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好久不见
在蚺蜕变人形的第七年,螭牵着他的手第一次走出五行山结界。
春在瞬间降临,嫩绿嫣红眨眼间占据山野,看得蚺惊叹不已,丢开螭的手,兴冲冲穿梭在树丛间,不时兴奋地叫嚷唤螭跟他一起。
“大父、快来看!有极漂亮的雀鸟呢!”
螭不急不慢跟在蚺身后,停住梧桐树前,朝树杈上的凤凰笑了笑,伸手示意他下来,“承天,好久不见。”
“承天?”
蚺愣了愣,方才还兴奋的目光冷了下来,挡在螭身前哼道:“你就是我阿父?为何到现在才来找我们?难不成你把我们给忘了,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蚺,噤声。”
螭扯了扯蚺,上前一步扑进凤凰怀中,他紧紧抱住朝思暮想的人。
“承天,带我回家。”
“好,我们回家。”
时隔百年,总算又一次拥抱到时刻思念的人,凤凰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满足,更是高兴螭总算不再躲着他。
至于蚺,既然他已经长大,就不需要自己和螭再照顾他,应该送他到天界听娲神安排。
螭同样赞成这样做,这七年里他教了蚺许多,但如果想要蚺成长得再快一些,就应该放任他自己去闯,哪怕跌得粉身碎骨,也不失为一种磨炼。
唯有蚺反对这件事,“不行!凭什么!我绝不与我大父分开!”有了凤凰,大父就不要他了!
凤凰充耳不闻,推一盏茶给螭,继续说起这百年里发生的事,“娲神说知道你体弱不适,准我代你行驻守职责,只要你别胡思乱想就好。”
螭点头,接过茶看向蚺,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看着他。
被这样极有震慑力的眼眸盯着,蚺压下不满,从窗户钻出去,冲到竹林里发泄。
凤凰看着接连倒下的竹子,暗叹一声沉默不语。
螭倒是无所谓,蚺只是砍些竹子,跟他早年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他握住凤凰的手拍了拍,“冷,寒症,送走蚺,取暖。”
凤凰点头,“那等下我让朱雀来一趟,请他帮你开些药,你先躺着歇一歇,我很快回来。”
既然蚺不愿走,那就请人来接,可惜白晒有事走不开,来的是白泽。
这边朱雀也来了,远远望着蚺离开的背影,满是不解:“我瞧着小螣蛇年岁不大,你们竟也舍得就这样送走他?”
“阿螭病了,我腾不出手照顾两个人。”
凤凰推开竹门,边带朱雀往室内走,“他说他近来畏寒,别是因为蚺落了病,我想着给他制一件保暖的羽衣。”
“你真是贴心,螣蛇护法呢?”
“睡着呢。”
凤凰压低声音,示意朱雀在门外等待,拢好螭身上的衣服,帮人梳好头发,“朱雀使者在外等着呢,请他进来帮你看看吧?白泽已经将蚺带走了。”
螭微微点头,在朱雀搭脉时朝守在一旁的凤凰道:“渴。”
“好,我去给你倒水。”
朱雀心中感叹,暗道凤凰真是对螣蛇一片真心,还未说话,忽觉脖颈一凉,只见螣蛇手持短剑,他不由慌张,向后缩了缩身子,“您?”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你开一些驱寒的药就行,若凤凰问起,只推说我是早年负伤累积成疾。”
“是!”
拼尽一口气说了那些话,螭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摆摆手示意朱雀退下,拉过软被蒙住自己。
凤凰的气息接近,螭从被中探出手与他相握,“容我,歇歇,阿蚺那里,你费心,若他有错,不要纵容。”
“嗯,我会的,你睡吧,等晚上起来泡药浴。”
螭沉默,泡过药又躺下歇息,只是第二日,蚺就被白泽送回来了。
“螣蛇!小螣蛇他把我的住所烧了!还砍下了青龙的角!撕碎了麒麟的名册薄!把白虎的刀全都掰折了!你说!怎么办?”
“你先别嚷,我承天还在睡。”
蚺灵活躲进房间,钻到榻上螭的怀里,捂住他的耳朵免得被白泽吵醒。
凤凰拉白泽坐下,倒茶劝着他冷静,“都是我不好,所有亏损我来承担,只求大家消气。”
“赔不赔的另说!蚺绝对不能再到天上去了!”
