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错付

翀仰头张望,见罗自骄变成了鸟蛋,十分惊讶,“你怎么就成了鸟蛋?”

“你怎么这样笨!当然是我重新投胎了!”

“投胎不是要排队吗?”

“人家看在你的面子上,破例让我先投,我就托生成了只雀,怎么?你嫌我啊?”

“当然不是!只是这不合规矩。”

“怎么?你还想让我回去重新投啊!绝对不行!我都活了,你知不知道把我的魂魄从身上抽出来有多疼?你要让我受苦?当心我成魔!”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不快些把我带走,我告诉你,你要负责养着我,否则我可要——”

“好了、好了,我养着你,你不要张口闭口将那些话挂在嘴上,要积口德。”

见蛋跳出鸟巢,翀急忙伸手接住,小小的蛋还是温热的,他脸上不由带上笑意,“你还要叫罗自骄吗?”

“你见过谁家鸟叫这个名字的!”锦此刻被困在鸟蛋里,精神头却十足,耍赖般说道:“你快给我取个名字,往后我便只属于你了。”

他听王上说过,凡是神,连名字都是有讲究的。

至于是什么讲究,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王说的肯定有道理,自己听着就好,否则王也不可能几万年里从无名之辈成为统治魔界的王尊。

“可、你怎么能属于我呢?你不能成为我的。” 翀很是认真,“若说你想不出叫什么,那我可以帮你想一个,但不能等同你——”

“好好,就当我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你快点给我取名字!”

手中白蛋小小还不及青枣大,说话的语气却这样冲,真是个坏脾气的小雀儿。

翀轻笑,想到与罗自骄相遇的地方叫清江河,随口道:“那便唤你清江,好吗?”

“行吧,还算顺耳。”

锦勉强认下这个名字,被翀时刻握在手里,总算到破壳那日,不知是哪个荒废的破庙,门扇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一半,头顶更是呼呼漏风,幸而是夏日,若换了寒冬,真是要遭殃呢。

如果他如今是人形,必定要捏着鼻子好好摆一摆架子,横眉瞪眼指责万重两句:你看你找的什么地方,是存心让我不舒坦是吗?信不信我把自己饿死,然后成魔找你算账!

翀低眉顺眼,一叠声认错,找了小虫子喂给还没长一根毛的清江,好说歹说哄着它吃了虫。

然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声雷鸣惊得锦从翀掌心跌落,险些摔倒地上,幸而被空气稳稳托住。

翀松了口气,忙将这脆弱又暴躁的幼鸟重新捧在掌心,柔声关切道:“你没事吧?”

“你还好意思说!为什么不早些接住我!知不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我知晓了,你一定是等我摔死自己呢!是不是!”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这样想?绝对不是,我可以对天发誓!”

锦对此不屑一顾,“发誓?誓言有用?我才不信那虚无的东西呢!你就是想摔死我!”

“当真没有!”翀面上带着为难,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一只鸟雀解释誓言对他的意义,小心翼翼抚摸幼鸟的翅膀,低声道:“那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

“我怎么都不可能相信你!”

“真的吗?”

见清江还未睁开眼,颤颤巍巍地点着头,翀轻叹一声,“好吧,那我便不为自己分辨了。”

“诶?你、你!你怎么就不为自己辩解了?难不成你根本不在意我对你的看法?”那万重为何要对自己这样好?还有求必应的!

“并非不在意,只是你既然已经认定了,多说只能是浪费口舌,再者,我会以行动告诉你,我真的没想过伤害你。”

翀轻轻用衣衫下摆托住清江,为它遮挡风雨,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淋了雨。

“都怪我没找到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清江你不要生气,你冷吗?冷的话便躲到我怀中吧,我带你去不下雨的地方。”

“哼,算你懂事。”

翀只是笑,小心把清江放在胸口处,直到它羽翼丰满,转而将它托到肩上。

两人总是吵吵嚷嚷,当然,是锦单方面吼翀,翀多数是认错,再就是笑着看雀儿气鼓鼓像个球,好像手指头轻轻一推,它就能从左肩滚到右肩。

不出半月,雀儿便长大了。

翀有些不舍,但还是戳戳清江赶它走,“我尽了责,你现在信我了吧?好了,终于不负所托,你可以走了。”

“什么什么就我可以走了?我不走,我才不走!”

