,两人遥遥相望,螭看着藏在伪装下的雪,很想问他这些年过得怎样,众目睽睽,两人绝无交谈的可能。

即便要见,也只能等他与九尾完婚后。

可魔王求娶,螣蛇下嫁,剔除仙骨在五行山养伤时,螭再一次感受到了雪的气息。

那时的雪已不再是当初只会落泪,受了委屈蜷缩在螭膝上的“无名”。

他发疯般扑到螭身上,掐住人的肩来回摇晃质问:“你不是说你绝对不会跟魔扯上关系吗?为何!为何要嫁去魔界?你骗我,你骗我!”

螭强忍疼痛,若无其事回道:“因为观协说,往后会诚心归顺娲神,我理当舍弃自己。”

“你知不知道他是骗你的!”上一任魔王便是折损于螭刀下,细想也知道观协绝不是真心待螭,不过是哄骗了他,全然利用罢了!

“即便如此,我已答应婚约,不会后悔。”

“如果你会因此受苦遭受折磨呢?”

“那便自爆元神,好歹也拉上魔族陪葬。”

螭回答得很是无谓,推开雪,拉着他站好上下打量,“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没死。”

“啧。”螭从袖中掏出短刀,用刀鞘拍了拍雪的脸,“说话客气些,别忘了你从前如何跪在我膝上——”

雪握住他的脖子,用同样柔软的唇舌堵住了螭那些叙旧的话,急切的亲吻,混着思念和心酸的泪,上次不欢而散的隔阂消弭在这个带有血腥味的吻里。

螭想推开雪,他应该说自己实在虚弱,经不得雪这样吸血,衡量一番后选择抓紧雪的衣襟,闭眼沉沦在不算温柔的缠绵中。

雪应该生气的。

当年,他不分青红皂白赶雪离开,总究是他亏欠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