凤凰微微皱眉,“娲神不在,那白晒呢?”
“娲神沉睡,白晒也跟着休息去了!天上没人能制得住蚺!所以不能再让他来!”
当下情况出乎凤凰预料,好说歹说送走白泽,回到房间见螭已经醒了,蚺则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眼下看来,确实只有螭能管住蚺。
走近帮忙梳起长发,凤凰笑道:“怎么起来了?”
“嗯。”
螭随手夺过凤凰手中的梳子砸到蚺头上,难得露出愠色,“不去道歉,往后不必再来见我。”
砰——木梳碎裂断成两截。
凤凰若无其事,从袖中摸出另一把梳子继续为螭束发,默不作声看着蚺出去,轻声笑道:“还是别让蚺去道歉了,白泽说实在大家怕了蚺。”
对着螭,打也好、骂也罢,总没人心软。
可蚺……左瞧右瞧都只是个攘地,看着乖巧可爱,谁承想能做出放火烧宫这样的事?
闻言,螭更加气愤,唤住走到门口的蚺,冷哼一声:“去门外,跪着!跪到知错为止!”
凤凰伸手捏了捏螭的耳垂,“承天你消消气嘛,蚺他还小呢。”
螭有些狐疑地从镜中看一眼凤凰,“所以,我不该,管他?”
“当然不是,只不过你别气坏了自己。”
“嗯。”
螭总觉得,是自己早几年对蚺太好了,宠得他无法无天,就像自己得娲神偏爱一般,越是有底气,越是肆无忌惮,故而改了态度,力求蚺能早些懂事。
但蚺却觉得,从父子俩离开五行山遇到凤凰,大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不似当初对他好了。
为什么呢?
叛逆的少年纠结拧巴,不肯直接说出内心的期盼,只日复一日对着竹林里繁茂的竹子发泄怨恨。
既是出气,又是习练打斗,若得了螭的指点,便欢天喜地忘乎所以。
分明他与大父曾经亲密无间,为何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样温柔的人,因为凤凰的存在,变得只会冷冰冰的看着自己,再没有当初的耐心,丝毫不愿照拂自己了。
大父,我好想回到您腹中,再感受一次与您完全紧密融合。
只是我再也不能回到过去,我十分嫉妒那时的我,他多么幸福,却懵懂无知不懂珍惜,实在可恶。
如果可以,蚺想将肚子割开把您装进去,只要和您在一起,蚺可以忍受一切痛苦。
蚺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蚺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也一定会得到。
蚺相信会有那一天,但在那天到达之前,碍手碍脚的人应该从你我眼前消失,你教过我许多次,想要的东西就拼尽全力争取。
凤凰记不清这是蚺过七百岁后第几次向自己提剑决斗。
每次对方都是气势汹汹挡在身前拦路,那张同自己十分相像的脸上有着如春新芽般的少年稚气,说出的话同样狂妄到未经霜寒苦打。
“凤凰!螣蛇蚺向你宣战,不死不休!”
“打是可以打,为什么?”
蚺并不回答,听到可以打时便捏紧手中独蛇缠绕的剑柄势如破竹向凤凰袭击。
盾起,凤凰看着赤光护盾被蚺手中长剑砍得震了震,心中暗暗咋舌,不愧是螣蛇,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力量。
不敢掉以轻心,凤凰闪身跃至蚺上方,半臂长利刃才是近身最称手的武器。
蚺仰首,横剑轻松抵挡凤凰刺刀攻势,讥笑道:“你只有这点本事吗?”
“你到底为什么跟我打?”
凤凰避而不答,蚺是他和螭的攘地,蚺不懂事,他这个阿父不能斤斤计较,否则对不起螭三月孕育苦楚。
“少废话!看招!”
蚺挑飞凤凰的刺刀,长剑却被对方夺走,只是下一瞬就在凤凰手中消失,继而再度出现在他掌心。
“蠢货,你忘了这剑是我神力所化?”蚺笑得更是轻蔑。
凤凰无奈叹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出翼羽直直朝蚺手腕扎去,被轻易打飞,随即蚺再度提剑直刺凤凰面门。
凤凰不躲不避,见对方这副明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架势,蚺勃然大怒,身形如暴风雷雨更为迅速。
然而他快,刺入小腿肚的翼羽显然速度比他还快。
羽毛中凤凰的灵力压得蚺身形一顿,当即单膝跪地动弹不得,只能依靠手中长剑勉强稳住身体。
“你输了,如果你我是仇敌,此刻你早已丧命。”
凤凰捡起为螭采的棘桃果,小心擦去果子上沾的尘土,漫不经心地再度发问:“为什么?”
