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失语症

云卿费力睁开眼看向床边的云骁,他下意识想要远离,却也知道一切都是白泽搞的鬼。

只是眼前……是否还在梦中?

他还是无法开口说话,一笔一划在云骁掌心书写:回张家村。

好累,浑身好疼,像骨头被碾碎一样。

幻境真实得令人胆战心惊。

“阿父你说不了话吗?”

云骁坐到床沿,捧着云卿的被汗浸湿的脸,心疼到说话都有些哽咽,“好,我们回家。”

裴府不是他的家,张家村才是。

暮栌看着突然消失的两人,伸手向身旁空气一抓,拉着白泽的领口将人狠狠摔在地上:“白泽!你又做了什么!”

“我冤枉啊!”

白泽疼得龇牙咧嘴,捂住摔疼的手肘欲哭无泪,“我就是用小狐狸难为螣蛇一下,怎么了?反正螣蛇又不怕疼!”

“找死!”

暮栌一拳砸在白泽手臂上,恨道:“你知不知道——呃!”

他捂住自己的喉咙,意识到天道不允许他对白泽说出云卿和云骁的真实身份,忍了忍一脚踢在白泽肚子上,“你就等着吧!”

九尾转身要走,下一瞬却直愣愣摔倒在地。

白泽收回打响指的手,面上的慌张早已烟消云散,哼笑一声看着地上化为狐狸的暮栌,气定神闲地拎起狐狸尾巴。

然春河畔芳草依旧散发着好闻清香。

青丘洞穴外,荆桃果长势喜人。

白泽信步迈入洞穴当中,随手将九尾丢在蒲团上,“九尾呀,你不会以为只有你发现了小螣蛇的真实身份吧?”

早在云骁、不,是蚺处理掉刀魄轩华的那个幻境之中,白泽就认出他的身份。

蚺,乃祥瑞凤凰与战神螣蛇的后代,继承凤凰涅盘之火和螣蛇嗜杀好战本性,法力决不逊色螣蛇螭。

“你呢,也少瞧不起我,连螣蛇都在我这吃过亏,你算什么?”

白泽哼笑:“你就安生睡着吧,小狐狸那有我。”

他掐指算算,最多再有一年,蓝怀尘便会厌倦与帝王的生活,到时候可以带他回到昆仑山与世隔绝,还算等得起。

张家村

家中将近两个月未有人打扫,好在山行离开前收拾了床铺,新的被褥规规矩矩叠放在柜子里。

云骁为云卿解开发簪,脱下外衣和鞋袜,轻手轻脚放人在床上休息。

“阿父?阿父?”

他小声呼唤云卿,见他睡得安稳,没有任何反应,悄悄和衣躺下环住云卿的腰。

梧羽玉的香气逐渐变得浓郁,云骁静静嗅闻这源于仙界灵草的花香,仿佛回到从前。

那时,他与阿父相依为命,过着无人打扰的生活,简直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困意渐渐袭来,他也闭上眼安心歇息,享受难得的独处。

睡醒已经是晚上,云骁轻轻放开云卿,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很快他收敛情绪,推开门走到厨房,看着山行忙活的身影,轻声道:“你和我阿父为什么吵架?”

山行顿了顿,继续往菜里撒盐巴,“因为我杀了阿花。”

“真的只是这样吗?”云骁抱臂质问,“你有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

“我,惹到他了,不过…卿卿没有说要与我和离,过段时间,等他消气就行了。”

山行不意外云骁会是这个态度,在孩子眼里,他又欺负了云卿,得不到好脸色也是正常,再说现在他跟云卿闹得僵,要是跟云骁也不愉快,那就等于把老婆孩子往别人怀里推。

他又不傻。

“倘若我阿父一直不消气呢?”

“不会的,卿卿心里有我。”

山行边盛菜,边看向云骁,“你饿不饿?九尾狐把你们送回来的?他人呢?”

