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响 作品

第188章 昔年铸就大错

“九尾,你我已经恩断义绝,往后再无瓜葛。”

重新接上仙骨,恢复记忆的螣蛇眼神冰冷漠然,“当初是你说,倘若我选择嫁给魔王,你便与我再无干系,我嫁了,所以我们就此了断。”

他望着九尾,继续说:“哪怕你知道我对魔王无名并非真心,只是假借婚事取他性命,你还是说出了那样决绝的话,如此,我只能遵循你的想法。”

“阿螭……我知错了,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你先前明明答应了会一直跟我在一起的……”

事态超出九尾的预料,他慌得脸色煞白,不管不顾跟着螭和凤凰走到槆昌宫。

“不是我丢下你,是你要赶我。”

螭从九尾扯回手中自己的衣摆,轻轻挽住凤凰的手臂,低声道:“承天,我已向娲神请求,她允准我们的婚事了,往后,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承天。”

九尾哑然,被这句话震惊到什么都说不出,几近失语,耳边甚至出现翁鸣声。

凤凰松口气,笑着在螭手背上拍了拍,“好,你也是我的承天。”

两人走入殿中,留九尾愣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螭与凤凰牵手离开的身影。

入殿中坐下,这里面远比凤凰想象得要干净,看来是白晒命人打扫过。

他拉开椅子扶螭坐下,见对方脸色不算好,凤凰忍不住回头望一眼殿门,“承天。”他拉过螭的手握在掌心,原本时刻冰凉的手此刻是温热的,是啊,仙骨已重新接壤,螭不需要他帮忙取暖了。

“怎么了?”

见螭目露不解,凤凰低声道:“倘若……你是因我对你的救命之恩,才愿意继续与我在一起,那、我们还是尽早分开吧。”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螭情绪低落,况且凤凰扪心自问,做不出挟恩图报的事,哪怕他喜欢螭,也不愿通过这样的手段留住螭。

“不是。”

螭反手与凤凰十指相扣,摇头叹道:“你我相处虽不到百年,但你对我应该很了解吧?我不愿做的事,没人能勉强,同样,我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拦。”

记忆已经全部找回,螭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轻笑一声,“你想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何被娲神罚跪砧骨池三月之久?”

思绪陷入回忆,螭平静地说出令凤凰震惊不已的话:“因为,我吃了另外三个螣蛇。”

什么!

另三个螣蛇?吃了?

螭点点头,继续道:“不止你惊讶,我见到他们三个的时候同样愕然。”

那是螭自神魔两界交壤处返回仙界述职的第二天。

凡天神,每五百年返休三百年。

螭正要在娲神正殿蒲团上阖眼歇息,忽然听到后殿水池中有异响传来。

若无娲神允许,后殿禁地不许任何人踏足,偏螣蛇任性不以为然,他若是个老实的,也不会惹出那么多麻烦了。

铜面具太重,螣蛇摘下面具临水自照,看到与自己相同的面容带着诡异的笑。

他面无表情,缓缓露出同样的笑,还未伸出手揪出那装神弄鬼的东西,手便被娲神拉住了。

“阿螭,我不是同你说过,不要随便到这里来吗?”

创世神慈祥温柔,语调更是像在哄稚气未脱的孩童。

螣蛇蹲跪地上,心中满是甜蜜,抱住娲神的双腿撒娇道:“可是阿螭就是想看看这里啊,娲娘娘不要罚我嘛。”

“好了,我不罚你,不过你往后不准再到这里来了。”

“好。”

螣蛇欣然答应,但第二天他还是溜进了后殿,同样临水照影,这次身影变成了两个。

他闭上眼睛任由这两个“东西”拖自己入水。

三人于水下缠斗,螭与他二个打得有来有往,甚至揪出了躲在一旁的第三个“东西。”

“你们究竟是谁?”

