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马上拉个路人出来遛遛
说是分房,其实随意得很。
这支商队常在此处歇夜,队里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又在外奔波数日,自然无从疏解男性正常需求,‘乐逍遥’里大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一两个相好。此时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夜里都宿在姑娘房里,用不着另找屋子。
到最后,腾出来的空屋只周折玉和马顺子两人住了。
忽略一些难以言喻的声音,周折玉对这次住宿还算满意,入夜将鸣春涧解下放在床头,刚摘了幕篱,房门又被敲响。
周折玉匆匆重新戴上——并非他自觉花容月貌不能便宜给别人免费看,只是关中见过他这张脸的人不少,此次出来是办私事,北境势力纷繁,鱼龙混杂,站在浮云山庄的立场上,他并不愿多惹麻烦。
“马哥?”周折玉见来人是马顺子,才将抵在门后的脚偷偷撤开,放他进来。
马顺子一路与周折玉相处,本就对这涉世不深,心地良善的年轻人颇有好感,方才院中一事,又因二哥对恩人莫名的敌意更感到不好意思,趁夜里空了,居然还特意上门解释,“……二哥只是惯常谨慎,对外来的人也就多几分防备,并非有意冒犯,说起来,他心里其实也很感谢恩人。之前他病刚好,得知恩人出关是要找人,还详细问了人的形貌特征,这不,刚到落脚处,就上清风楼帮恩人打听去了吗?”
“嗯?”周折玉倒茶的手一顿,不可置信道:“清风楼……找人?”
他说找人本就是随口敷衍的托词,无中生有的朋友,掘地三尺也不会有半分消息,能找的出来个鸡毛啊?
马顺子接过茶,喝了一口,想起他不常在外走,忙解释道:“清风楼消息一向很灵便,北境之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它都知道,就是关中各处它也略知一二。要打听什么事都能找它——只要钱到位。”
可那二把手看着也不怎么有钱啊?
这年头要有钱,谁会出来跑商队?朝廷苛捐重负,无论哪处的人其实都没什么闲钱,有钱的看着这混乱的世道,只会更加想将金银都囤起来,不拿出来。务实的货物还好,不愁销路,可这样的东西拿着到处跑怎么不怕遭人惦记?
如今的王法在一些偏远的地方,同张法、陈法没什么区别,都是狗屁,远不如眼下的吃饱穿暖来得切实。
送一批货,其路途迢迢,无异于将脑袋别在裤腰上,提心吊胆地挨过全程,还要货没砸在手上,赚的也不过是个辛苦钱。
“我是前年家乡发大水,家里实在野菜都没得吃,才跟别人逃荒逃出来,想找个事做混口饭吃,没干多久。二哥从前好像也不是干这个的,听老大手下的老人说,他从前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
听他语气想必对这样的日子颇为向往,不对,是崇敬。大抵在他看来,“刀尖”必是冲着别人,“舔血”也是舔的别人的血。
周折玉眼见马顺子唾沫横飞地口述了三千字二把手从前艰苦又潇洒的生活,目瞪狗呆之余还能细心发现其中携带大量私货,可能俱是来自此人幻想。
反正这样有情有义,胆大心细,又能冲冠一怒为红颜,疯狂砸钱只为博美人一笑的人,他只在话本子里见过,还多是写表面纨绔实则内有城府的爽文男主的!
末了,马顺子一抹嘴,心有戚戚落下总结:此人从前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缺钱也不缺人,只是后来没了钱,又被寻仇磕坏了脑子,老大救了他的人救不了他的脑子,脾气多有古怪……但是人脉还是在的,定能将事办得妥妥的,求您发发慈悲,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吧!
“嗯,我没往心里去。”周折玉没想到他专程前来讲这么一个男频睡前故事,居然还是拐着弯地替二把手说话,不由好笑:“还要多谢他惦记我朋友的事,待他回来,我要好好向他道谢一番。”
马顺子闻言知道他不计较,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悄悄瞥了一眼床头大剌剌放着的一把长剑。
他虽是普通庄稼农户长大的孩子,却自小迷各种刀剑兵器,儿时尚且经常偷摸摸天不亮就走个把时辰到镇上茶楼听说书,后来阴差阳错半只脚踏进江湖里讨生活,更是变本加厉地钟爱各类侠客故事,对他们手中杀人不见血的神兵利刃格外向往。
当他第一眼见到这把剑——即使它从未出鞘,只是终日安安稳稳地别在周折玉腰间,随着走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腿,像个庄重的外出装饰。马顺子也坚信自己绝对没看走眼。
这剑不仅是把好剑,并且还沾过血。
马顺子带着对好剑的尊崇,爱屋及乌地单方面认定其主也必是个“不好惹”的东西,跟他们那杀人如砍瓜切菜不眨眼的二哥一样。
为避免两个杀神结仇结怨,才专程上门替人冰释前嫌,现在任务圆满完成,马顺子也就要起身告退——他来的时机着实不巧,一眼见周折玉头上幕篱的系带都没系,就该知道打扰了别人就寝,一直拖到此时才找回他那时现时不现的眼力见,已经是非常的不礼貌。
就在这时,墙壁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隔壁有什么东西重重拍在了墙面上,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更不礼貌的应声而至,像是奔腾的溪流遇到巨石,发出急切的撞击声。那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狂风……
马顺子黝黑的一张脸在一声快过一声的“啊”中逐渐升温,破天荒地显露出一层外冒的粉色来,油头粉面地打了几个尴尬的“哈哈”,语无伦次道:“这、这这……这墙可真墙啊……就是好像不大隔音。”
难怪二哥在这屋住了一夜就再没回来睡过!原来如此!
他尴尬地悄悄看了一眼不显面的杀神——当然什么都没看见,是圆是扁都被一片白纱罩住。
看不出是个什么形状的恩人镇定自若地伸手抹去桌上溅的茶水,抬头道:“嗯?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马顺子想走,一时也不知左脚先出还是右脚先出。
其实男人搭伙的队伍里没有什么忌讳,墙那头“噫、啊”令人浮想联翩的碎音也算不得什么,最多日后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打趣隔壁那兄弟几日。
可这半途上额外添置的年轻人不同,他自称没怎么出过远门,也没有见识,身上却有种堪称“巍然不动”的气势,落在外头一圈真没什么见识的人眼里,不过觉得看着舒服,再到马顺子这样对“打打杀杀”格外心向往之的人眼中,简直说得上是“温温柔柔”。
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听床脚,总让人莫名臊得慌。
马顺子疑心自己三天没洗的身上长了跳蚤,一路从脚板心痒到天灵盖,没一处自在,捏了一把袖中绢布裹的发钗,擦汗道:“没啥没啥,我先回去了。”
同手同脚地飘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