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挑拨

日子一天天过去,娲神苏醒,第一件事便是召见蚺。

螭站在娲神身侧,静静聆听娲神对蚺的教诲,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即为神明,不可昧谎言虚,以善待人,切勿行恶。”

“是,螣蛇蚺谨记。”

“很好。”

娲神颔首,挥手示意蚺出去,门扇掩上,她拉过螭的手轻轻拍了拍,“孕育阿蚺让你受苦了,其实……”

螣蛇的攘地本不该这时出生。

“罢了,木已成舟,多个人帮衬你也好。”

见螭目露好奇,娲神轻笑摇头,“好了,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暮栌有没有缠着你?”

“他……没有,毕竟我如今与凤凰形影不离,而且想来他也放下了。”

螭有些迟疑,顿了顿又道:“娘娘是要为我主持公道吗?”

“这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总不好什么都插手。”

娲神松开螭的手,目光停留在他心口,伸手虚点,眼中不免流露担忧,“那些伤,还没好尽吗?”

螭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轻轻摇头,“大约养不好了,不过、您别告诉别人,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若凤凰知道了,怕是会担心。”

这倒是螭一贯的性子。

娲神点了点头,“好,总归你已经不是小攘地了。”

“那螭先告退了。”

蚺的职责和螭一样,守着北境照看结界。

缓步出正殿,螭却没在廊下看到蚺,转了两圈仍未找到人,随口向一旁侍卫问起:“有见到小螣蛇吗?与我相同装扮的人。”

“禀护法,小螣蛇随九尾护法离开了。”

九尾?他又要做什么?

螭心中疑惑,到翠微宫果然在门口见到了或明。

或明面色惴惴,不等他走近,前一步过来说:“螣蛇大人,您是来找小螣蛇的吧?”

“人呢?”

“不是我家大人带他来的,是他主动跟过来的!”

或明战战兢兢,明明天上温度适宜,他却出了一层冷汗,慌张擦去,不忘虚着眼神窥看螣蛇的表情。

“大人,要为您找小螣蛇出来吗?”

“不用了,告诉他,我在槆昌等他。”

小螣蛇……只要自己还活着,何时蚺都只能被称为小螣蛇。

念及此处,螭勾了勾唇角,也不知哪日阿蚺是否会厌弃这个“小”字,希望成为顶天立地的螣蛇大人?

“是。”

凤凰早已在槆昌等着螭,见他自己回来不免惊讶,“蚺呢?”

“似乎去见九尾了,不用担心,等下他自己会回来。”

凤凰闻言只觉得嗓子哽得难受,蚺与他不亲近是一回事,与九尾走得近是另一回事。

这样要紧的事,怎么在螭嘴里轻飘飘无所谓?

“你就不怕九尾拐带了蚺?倘若转天连你都不认了,怎么办?”

螭十分自然地坐到凤凰膝上,颇为认真地思索片刻,“那就打赢他,然后让他认我。”

“可他原本就是你的攘地,怎么还要大费周章打一架?”

少让他与九尾来往不就好了吗?凤凰圈住螭,眉眼间有着不赞许,握着他冰凉的手轻轻摩挲手背,“那若他不认我了呢?”

螭会为了自己与蚺决斗吗?

“那你打赢他不就好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凤凰算不上失望,只不过难免有些无奈,“若我打不过他呢?”

“这是你与他之间的事,我不大想管。”

螭声音渐低,困意袭来,他依靠在凤凰肩上阖眼。

凤凰捏着螭玉石般冰凉的手腕,试探性问道:“那若蚺认九尾为阿父呢?”

“我已经许久不曾幻化长剑,不愿对他动手,看在他是你攘地的份上,只折断他两只手为惩罚。”

说罢,螭脑袋一沉,攀着凤凰的肩闭眼入睡。

浅浅呼吸拂在颈侧,听着安稳呼吸声,凤凰的心情也变得轻松,到底螭还是在意自己的。

虽不知蚺究竟为何与自己这般水火不容,不过细想想螭先前行事举动,倒也能解释得通:蚺还未开情窍,算不得长大,自己和螭也该对他多一些耐心。

只是蚺与九尾走得近……莫非,螣蛇的喜好一脉相承,蚺也被九尾的相貌吸引?

