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沧茂山
听到声音的瞬间，云卿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百年前。
这次的魔物是蛟玄。
只不过从声音推辞，大约只是百年左右的蛟玄兽，想来还算好对付。
这般想着，云卿腾空而起，在剑刃划破两指，默念口诀，使出符纸镇在下方沼泽东南西北四角。
那蛟玄受不住螣蛇血的压制，很快从沼泽中冲出，血盆大口直朝云卿撕咬。
众人惊呼不已，空更是紧张得攥紧手心，连左臂伤口崩开都顾不上低头查看。
只是云卿早有所准备，眨眼间闪到蛟玄身后，一剑捅穿蛟玄的黑色鳞甲，温热猩红的血溅了他满身。
蛟玄痛得大声嘶吼，剧烈挣扎。
云卿却已落回原地，默念：一、二、三。
巨物砸入沼泽，带着大地都跟着晃了晃，紧接着，血污染红沼泽中泥水，遇上符纸中的螣蛇血，毫无防备地燃起熊熊大火。
蛟玄的尸体很快化作灰烬。
解决了。
云骁率先反应过来，走到云卿身边接过长剑，拿出干净手帕擦拭他脸颊上的血迹，想要喊阿父，忍了忍只道：“师尊，恭喜。”
此番，鹤鸣山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返程回家前，云卿用皂角仔仔细细搓洗了好几遍发尾，却还是被山行闻到血腥气，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云卿。
“你受伤了？”
云卿摇头，想了想又竖起手指给山行看伤口，接着摇摇头：就这一处，别的没有。
“真的？”
山行扶住云卿的肩，半搂半抱着拉人进屋，“我不信，让我好好检查检查。”
一场细致的检查，从里到外察看。
趁着云卿如今说不了话，山行故意磨着劲欺负他，几次三番在他摇头时询问：“怎么了？要停下来吗？”
云卿拼命点头，眼泪汪汪地乞求：停下来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明白，你告诉我好不好，说话，卿卿，只要你说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自然是得不到回答的。
山行坏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只能按我的来了，好心肝儿，这几天你不在，我可想你想得紧。”
云卿咬紧下唇，涨得脸色发红。
“我刚从沧茂山回来，小棠去竹叶山找朋友了，说过两日带回来给裴无竹看一看，是个什么精怪我忘了。”
山行低头亲吻云卿的唇角，不住啄吻啃咬。
“哦对，我也去看了蓝怀尘的孩子，小孩子长得真快啊。蓝怀尘还没变回来，见了我便问你的情况，我瞧着他如今对那孩子还挺热络的。”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山行见云卿已是极限，笑了笑饶过他，抱住人捂热冰冷手脚。
窗外，雀儿正在啄食熟透了的柿子，落到地上的不免招惹虫蚁，眼下还算热闹，等天一冷，鸟兽便躲的躲、藏的藏，唯余天地一片白茫茫。
十月重阳，登高远足。
云卿的嗓子还没好，村中人也逐渐习惯他不说话，背后不免惋惜可怜。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好了。
云骁却实在受不了旁人怜悯的眼神，冲动之下甚至还和张澄拌嘴险些打起来，只因为对方说了句“卿哥成了哑巴，以后怕是娶不上媳妇了，你要是娶了个厉害娘子，怕不是要把卿哥赶出家门”。
“云卿他不是哑巴！你再胡说，信不信我跟你没完！”
这事很快传遍了村子，云卿带着云骁去村正家让他道歉。
云骁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不得不听从云卿的话低头，回到家后摔上房门赌气不肯吃饭。
这一怄气，就到了十一月。