“不知道。”

云骁没有说实话,是他命令白泽把九尾狐弄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

外面天空漆黑,他点点头道:“确实有点饿,等下我们先吃饭吧,我阿父还在睡。”

“嗯。”

山行发觉云卿的气息消失后便急忙寻到这儿,见父子俩睡着,没有打扰他们休息,等他将家中上下打扫一番后,天就黑了。

两人沉默着吃完饭,山行指指东屋,“我已经收拾好了,你晚上睡那屋去吧。”

“我要与我阿父一起睡。”

云骁抬眼定定与山行对视,“别忘了,你们还没有和好。”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掺和,而且我作为你阿父的夫君,比你更有责任照顾他,倘若他知道我不管他,反而累着你,他肯定会怪我。”

说着,山行叹了口气,收起碗筷放到厨房,洗过后擦干收好。

他没看到云骁,推了推西屋的门,房间门上设有结界。

一瞬间,山行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云卿和云骁现在都是凡人躯壳,那么能留下结界的只有去处不详的九尾狐。

难道……九尾狐和云卿待在一起?

他正欲以掌心火破门而入,门却从内打开了,云骁站在门口,面上惊讶丝毫不加掩饰,指着他掌心的火焰瞪大眼睛:“你、你为什么能驾驭掌心火?”

“九尾狐在不在?还是说,你其实是九尾狐?”

山行没有回答云骁的问题,一把推开人走到床边,接着火光仔细观察榻上云卿,见他睡得安稳,长出一口气。

“你既然怀疑我的身份,难道就半点不疑心面前这个云卿,是九尾狐变出来迷惑你的?”

“他就是云卿,我不会认错他。”

山行十分笃定,他小心伸出手揉开云卿紧皱的眉头,低声道:“我与卿卿在五行山上拜过天地,他是我的夫君,我怎么可能认错他?”

“你们拜过五行山?”

这话令云骁愤恨到极点,砰一声摔门离开。

山行不理解云骁这突如其来的脾气,皱了皱眉,盯着露出一条缝的门叹口气。

云卿身上很凉,山行合好门躺下环住他的腰,将人整个锢在怀里帮忙取暖。

看着他时不时皱紧的眉头,山行忍不住凑近亲了亲,担忧他是不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

“卿卿,别害怕,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无边无际的黑暗,完全笼罩在云卿眼前,目光所及之处,伸手不见五指。

好累,这里是自己的梦境吗?

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前,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嗓子依然钝痛,说不出话。

为什么呢,他是在梦境中割伤自己的,怎么现在还会疼?

云卿是真的被幻影云骁的所作所为吓到了,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万幸那只是梦境,而阿骁不会那样对自己。

鸟雀的叽喳声太吵,云卿缓缓睁开眼,伸手摸了摸身侧人的手腕,很快十指紧扣,他蹭蹭山行的胸膛,后知后觉想起两人还在吵架。

他骤然抽回手,揣着两手背对山行。

“卿卿,你好些了吗?”

山行有些心酸,环住云卿的腰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天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煮饭。”

不能再揪着阿花的事争对错了,只盼着能尽快将这件事揭过去。

云卿没有说话,他现在不光嗓子疼,腰后也疼得厉害。

山行当云卿同意了,坐起穿衣穿鞋梳洗,边说:“云骁天不亮就起来了,敲门说下地去,等会你先吃,我去喊他回来一起吃饭。”

“心肝儿,干净衣服给你放着了,换下来的我再给你洗。”

山行走到床边,轻轻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拍了怕云卿的肩,“你吃千层吗?我现在去买。”

云卿咬紧嘴唇忍受后腰的疼痛,摆摆手没说话。

“怎么了?”

山行总算发觉出云卿的不对劲,以往再如何,也没见过云卿一言不发摆冷脸的。

云卿翻身平躺,点点嗓子摇头:我说不了话。

“疼吗?要不要喝点水?”

山行端来温热茶水,正等云卿坐起来喂水,却见他别过脸,看着内侧的墙没动。

“还生气呢?生气归生气,该喝水也要喝啊。”

山行拽着云卿的袖口晃了晃,语气乞求:“心肝儿、好夫君,可别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云卿有心无力,犹豫片刻慢慢撑着坐起来,就着山行的手喝了两口水,清了清嗓子,仍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坐起来后,腰反而没那么疼了,他又指了指嗓子,摆手示意:说不了话。

“那怎么办?要不要找人来看一看,白泽?”

