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被骗
又是一年夏,烈日炎炎。
“清江,等下我去给你抓鱼吃,你暂且忍——”
锦掐住万重的下巴,再一次与他交换带铁锈气息的吻。
“疼吗?”
翀小心翼翼捧住他的脸颊,关切道:“给我看看你的舌头?怎么又咬伤了自己?这都半年了,你还是爱咬舌头。”
“你少管,我咬伤自己,你也要啰啰嗦嗦,真烦!”
锦拍开万重的手,瞪眼哼道:“我饿了,你给我抓鱼,烤好然后挑了刺再送来。”
“好,那你乖乖在树荫下等我,别让日头晒了你。”
温柔的叮嘱,换来的是锦敷衍至极的应付,“嗯嗯嗯,知道了。”
他暗哼,心道自己又不是傻子,万重总这样多此一举。
只是远远望着那人蹲在水边,好像脚一滑就会溺水似的,锦心里不免暗暗埋怨,说不准万重又跟哪个妖啊怪啊鬼啊玩上了!
“喂。”
忍了又忍,锦还是走到万重身后,“你是要存心饿死我吗?就不能手脚麻利些?”
“嘘,我在钓鱼。”翀看着被吓跑的鱼叹了口气,“抱歉,只能让你再等一会儿了。”
他回头看一眼用袖子挡大太阳的清江,笑了笑温柔劝道:“你还是回树下吧,晒着就不好了。”
“不行!我要监督你。”
锦蹲在翀身边,百无聊赖地捏着他一只手把玩,随口道:“这里是哪啊?”
“临州莒县。”
翀指了指侧后方,“从这走十几里地,就有村庄,叫杨寨。”
“哦。”
锦见有鱼过来,起坏心捏了个小石子,趁万重不注意,随手掷入水中。
“扑通”一声,惊了鱼,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这是做什么?不是饿了吗?”
翀有些不解,他自然是不需用吃东西满足肚腹,但清江可不行,时不时说饿要他帮忙弄东西吃。
“是啊,可是我就想给你添乱,怎么办!”
翀失笑,伸手在锦膝上点了点,“你这是给我添乱吗?分明是饿自己,乖些,不要闹。”
“我又不想吃鱼了,你快,去给我摘桃子吃。”
锦拉着万重站起来,咬破自己的嘴唇,不等他反应便凑上去亲吻。
“嘶!你干什么咬我!真烦人!”
他做惯了倒打一耙的事,带着血沫的唾液啐到万重脸上,看着对方垂眉顺眼默默擦干净脸。
又是一贯的认错道歉,“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你知道就行!”
真可恶啊,自己怎么能这么坏呢?
锦这般想着,抹了把嘴,又把血蹭在万重的月白色衣衫上。
可这样,也确确实实过得开心!
这可是个神!他一个魔,把神踩在了脚下!
“拜见螣蛇护法。”
身后忽然出现两声轻咳,锦下意识变成麻雀躲到万重袖中,在他掌心透过手指缝隙看向来人。
两个姿态很是恭敬的童子,手里各捧着一个盒子。
“何事?”
翀拢住手中雀儿,轻轻理了理被锦弄乱的衣服下摆。
其中一仙童开口道:“螣蛇护法大驾光临,我家仙人本该躬身迎接,只是……还请您暂且停留,不要前往。”
翀心中了然,摆手示意两人离开,“退下吧。”
哪有什么理由,不过就是嫌自己司战不详,当初那土神,也是这般暗示驱除。
“诶?这是怎么了?”
锦想到这些天从旁人口中听到的话,落地变成人形挑起万重的下巴,面上带着轻蔑的笑,“噢,我想起来了,咱们螣蛇大人,可是极招人厌恶的呢。”
翀心中一惊,忙拉住锦的手,“我、我他们厌恶我是他们,你难道也要与他们一起怕我吗?清江,你不可以怕我。”
“你有什么可怕的?”