雨夹雪吹在脸上颇为寒冷，父子俩依偎着坐在廊下，云卿递去一块糕点，云骁接过，便算是和好了。
云卿拉过云骁的手，他在他掌心一笔一划书写：不要与人起争执，许多事没有必要。
“可是阿父……张澄他说我以后会把你赶走，我才不会赶你呢！”
原来是气这个，云卿失笑，再次写：我知道，所以更不用因此生气。
地上尘土被雨水打湿，一片泥泞。
云骁就跪在那片泥泞之上，环住云卿的腰，他紧紧贴住自己曾待过的小腹，透过衣服感受肌肤的冰冷，轻轻嗅闻熟悉的香气，不忘悄悄抬眼打量云卿的脸颊。
“阿父，倘若……有事情需要我们一起去做，你会抛下我吗？”
云卿摇头，他不会纵容云骁舍弃他该背负的责任。
“那就好，对了阿父，要不我们去苍茫山吧，我还没去过那呢。”
云卿以目光询问，看到云骁眼里的坚定后笑了笑，点头同意，也好，快过年了，山上小妖多，又会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山行坐在屋里瞧着父子俩的背影，长出一口气，难得心平气和地看着两人，寥寥几笔勾勒出至亲相拥的场景。
到沧茂山后刚过午，山上要比张家村冷得多。
云骁十分好奇地在屋里转来转去，顺手抽出一本书坐在一旁仔细翻看。
热茶袅袅，香气怡人。
云卿目光柔软，接过山行递来的茶后朝他笑笑，也拿起书。
“你们在这待一会儿，我去裴无竹那看看，马上就回来。”
山行走之前不忘把炉子烧得热些，毕竟云骁现在还是个凡人，万一冻着就不好了。
只是刚一合上院门，哗啦啦围过来一群小妖，个个眼里都带着好奇，七嘴八舌追问：“山主，你终于把你夫人带回来了，你还有儿子了？孩子叫什么啊？今年多大了？”
山行一阵头疼，面露愠色：“都别堵在这儿！往后有你们见的时候，我们要待到过年呢。”
“那过完年呢？”
“到时候再说。”
山行摆手赶小妖们走，他不紧不慢地走到裴无竹家院门前，正好看见裴青棠拉着一个小妖灵的手蹲在院里围着什么东西。
“那明年这里就会长出好多竹子了吗？”
裴青棠猛地抬起头看向山行，脸上堆出虚假到有些谄媚的笑容：“干爹。”
“嗯，玩着呢？”
山行推门进来，看着小妖灵的脸总算想起来她的名字，林花，竹子精，现在已经成妖灵了。
“山、山山主！”林花听过山行的名字，躲在裴青棠身后不敢看他。
“你们玩吧，我找裴无竹商量点事。”
山行随意摆摆手，倒不意外林花这样怕自己，不过他不想找小妖精的麻烦，裴青棠却牵着林花的手跟了过来，嚷着问：“干爹！阿卿是不是也回来了！我闻到他的味道了！还有云骁，是不是！”
她欢天喜地，拉着林花一溜烟跑出去，“干爹我们去找阿卿啦！”
林花听裴青棠说过云卿，知道对方是个大美人，让人看一眼就脸红的美。到院门前扭捏着不敢进去，她胆小怕生，自小长在竹叶山，最好的朋友就是裴青棠。
“我、我不敢！”
美人大多数都是有脾气的，要带着刺，否则任人攀折岂不可怜可惜？
那么“大美人”脾气自然更加锋利了！
林花光是想想就害怕。
“别害怕嘛！阿卿人可好了！”
裴青棠对天发誓，“你一见到他就会喜欢他的！”
说着趁林花没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人往院子里闯，“阿卿！我来了！还带着我最好的朋友来了！”
进门，林花看见一人在窗前低头看书，另一人站在桌前，嘴角笑容如天边清风，盛满温柔。
这个极美丽的人丝毫不见傲慢，无声招手示意她们过去，他手边两杯热茶水汽朦胧，蜜的甜香一下让人醉倒了。
“阿卿！这是我朋友，林花！”
云卿笑着点点头，指指嗓子摆摆手，又点点桌子，云骁会意放下书朝桌子走过来。
“阿棠、林花，我阿父嗓子不舒服，最近说不了话，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你们多担待。”
裴青棠听说了一点情况，但没想到云卿现在还没痊愈。
她拉林花一起坐下，接过茶递给她，满是担忧地看着云卿，“阿卿那你什么时候能说话啊？”
云卿摇头：不知道。
“那你看过大夫了吗？”