若真是这样,那……九尾可当真是好福气,居然能讨得两位螣蛇的欢心。

凤凰忽而有些心酸,摸出水天镜照了照自己,左看右看,确认自己姿色实在比不上九尾,他暗叹一声收起镜子,低头在螭脸颊亲了亲。

天界众神兽相貌自然没有差的,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魁首自然非白晒莫属,不过第二名则众说纷纭。

先前毫无异议的是九尾,自摘下面具后,不少人偏向了更加冷峻的螭。

蚺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又仔细端详面前九尾,如实道:“你确实比凤凰长得美。”

九尾还未谦虚否认,便听蚺接着问:“那你为何没讨得我阿父欢心,要他与凤凰育有我?”

否则他也能长得更美些。

九尾稍怔,默了片刻握紧拳头,“并非我无能,是凤凰从中作梗,他趁着阿螭失忆,将人抢了去。”

“那就抢回来啊。”蚺以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反正我是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如何旁人都争不走、夺不去,哪怕被人占了片刻,是自己的,就永远是自己的。”

蚺起身走到九尾身后,看着明显柔软狐尾,忍不住想伸手握住。

九尾一惊,急忙起身扭闪,收起狐尾面色惊慌,“小螣蛇!”他按住蚺的手臂,见蚺面露不解,顿了顿偏过头解释:“狐尾,只能给心上人摸。”

蚺闻言刷一声坐回原位,几分尴尬涌上心头,他倒不是有意难为九尾,只是从白泽所造的梦境中见过九尾,当时便对这几条狐尾心动不已,也知晓螭最爱绒绒软毛,恨不能也生成狐族。

“那个、你心上人还是我大父吗?你为何这么久了还心悦他?”

什么是心悦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如何确定那就是在意爱慕呢?

九尾抬眼望向蚺,这个螭与凤凰的攘地,长相自然是糅合了他大父与阿父的五官神态,认真发问的模样,其实并不像螭,而多随了几分凤凰。

真真令人讨厌。

恨不得剜下他的眼睛。

“没有为什么,我很好奇你这样问我的原因,难不成……”想到某种可能,九尾急切发问:“是阿螭让你来的?他是不是想与我和好?”

“当然不是!我大父早就把你们之间的事抛之脑后!而且他心里只有我!”

哪怕蚺知道螭如今已经不把他放在第一位,为着面子也要逞强说出违背事实的话,“除了娲神,他最在意的就是我!”

“你……”九尾定定看着蚺,对方眼中的情愫熟悉得让他有些恍惚,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涌上心头,又被很快压下去。

总不至于……蚺起了背德念头,想要侵占螭?

“我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蚺的眼睛也随了凤凰,瞳孔漆黑,不似螭那般有锐利杀意。

“嗯。”九尾垂眸笑笑,抬眼再度与蚺对视,“其实啊。”

他确信自己不怀好意,一字一句说道:“你与螭同为螣蛇,你们合该是天作地设的一对,凤凰、不过是你容貌的汲取来源,血缘上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否则他怎么一点都不疼你?”

“你与凤凰打斗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他若真的疼你,绝对不会以凤凰涅盘之火与你相斗,无论如何都会让着你。”

“既然凤凰都不在意你,你何苦与他论父子?”

九尾垂眸轻笑,“我若是你,必定赶走凤凰,这样才能与螭永远陪伴彼此。”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和螭才该是一对?”蚺喃喃自语,“是了,一定是这样!我们可都是螣蛇,他该属于我……”

九尾不紧不慢斟满茶,浅呷一口,鼻尖似乎还能嗅到螭身上的幽香。

“我确实还在意阿螭,只是我实在不敢与你相争,毕竟你与螭同源,是世上独二的螣蛇,别说我,就连凤凰,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如今阿螭被凤凰蛊了心窍,你少不得要费一番心思。”

蚺立即站起身,摆摆手示意九尾不必再说,“这些事我自己有分寸,用不着你操心。”

他走出两步,不忘回头恶狠狠威胁九尾:“记住你说的话,若再敢冒犯我大父,当心我砍下你的尾巴!”