三个与他身量相同、容貌相似的“人”狼狈地倒在螭脚边,肩、腰和锁骨都束有锁链,四人全都头发凌乱,在水下宛如漂浮的野草。

“我们是谁?你信仰的神没有对你提起过我们吗?看来神明不过如此啊。”

“你以为你得神明偏爱,其实她只把你当成好用的利刃,倘若你没了力量,她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将你关押在这里,到那时你后悔自己识人不清也来不及了。”

“娲神没有那样做,是我们被魔气侵染,她关我们,是想以五色河水洗涤我们身上的魔气。”

三人彼此之间先争论起来,最后说话的那个说话慢慢吞吞,根本辩不过另两个满脸愤愤的人。

螭暗道无聊,收好短鞘正欲离开。

与其听他们在这里争吵,不如直接找娲神问清真相。

“你站住!不许走!”

蛇尾被铁索缠住,螭深吸一口气依言停住,缓缓转身,瞬间迫近将长剑架在那人肩上。

“想死?”

“你以为我怕死?”

不屑一顾显而易见,相似容颜上是无尽的恨意,“你替我问娲神!她究竟把我、把我们当什么?只因力量耗尽。”豆大的泪自那人眼角绽放融入水中,“便不再是她的……螣蛇了吗?”

“我凭什么替你们问?”

螭冷笑,“仅凭你刚刚那些不敬言语,我就该杀了你,还敢妄想指使我?”

刀锋缓缓割破那人肌肤,见血,剑颤。

螭眼中蛇瞳已变得更加竖直锐利,他发誓,如若面前人再不知好歹,他一定会杀了他。

“那你杀了我啊,我早就待够这不见天日的鬼——呃!”

手起刀落,螭扬手以利刃破开对方胸膛,自心窝直直划到肚腹处,鲜血逸散,染红两人周围清澈河水。

尸体沿水波飘浮,被铁索捆住,像风筝一样,看似自由,实则永远无法逃离被约束的命运。

螭手中,是那人闪闪发亮的元神。

他眼中杀意未退却,朝另一个对娲神出言不逊的人轻笑,“轮到你了。”

又是一团血雾。

两枚元神宛如两颗夜明珠,螭扫一眼淡然平静的第三人,并不打算难为他,故而收好元神便要离开。

“等等。”

螭没有停下。

“我想与你聊一聊,可以吗?”

那人跟在螭身后,锲而不舍发问:“你有记忆多少年了?按理说,你该叫我兄长,因为我是第一个螣蛇。”

这话有些古怪,螭顿住脚步回身看向这第三人,“你叫什么?”

“螭。”

“说谎,螭是娲神赐予我的名字。”

“我没有说谎,螭是每一个螣蛇的名字。”

螭变出短刃威胁,“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自称为螭,这是我的名字,唯我一个可用,否则我就杀了你。”

“好吧,那你就叫我——”

“不重要,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你要聊什么尽快说,我还有事。”

螭的语气十分不客气,但眼前人只轻笑着点了点头,“好。”

“你、大概有五六千岁?”

“差不多吧,怎么了?”

“果然啊,还很稚嫩,我曾经也这样肆意顽劣,后来逐渐变得波澜不惊。”

螭抱臂不语,垂眸乜着这人。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岁了,数十万年光阴也不过弹指间,只是螭,你千万不要被魔气侵扰心神,否则便会如我们一样,关在这水下,无人问津。”

一声幽幽叹息,听得螭心情烦闷,随手抛出短剑又稳稳接住。

“一定要留存力量,不让自己失了用途。”

听得出这郑重意味,螭动作顿住,蛇瞳上下扫视这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噢?你这样好心,不如……”

他骤然贴近,两人瞳孔之中倒映出彼此的影子。

“让我吞噬你,得到你的力量,更好得成为娲神手中所向披靡的兵刃。”

手已经探到丹田处,螭欲意恐吓,谁让这人几次拦着自己不让走。

“好。”

出乎意料,对方同意了。

“这可是你说的,如此盛情难却,我倒不好拒绝了呢。”

螭笑着收回手递去短剑,“您,请。”

他暗暗仔细观察对方一举一动,不敢掉以轻心,果然,匕首刀锋自那人腕下一转,直朝自己而来,螭轻易挡下夺刀反杀。

“果然跟我一样是螣蛇,这样的阴险狡诈,实在令人防不胜防,只可惜……我年轻。”

螭挑眉笑笑,伸手掏出他的元神,正要再嘲讽几句对方不自量力的话,忽闻岸上有声响传来,脸色一变急忙吞下三枚元神,抬手又在这第三人心口补了一剑,这才浮出水面,带着满脸水珠朝岸边目露愠色的娲神笑得开心。

“娘娘尽可舒心了,大逆不道之人皆死于我手,往后螣蛇,唯螭一个,必将肝脑涂地,以战死为志。”

孩子气般的笑容稚嫩不已,额间图腾却红得妖异。

娲神俯身捏住螭的下巴,向来只有温柔神情的脸上,此刻竟出现了痛恨:“你做了什么?”