山行满眼担忧,递过水示意云卿再喝一点,“我把不出是什么原因,要不去找老中医看一看?”

云卿摇摇头,他想问自己睡了几天,思考片刻侧过身子从山行身旁挪到床沿,拿过干净衣服背对山行换上。

山行放下茶盏,十分有眼力见地帮忙扯着袖子,在云卿腰后看见一闪而过的红色印记,心中疑惑,再定睛一看,后背还是光洁没有任何瑕疵。

“卿卿,你说不了话,那就写吧。”

山行扶着云卿在桌前坐好,边帮他束发,边从镜子里打量两个人。

铜镜中云卿低着头拿笔十分认真地写小楷:我睡几日了?

“三日,云骁说你没事,不过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担心。”

云卿点点头,手肘撑在桌上闭目养神。

三日……为什么还是说不出话?

历代螣蛇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是否要劳烦朱雀使者帮忙恢复?

天道呢?也没有任何想告诉自己的吗?

云卿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天道的声音,没忍住在桌上锤了一下。

下一瞬,桌子应声裂开。

他这才听到天道说话:莫急莫怪,心结使然,不急不躁,静待痊愈。

云卿攥紧拳头,更加恼怒,看着山行捡起镜子,面带惴惴不安,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发已经束好,他深吸口气拿过镜子照了照,随后又将镜子放回山行手中,推开门走到院中。

菜畦里的杂草已经除得干干净净,黄瓜秧子沿着竹竿子长势喜人,青红色的番茄像小灯笼似的挂着,桃树上也结了许多桃子。

看来土神有在帮忙打理这里。

云卿揉了揉后腰,心道自己不会真是个劳碌命吧?

躺得时间久了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下地走走站站就好上许多。

九月份要去鹤鸣山,只是可惜没了轩华。

他站在檐下抱臂思考,还是觉得长剑更加趁手,到时候可以找空借,匕首的话……也应该再配一把。

从延须道人那学到的都是随山的招式,那身为鹤鸣山弟子万重,使用随山法术是否会有不妥?看来要跟着云骁学了。

“夫君,你别一直站着,快坐下歇歇。”

山行用钉好裂成两半的桌子,见云卿站得挺直,下意识怕他累,拎着凳子放在他身后,扶着云卿的肩让他坐下。

云卿扭身躲开,摆摆手继续站着,眼前山行面上流露出受伤,没有顺从坐下,而是挽起袖子走到菜畦里,摘了些带着露水的番茄。

随意用袖子擦了擦一个青番茄,咬住感受汁水充盈口腔,惬意地眯了眯眼。

天道说他因为心结无法说话,可他有什么心结呢?

难不成被幻影云骁吓得?那倒也不是没可能,说不了话真麻烦。

“夫君我去做饭,你稍等,马上就好。”

云卿将信将疑,放下番茄,回房拿纸笔练习符法,也不知道蓝怀尘的孩子怎么样,他还未亲眼看过,不过……

幻境中第二次出现蓝怀尘的场景,应当是真实发生的。

虽不懂白泽为何又要以幻境难为自己,但关于自己丢了半颗心的事……是真的吗?

半颗心……

哪怕是仙人,心口受伤也极易丢掉性命,可自己还好端端的活着呢。

或许,幻境是假的?

不等云卿想出所以然,云骁就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一眼就看见云卿坐在堂屋桌前写字,侧脸好看,表情柔和,整个人像渡着光一样,从内到外透着温柔。

“阿父!你终于醒了!”

云卿笑着朝他摆摆手,指指嗓子示意自己说不了话。

“啊?怎么回事啊?”

云骁忙握住云卿的手腕把脉,面色凝重地说:“阿父,你最近受到什么惊吓了吗?”

云卿垂眸看着云骁搭在自己腕上的手倒吸一口气,怎么人人都会把脉啊?云骁在道山带了一年多,学得东西还真不少。

他点点头:有。

“这似乎是心病,只能慢慢调理,阿父,你千万要好好休息。”

云卿再次点头:好。

他拿过纸写字:等九月我们回鹤鸣山一趟,带你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