说罢,他径直离开。

身后九尾全盘接受这满带稚气的狠话,勾起唇角笑得温柔。

真有意思。

“大父!”

蚺兴冲冲闯进内殿,榻上身影缠绕,带着汗的光裸脊背映入眼帘。

螭回身望一眼蚺,低头亲了亲凤凰的额头,若无其事边拿过衣裳披上,边道:“怎么了?”

说话间,影子在日光下轻颤如舞。

几滴汗珠沁在螭额上,显得格外晶莹剔透,红润唇瓣透着莫名的糜散蛊惑。

蚺移开眼神,克制着走上前去的欲望,嗓子干到什么都说不出,缓了片刻低声道:“没怎么,我就是、回来了,跟您说一声。”

“嗯。”压抑在嗓间的喘息几近外泄,螭伸手掐住凤凰手臂。

凤凰会意起身搂住螭,将人箍在胸前,挥挥手朝蚺道:“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少惹祸。”

蚺忍了忍,默默攥紧拳头,只等将来能够打过凤凰,到那时他一定血洗耻辱!

“是。”

“蚺近来越发奇怪了。”

门砰一声带上,砸得震天响。

螭厉声道:“蚺!”

门外脚步声顿住,门又被打开,这次轻轻关上。

这还差不多。

凤凰轻叹一声,欺身压住螭亲吻,“你有没有觉得,蚺近来越发奇怪了?”

哪有整天盯着别人做这种事的?

“嗯?”螭不明所以,圈住凤凰的后颈摇了摇头,“由着他去,等他长大懂事,自然就明白了。”

“那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螭闭眼享受,沉溺于汹涌欲海,喃喃道:“等我死……”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好。”

两人常做的事自然令彼此舒适愉悦,凤凰低头啄吻螭的胸膛,掌心灼热寸寸拂过冰凉肌肤。

螭的身体交叠挨近,幸亏他一向柔韧,否则只怕受不住。

螭口中也止不住地轻哼着求饶的违心话,其实也算不得违背内心,只是理智告诉他,再快便要陷入无法自拔的快感,会消磨软化他的意志。

身体却说他需要更加猛烈的刺激,他想要。

“唔。”

“困的话直接睡吧,等下我会帮你收拾好,再睁开眼就到家了。”

螭微微点头,沉沉睡去。

似乎被放入水中,只是靠着的胸膛结实有力,十分令人安心。

为什么会跟凤凰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自他恢复记忆,便听许多人明里暗里议论过,不外乎觉得凤凰不及九尾美丽,所以比不过后者。

只是昔年垂死挣扎,是凤凰捡了他回去,细心照拂,他不肯外露的脆弱,凤凰早就知情,却装作不知,给足他体面尊严。

这人身上这样温暖,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其实螭能理解九尾的气恼,他也不怪九尾说气话赶他,归根结底,还是两人缘分不够,经不起折腾损耗。

因而即便没有凤凰,他与九尾也回不到从前。

他从未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事,包括育有蚺、隐瞒伤痛、与凤凰结姻、执意下嫁魔界、追求九尾、杀了那仨螣蛇。

真若有错,极力弥补,用心反思,即便受极刑苦楚,绝不会说出“倘若我没有做这件事就好了”。

魔魇诅咒,剔骨断尾,开膛破肚,他曾濒死,但到底活下来了。

螭伸手摸了摸心口,红痣被他隐入肌理,除了他自己,谁都看不到,更没人知道它的来历,这就是他当初能从魔界死里逃生回来的原因。

叹口气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身侧位置空了,想来凤凰有事出去了?别不是又在和蚺打架。

铮——刀刃相向声从极远处传来。

螭叹息一声,拢好衣服缓缓下床,长发从肩散垂到背后,他伸手把发归置到胸前,腰后隐隐作痛。

那里,有一块属于魔的骨头。

他收下了魔的腰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