锦顺着翀的后领往他身上钻,“你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我才不要走呢!”

“你这是赖定我了?” 翀被雀儿羽毛刮得痒痒的,伸手示意清江出来,“我不赶你了,你出来吧。”

翀决定,再不提及赶清江离开的话。

锦有心问万重究竟是天上哪位神仙,绕着圈子套话,只打听到或是个闲散小仙,最多有个看照盘子碗的活。

途经土地庙,锦先一步飞入啄食贡品,翀站在庙前水井旁不知要不要进去,在他犹豫的这档口,雀儿就已经嚷叫起来。

“嘘!噤声!噤声!”

翀臊得脸颊通红,又不敢高声应答,一个劲的招手示意清江出来,头一次说出威胁的话:“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

“你走去哪儿?”锦嚷着飞出来,停在翀头上作势要拉,“你敢不要我,我就追着你掉鸟屎,看你怕不怕!”

翀心有无奈,伸手接住雀儿,笑着道:“我——啊!”

转身,土神弯着腰姿态恭敬,“螣蛇大人,一切顺安。”

谁?螣蛇?嗜杀的螣蛇?

万重是螣蛇?

锦迅速站到一旁水井沿上,“你这个骗子!不是说自己是小仙散仙吗?”

“我……”翀百口莫辩,打发走土神,迅速揣着清江离开,路上这雀儿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嚷着骂着。

“你是个什么狗屁神仙?居然要骗我?还神仙呢!怪不得人人听到螣蛇的名字退避三舍!像你这样的无耻之徒,就该被革了仙职发配魔界!你当什么神,坠魔去吧!”

翀难得动了怒,冷着脸没有说话。

锦总算骂累了,哼一声飞到树杈上不肯让万重带着,“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雀儿生气不走,翀也憋着气没开口哄劝,转眼消失了。

锦现在只想快些回魔界,算了,螣蛇这样的神不是他可以肖想的。

反正也骂得舒心,要是魔王知道他这样耀武扬威地在螣蛇面前耍威风,只怕要对他刮目相看吧!

见左右无人,锦变回人形,他不敢在凡间显现魔瞳,坐在树梢上正要跳到地上,耳边却突然出现了风声。

以及一声极其难以置信的疑问:“你为何能化人形?”

锦缓慢扭头,装作手滑直接摔倒地上,捂住腿哇哇大叫:“你要死啊!悄没声的是不是要当鬼!”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翀轻盈落地,上下打量雀儿幻化的人形,“奇怪,你身上的妖气为何这样弱?而且、你怎么突然就成妖了?成妖似乎没那么简单。”

“你懂什么?难道你成过妖?再说我一个小妖,怎么可能有浓的妖气?况且你现在不应该先关心医治我吗?还神呢,神个屁!”

翀识趣闭上嘴,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背。

“我不要你背,你骗了我,就应该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锦转了转眼珠,“你必须照顾我,直到我养好腿,在这之前,你不许欺负我,不许丢下我,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能生我的气,更不能对我动手动脚动刀动剑!”

“让我想想。” 翀颇为郑重思考片刻,点头道:“我答应你。”

“算你有良心。”

锦瘸着腿,执意不让翀背,索性变回麻雀,站在他头上耀武扬威,一方面纠结怎样哄万重跟自己回魔界,一方面担心对方发现自己的身份后,食言将自己斩于刀下。

他犹豫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干脆每夜贴近搂着,只要万重有任何躲闪,便摆出强硬架势振振有词:都是你害得我伤到腿!