锦心道这么一个好脾气的人,也值得畏惧?真可笑。
春去秋来,寒冬腊月,风雪交加。
在翀又一次被人驱赶后,锦托着他的下巴笑道,“你好歹也是个神,连自己的神观都没有吗?况且你可是个上古神,怎么落得居无定所?真是没出息!”
“我不靠凡人供奉,自然无需修葺神观。螣蛇当然是有栖身地的,只是那地方不属于我,是、跟你说你也不知道。”
“那你就每天在凡间晃悠?依我看,这个神不做也罢!”
“不是,我已在凡间停留两年了,再有五年便能重返天界。”
见清江不理解,翀耐心解释:“我在凡间游历,往后可将记忆移交给别人,这样即便那人如今沉睡,但仍能像亲身经历般知晓种种事务。”
“啊?那你不就等于替别人活着,真没意思。”
“我的经历,怎么能算替旁人活?只是承载记忆,没你说的那样。”
“诶,说来,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的人绝对不会怕你,你敢不敢跟我去?”
“哪里?”
闻言,锦立即瞪眼,“问你去不去!一句话,给个准信。”
“在哪里啊?”
见锦甩手要走,翀急忙再次拉住他的手,“好好!我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闻言,锦满意地笑了,“那走吧。”
他伸手捂住翀的眼睛,立地集成通往魔界的通道,就这样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迈入未知的前方。
翀闭着眼,察觉周身气息变化,在堪堪踏入魔界前,终于忍不住顿住脚步。
他没有睁开眼,拉住身旁清江的手,不许人再往前走一步,“清江。”他唤他,声音发颤,是发觉自己被欺骗后的难以置信。
“你骗了我,对吗?”
他松开清江,睁眼看着仍是雀妖样子的人,嘴角露出苦笑,“你还在装,是吗?”
“装?”锦冷哼,“我装什么了?你不跟我走?那往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好,我们,千万别再见了。”
翀摆摆手示意清江离开,背在身后的左手里,刀柄蛇尾剧烈颤抖。
锦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不敢再对万重大呼小叫,走出两步却听到对方在身后唤自己,不知怎的,他心中忽然有些雀跃。
既然万重已经知道他是魔,但选择放过自己,是否说明,这些时日的陪伴不是一场空,切实让万重想过与他长相厮守?
那他倒也不是不能对万重好一些,毕竟、毕竟万重也是个神,他不能太作践了他。
“怎么了?”锦回身,嘴角带着浅笑。
“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呢,清江,告诉我吧。”
眼前人的笑脸让翀想到彼此陪伴的第一个新年夜,那时的清江也是这样神态柔和。
“好吧,你想知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锦收敛笑意,郑重地道:“我叫锦。”
“锦?”翀点了点头,轻声赞叹:“好名字啊,你走吧。”
锦也点了点头,“那你呢?真的叫万重吗?”
“是啊,我当然不会骗你了。” 翀面色平静,再一次催促着,“你走吧。”
平静之下似乎总有暗嘲涌动。
锦“嗯”道:“再会。”
短刃自袖中落入掌心,无风,衣袖飘动,身影飞快移动,刀锋淬着寒光,翀眼中亦是满含恨意,魔,他怎么可能会放任一个魔在眼前逃走。
去死!
眼看利刃就要刺穿锦的胸膛,翀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如被空气束缚,再不能向前一步,眼睁睁看着锦转身拿走手中刀。
“万重,你不乖,敢骗我。”
怎么了?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动不了了?
翀破口大骂:“你这个该死的魔物!你欺骗我在先!我若早知道你是魔!见你的第一面就会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可惜你蠢,如今才看出不对。”
锦以刀刃轻抚翀的脸颊脖颈,见他仍是毫无惧色,恰如从前般并不躲闪,不由哼笑:“我原本只当你是柔弱娇花,不想却也带了刺,只是。”
他再次捂住翀的眼睛,“雀妖清江折不得你,魔尊锦总该能摘下你吧?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你扎我。”
恢复视线,眼前已变成庄严殿宇。
眼下翀被自己束缚,半点不能动,若这样容易地得到他,又有什么意思?