蚺恨恨看着面前七分相似的面孔,咬牙道:“我要和你争夺我大父!”
凤凰闻言不由皱眉,“你?同我争什么?你大父是你大父,我承天是我承天,我并未独占他。”
“可你打扰我们的生活!所以我必须与你抗争到底!”
“那你争吧,你到死也争不走螭。”
梧羽玉的幽香如雾般悄然缓慢萦绕身边,凤凰转头看向梧桐树旁的玄衣身影,温柔笑问:“看多久了?是否等不及要吃东西?”
昳丽容貌面无表情,螭微点头,绕过凤凰挑眉询问依旧跪在地上的蚺,“你?”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样?
蚺擦擦干燥眼角,盯着已经站到螭身旁的凤凰暗咬牙,声音却抽噎委屈:“凤凰他打我!大父,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凤凰乍一听蚺如此呼唤自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喂螭吃浆果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低头与目露疑惑的螭对视:是这样吗?
“部分是这样。”
凤凰拇指拭去螭嘴边果渍,轻轻放在嘴边用舌舔净指尖,“他连一声阿父都不愿唤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螭微颔首,再度看向借助长剑勉强站起的蚺,“不许。”
不许直呼凤凰名字。
蚺垂眸点头,走近依言唤道:“阿父,方才是我失礼,对您不敬乃蚺之错。”
凤凰并不应答,只牵起螭的手往竹林深处的居所走,“你昨日说想吃甜果,只是我今晨去五行山看了,都还没熟呢,最早也要再等几百年。”
“不急。”
螭缓步,虚虚扣住凤凰的手,“阿蚺打你,你不用让着他,他也不小了。”
“他毕竟是你生的,我再气也不会跟孩子计较。”
侧目看向身边的螭,凤凰眼里流露出无限温柔,“再过三五百年,等娲神给蚺封神分配职务,就没人来打扰我们了。”
“还早着呢。”螭目光平静。
两人携手穿过竹林,清风拂过,竹叶颤颤发出哗啦声响。
“你不问他为什么跟我打?”
凤凰见螭驻足,也停住脚步,跟着仰脸看向被竹子分割的浅蓝软云。
“不问,我那时也瞧谁都不顺眼。”
螭依旧盯着天空。
小螣蛇长大了,各种想法如天边流星,千奇百怪不必理会。
面前人容颜姣好,肌肤白皙,朱唇微张,
幽微香气从螭微开的唇齿间像带着钩子一样飘到凤凰鼻尖,让他忍不住上前捧住螭的脸低头亲吻搅弄软舌。
螭闭目,轻轻捏住凤凰的衣服。
凤凰并不满足只贴紧口唇,将螭的手从身侧拉到颈后,“抱着我。”
“嗯。”
螭双手在凤凰脖颈处交叉缠绕,紧紧环住对方。
气喘吁吁时两人脸贴脸紧密相依,凤凰声音埋怨:“你总嗯、嗯,但总也想不起来抱我。”
螭睁眼退后拉开距离,面上还有些未消散的潮红,眼神无辜不解,“可你每次都会提醒我。”
“那是因为你从不主动,我不得不提醒你。”
凤凰捏住螭的肩膀将人再度揽在怀中,抬眼与一脸愤恨恼怒的蚺对视,心中疑惑蚺为何这个表情,但他此刻不想理会叛逆的孩子。
螭感受到蚺在距离五十步处停留,纠结要不要让蚺走远一些,免得打扰他和凤凰独处。
“我有主动。”
“我没忘,可你主动抱我的次数屈指可数,我要你往后都主动抱我,护法大人,您答允我。”
“嗯。”
螭抚摸凤凰的后颈,别有深意地用指腹打圈蹭弄。
“要吗?但蚺还在那里呢。”
凤凰嘴上谦让,手却已经摸向螭的腰带,边亲边带着人往竹林中走,寻到一处厚厚落叶堆前,解下衣服随意丢在地上。
螭畏寒,特制的羽衣盘扣繁琐难解,两人短暂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