这话一出口,翀再无反对理由。

日益渐久,装瘸成了锦的习惯。

新年夜,万家灯火通明,升空放眼望去,天上星辰与地上烛火熠熠相映。

“真好看,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锦难得语气柔和,引得翀频频侧目,担心他触景生情,思念从前的家人。

斟酌许久,翀主动牵住他的手,劝道:“前尘往事都已经是过去了,你既然重新投胎,就不该过于沉溺过往。”

“其实,你本不应该与我走那么近的,毕竟我也算与你的前世有牵连。”

锦稍怔,皱了皱眉接着嚷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又想赶我走?我才不走!你欠我呢!”

“我没想赶你走。” 翀轻笑,“你这小雀儿,总说我欠你,那便算我欠你吧,只是你我殊途,想来是没有好结果的。”

“哦?你的意思是,你若与我是一条道上的人,我们就有好结果了?”

翀沉默不语,丢开清江的手,继续注视远处明灯。

过了许久,久到锦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才听他低声道:“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样对旁人动心,只是人非草木,你这样活泼生机勃勃,实在令我羡慕,所以有时我也不愿你离开,但妖物寿命有限,只盼你一心向善,我才能更好地照拂你。”

痴人说梦。

锦心中冷哼,还以为神会多么难以打动,不过数月陪伴,便值得万重这样看重自己?

真下贱。

“当真吗?那好,往后我一定向善修行。”

“嗯!我陪你!”

瞧着万重脸上的笑,锦心下暗暗嘲讽,这般容易欺骗,恐怕也不是什么完人,失了做他禁脔的资格。

心里憋着气,锦干脆直接伸手掐住万重的下巴,凑近含住他的嘴唇。

他装作不会亲吻,一口咬在万重舌尖,铁锈味在两人唇舌间蔓延。

睁着眼睛静静地欣赏万重吃痛皱眉,锦迫不及待地等着他叫停,更加狠劲地嘬吸。

万重却柔顺可欺,不退不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令人想要狠狠作践的样儿!

锦无端想到在凡间初见时,他往万重身上丢的那团污泥,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团泥,黏在万重身上,能将素白的衣衫弄得脏污不堪!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就兴奋得想要狂笑!

多好啊!将这样一个神变为任由自己践踏的禁脔!

在锦心中,万重无疑是温顺的,美丽的,毫无脾气,这样一朵任人攀折的花,留他在枝头,岂不辜负?

“万重,我要你。”

“什么?”

锦的手摸到翀的腰带,低头静静地看着他,郑重其事地重复着:“我说,我要你。”

“……在这?”

翀环顾四周,寒风萧瑟,废弃庙宇破门烂窗,连张像模像样的床榻都没有。

“那你想在哪?”

锦喘匀气,跟着看了看周围,他收回手坐起,而万重脸色平静地摇头,“你若问我想在哪,其实我也不知道,总归不是这里。”

“那你是不愿意?”

“也不是,只是觉得太过仓促。”

“其实你就是不愿意。”

锦扣住万重的手腕,咬牙道:“你若不愿意,我就要坠魔了。”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分明答应过我要一心向善的。”

翀生气了,拂袖离开,一夜未归。

锦暗暗嘀咕,心道这是万重第二次招呼都不打一声丢下自己就走!真可恶!好想将人绑回去关起来!打折他的腿,让他再也跑不了!

天明,锦听到万重的脚步声接近,窝了一夜的火总算有了可以发泄的去处。

他抓住万重的手一把将人摁在墙上,拧眉冷哼:“你去哪里了?把我自己丢在这儿,算什么!”

“别弄……”

翀只觉背后墙壁摇摇欲坠,挣扎间被清江摁得更紧,耳边传来轰隆一声:半间庙塌了。

“小心!”

翀手疾眼快拉着锦躲开,站在灰烬纷飞处忙道,“清江,你没事吧?”

“你少跟我扯别的话!说!为什么丢下我!”

不等万重回答,锦欺身压住人,唇舌相触间,他咬破了自己的舌,一个满是血腥味的吻,维持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