她最小的孩子,杀死了她其他三个孩子……

怒火中烧,娲神气急一掌掴在螭脸上,“你!怎么能手足相残!”

螭一怔,眼中闪过疑虑和担忧,“他们对您不敬,我只是……我、我做错了吗?”

“去!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不、不要……”

螭早没了气定神闲,慌忙手脚并用爬上岸,顾不上浑身湿淋淋,膝行跪在娲神身前,“我错了!娘娘我错了!殿下!创世神殿下!我错了!”

娲神斩断束缚另三个螣蛇的铁索,三具尸身移到岸上,神情各异,畏惧狰狞,唯第三人最是安然,嘴角露出淡淡笑容。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娲神含泪跪地为三人合上眼睛,看着呆愣在旁的螭,忍不住厉声喝道:“他们也是螣蛇!与你一样,为这苍生贡献颇多!只是身染魔气又全无力量,所以我把他们关在这五色河下,想要以水洗涤魔气,将来他们还可以重见天日,可你!你做了什么!”

螭如遭雷击,无措地摆手辩解:“可是、他们口出妄言,对您不敬,是他们先、先挑衅我的!我已经警告过他们,是他们自己一心求死。”

“住口!滚出去,去砧骨池领罚!”

思绪拉回。

螭低头看着凤凰的手背,轻笑叹道:“自那之后,娲神便下令禁止同源神兽相食,我知道是冲我来的,毕竟除我之外,谁还敢那样大胆呢?”

凤凰没笑,“若那次你受罚时,我主动喂你喝水,你是否会对我另眼相看?”

螭思考片刻,摇头道:“你那时没有任何理由主动喂我。”

他受伤昏睡不起,凤凰会出手相助,毕竟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但若只是口渴,凭两人当时的关系,凤凰绝不可能殷勤到那种程度。

九尾也只是想让他帮忙去魔界采烟火木,所以才战战兢兢忍着害怕喂水。

螭闭目倚在凤凰肩上,与九尾的过去不便对凤凰详细道来,只是想到那些过往,他忍不住轻叹一声。

“我累了,你陪我睡一会儿吧。”

“好。”

梦中,曾经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自说出身份后,螭发觉他与九尾的相处有了些许变化。

九尾怕自己,他能十分明显的感知到这一点。

因而两人没能立即结姻,螭在等,等九尾完全卸下心防。

只是每每看到九尾被自己的眼睛吓到,螭又会不忍心,索性用法术掩了眼瞳形状,只让九尾先适应他的声音。

他在人前总不苟言笑,冷冰冰从没个好脸色,但见了九尾总是欢喜得很,时常牵着、黏着待在一起。

终于有一天,螭下定决心开口向娲神请求允准求娶九尾,他想好了,等拿到烟火木就与九尾成婚。

烟火木,魔界草株,据传闻其生长于魔界深处,极难采摘。

就连螭都没亲眼见过,只从魔族人说烟火木叶如黄金、花如赤焰,带有幽香,使人闻之昏昏欲睡——那时神魔虽对立,但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螭性子顽劣,时常伪装成魔,混迹两界边境,美其名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故而他靠着一双赤红之瞳轻松步入魔界,蒙住口鼻躲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并不算显眼。

魔族以兽甲、利齿为货币,偏巧螭攒满了不知道多少箱子,他本就不识货,倒成了旁人眼里的出手宽绰,甚至大半夜不睡觉,偷偷在街上撒着玩。

白天慢吞吞的走,一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便腾云驾雾日行千里,前几日平平安安毫无意外。

第七日,变故陡生。

“喂,你的袋子烂了,东西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