云骁接过话：“我阿父是心病，过段时间自己会好的。”
裴青棠若有所思点点头，她看向林花使眼色：怎么样？我说阿卿是大美人吧？
林花早就红了脸，忙不迭点头：大美人！
云骁等了会儿，见两个小妖捧着茶没说话，便又回到窗前继续看书。
见云骁走了，裴青棠松口气，只面对云卿的话，她心里轻松许多，拍拍林花的手跟云卿说话。
“阿卿、阿卿！你们是不是要留下来过年啊？正好林花也过来，咱们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云卿笑着点头，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好，人多热闹。
林花低着头，偷偷打量云卿的脸，越见他笑，头越晕，红着脸倚在裴青棠肩上。
“可惜阿花跟蓝叔叔不能来，不然就更热闹了。”
裴青棠叹口气，转而聊起林花的事，“林花原本跟我一样是妖精，现在都已经是妖灵了，好厉害呢！”
林花红着脸支支吾吾：“没有、没有，我就是突然开了窍。”
云卿接过云骁递来的笔墨，朝林花也笑了笑，夸道：好好修炼，要秉性向善。
三人就这样说说写写，聊了片刻。
原本知道云卿和山行是夫妻时，林花是惊讶的，在她四五百年的经历中，从没见过妖和人能真心相爱相守，更想不通一个凡人为什么会嫁给凶神恶煞的大妖怪。
不过现在看来，这样温柔好看的云卿，便是配天上神仙也没什么值得惊奇的。
等山行回来，林花缩在裴青棠身后，总算看清山行的长相，也是一个鼻子、两只耳朵，和旁人没什么区别，只是眼神格外亮，让她无端觉得有些熟悉。
“干爹，我们能留下一起吃饭吗？”
“不行，少惹人烦。”
裴青棠灰溜溜地带着林花回家了，路上林花凑近压低声音说出心中疑问：“山主他之前去过竹叶山吗？”
“去过吧，干爹常跟妖打架，而且他是鹰，哪里都飞的。”
裴青棠牵着林花的手，见她面露沉思，晃晃两人相握的手腕，关心道：“怎么啦？你在想什么呀。”
“我、没什么。”
要是说自己之前见过山行的话，会不会让云卿误会什么啊？
林花摇摇头，打定主意不会向外人吐露一个字。
裴青棠只好作罢，转头便将林花的反常之处忘到脚后跟，继续在院子里种笋子。
“小棠、小花，都别玩了，进来洗洗手准备吃饭。”
对着裴青棠的朋友，裴无竹难得露出一点慈父姿态，知道竹子不喜荤腥，特意弄了一半素菜。
“好，就来了！”
用手给笋子添上最后一捧土，裴青棠随手在林花脸上按了个泥手印，笑嘻嘻低头在她脸上贴了贴，“诶呀！我爹叫裴无竹，你一来，可不就有竹子啦！”
“爹！”她笑眯眯地对裴无竹说：“你要不改个名字吧，叫裴有竹，怎么样？”
“你改名叫裴猪怎么样？”
裴无竹没好气白裴青棠一眼，伸手在她头上敲两下，“老实吃饭，吃完带着云骁去玩，听见没？”
这是山行交代的任务，当着孩子的面，夫妻俩做什么都不方便。
说这话的时候，山行咬牙切齿，不知道第几次扼腕惋惜为什么云卿能生。
“好啊，诶林花我告诉你个秘密！”裴青棠凑近跟林花咬耳朵，“其实啊，云骁是云卿的亲生孩子。”
“那云骁的娘亲呢？”
林花想当然以为云骁是云卿跟女子生的。
“嗯……不告诉你，总之云骁是干爹的儿子，你千万别得罪了他。”
裴青棠夹了一筷子青菜，在嘴里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云骁脾气不太好，你多少忍一忍。”
“嗯嗯，我不会招惹他的。”
林花这话裴青棠当然相信，催她快些吃完饭，不等两人吃完，门就被云骁敲响了。
“裴叔叔，阿棠，我进来了。”
“进。”
裴无竹手下算盘珠子打得劈里啪啦震天响，头也不抬招手示意云骁坐下，“吃过饭没？要不再吃点？你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呢。”
云骁顿了顿，咽下推辞的话，当真又坐到桌旁硬塞了一碗饭。
他就不信他长不过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