这般想着,锦放松了对翀的钳制,未曾料想螣蛇凶悍到能以赤手空拳捅穿自己的躯体,再偏一分,他就会丧命,好在魔族自愈能力极强,几个呼吸,伤便恢复如初。
饶是如此,被万重这般毫不留情地伤到,锦生气之余莫名隐隐失落,怒极一拳砸在万重眼周,“你!当真一点情面不顾吗?”
回答他的是又快又狠的险些同样落到脸上的拳风。
两人就此扭打起来,锦虽频频落于下风,但魔的身躯无畏伤痛,就在翀力竭不敌时,他又一次压住他,嘴边也露出得意的笑。
“怎样,你服了吗?还要一点情分不讲吗?”
翀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衣带上再次覆着一只手,隔着衣料,灼热的掌心仔细地巡视他的肌肤。
耳边却突然出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锦。”
声起,随着跃起的还有翀,他冲破不知名的禁锢,蛇尾缠住锦的脖子,甩着人砸破屋檐,紧接着立即掐住锦的脖子,手中重现短刀,直直朝魔心位置刺下。
铛——
刀刃被护盾震断,翀抬眼望向来人,玄铁面具,眼眸赤红如血,好强的魔。
他不假思索,再次幻化长剑,眨眼间移到那魔背后,“去死!”
“王!”锦想提醒王上当心身后,却见翀被魔王轻易掐住脖子,“你想杀我?不自量力。”
这个声音让翀浑身一震,下意识放弃挣扎,随即反应过来不过是幻术,拳变掌,狠狠劈向这神秘人。
轻易抵挡袭击,魔王施咒捆住翀,拧住他的脖子,咯吱骨裂声让锦胆战心惊,“王,您别杀了他啊!”
陷入昏迷的人自空中砸在沙地,激起阵阵尘土飞扬,见锦慌慌张张地追下去,魔王冷哼一声:“你以为,他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我劝你多找些人看着他,他还没那么强。若换了他,半个城的魔都不够他杀的。”
这话听得锦一头雾水,抱起万重看向施施然落地的魔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自己当心吧。”
有魔王的提醒,锦足足多添了三倍的魔卫,守在殿中各处。
只是仍不够翀杀砍的,沾了浑身血污的人气喘吁吁,因力竭连剑都抬不起来。
锦隐在暗处,默默心惊万重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强悍,从前,他分明不是这样的啊。
“这便被吓到了?早说你不该招惹他,用分魂应付了人,好生送出去吧。”
“凭什么!我已经认定他是我的禁脔!绝对不可能放他离开!”
真是不知死活。
“罢了,你既然找死,那我不得不遂你的意。”
话音未落,锦整个人被魔王推了出去,“啊啊啊!你这个天杀的!”
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扯住魔王的袖子站稳,声音却已吸引了翀的注意。
“你究竟是谁!”长剑指着的是魔王。
翀强打精神,深吸口气再次质问,“你这样遮遮掩掩,故弄玄虚,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想先杀了他呢,怎么倒先问起我?”
“你是谁!”
这样厉声质问的语气,倒像万重与王上认识般,难不成……他们还有什么过往?
锦默不作声,放开袖子,转而向万重走去,“你今日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血气会引来飞虫,等下擦洗换上干净衣服吧。”
“滚!”
他口中吼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倒向锦,如无骨之人瘫软在怀,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哼,你倒是真倔,只是可惜,中了空骨木,又多次饮下我的血,就算你再有本事、再有决心,难道还能舍得自己的命吗?”
锦轻轻抚摸翀的脸颊,毫不避讳地当着魔王的面伸手探入他衣领中,就是要这样故意羞辱他!
三番两次想要自己的命,合该打断他一条腿,当个瘸子,整日摇摇晃晃,让他弃了能端正的尊严。
“啧,少来脏我的眼。”
魔王皱皱眉,指了指地上,“当着满地的血也有心思?命人收拾了。”
“你、究竟是谁?”
翀声音极低,仍是在意玄铁面具后的魔族人长着怎样一张脸,原因无它,实在是这个魔族的声音太耳熟了,与……螭的声音一摸一样。
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