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浅浅 作品

第六十一章 相见恨晚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鸦雀无声。方才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让在场的举人们都有些恍惚。堂堂方霄先生,竟光着脚追出来,将一个秀才拉进府中?还称他为“小先生”?这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孙四智站在人群中,脸色阴晴不定。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请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刚才他还断言赵远入不了方霄先生的法眼,现在却被狠狠打了脸。

顾玉兰站在一旁,美眸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她知道赵远不凡,但没想到能得到方霄先生如此高的评价。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孙四智,见他脸色铁青,不由得暗自窃喜。

壮虎则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挺起胸膛,环视四周,目光中带着几分得意。

府内,赵远看着眼前这位光着脚的中年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不就是昨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酒鬼吗?当时还胡言乱语说他和顾玉兰有夫妻相。

“小先生,昨天让你看了笑话。”孟方霄拉着赵远的手,笑容可掬,“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等等”赵远连忙道,“我还有同伴在外面。”

“哦,是那位小娘子吧?”孟方霄眨了眨眼,吩咐家丁,“快去开门,把小先生的娘子请进来!”

赵远无奈摇头,这老先生还真是爱乱点鸳鸯谱。他看向门外,提高声音:“你们还在等什么?快进来吧。”

顾玉兰欣喜若狂,小跑着进了府门。她的裙摆随风飘动,如同一朵轻盈的蝴蝶。壮虎也紧随其后,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门外的举人们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他们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则愤愤不平地跺脚。

孙四智再也忍不住了,他往前跨了一步,高声道:“富阳县孙四智,家父孙清风,前来拜会方霄叔父!”

他本想凭真才实学拜访父亲的故交,但眼下不得不搬出父亲的名号。这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屈辱。

“原来是布衣贤弟的孩子。”孟方霄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眼下这位大师就在这里,改天再过来聊吧。”

孙四智胸口一滞,强忍着怒气道:“方霄叔父,我只想知道他写了什么,让您如此推崇。”

“三思啊,在这位年轻大师身边,别说我是什么学问大家。”孟方霄摆手道,“至于他写的东西,给你看了你也未必能懂。”

这话如同一把利剑,直插孙四智心口。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其他举人也忍不住了,纷纷叫嚣要一观究竟。有人甚至开始推搡,场面一度混乱。

“既然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非要看,那我就让你们大开眼界!”孟方霄的声音陡然提高。

他展开纸张,十二个大字赫然在目:

知行合一!

心外无物!

格物致知!

“叔父,帮我们解释清楚。”孙四智死死盯着那十二个字,“这究竟有何玄机?”

孟方霄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他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娓娓道来。

顾玉兰站在一旁,美目中闪烁着崇敬的光芒。她偷偷看了赵远一眼,心中暗暗惊叹: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深厚的学问。

壮虎则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大部分内容都听不懂,但依然不住地点头。

“好了,这是老夫毕生所学,今日全教给你们了。”孟方霄挥手道,“还不快谢过小先生!”

众人纷纷向赵远行礼。有人眼中带着敬佩,有人则是不服气,但都不得不承认这十二个字确实不凡。

“还有学问没讲完呢!”孙四智不甘心地说。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被方才的讲解震撼到了。

“我累了,这个就让年轻才子给你们讲解。”孟方霄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赵远一眼。

顾玉兰站在一旁,心急如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大堂内气氛凝重,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远身上。她能感受到方霄先生这是在考教赵远,若是答不好,恐怕刚刚建立起来的名声就会土崩瓦解。

堂内烛火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赵远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座各位。他并未立即开口,而是沉吟片刻,仿佛在思索如何阐述。这短暂的沉默反而让在座的举子们愈发紧张。

“既然诸位想听,那我便说说心学一脉的根本。”赵远缓缓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目光如炬,环视四周:“不管是知行相济,内心一片澄明,或是探究本源,都离不开三个字。参透这三字,便能明白心学真谛。”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有人面露不屑,有人窃窃私语,更多的人则是一脸震惊。孟方霄双目放光,司马同知面露震惊,一众举人更是用看疯子般的眼神盯着赵远。

“狂妄!”

“太过自负了吧?”

“这小子怕是疯了!”

零星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开口便论心学根本,这口气未免太大。就连儒家圣人也不过用仁义礼智信五字概括根本。这年轻人竟敢说三字便可道尽心学精髓?

赵远对周遭的质疑声置若罔闻,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致、良、知!”他朗声道出这三个字,声音清亮,在大堂内回荡。

话音刚落,整个大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闻言陷入沉思,大多数人眉头紧锁,有人甚至怀疑赵远是在故弄玄虚。只有极少数人若有所悟,其中就包括孙四智。

司马远的表情最为复杂,他双目放光又蹙眉,似有所得又未能完全参透。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显然正在苦苦思索。

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沉寂。

“致良知哈哈哈!”孟方霄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一丝释然,“吾道全矣!多谢小先生指点!”

说着,他竟朝赵远深深一揖。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方霄先生何等身份,竟对一个年轻人行此大礼?

“方霄先生,您您悟到了?”赵远挑眉问道。

孟方霄抚须微笑:“赵先生是在考教我啊。亚圣有言,天生便通晓之事,本性所致;不假思索便明白之理,其良知也。本心才是根源所在,融入生命本源,方生本心”

他侃侃而谈,将心学要义娓娓道来。每一句话都如同醍醐灌顶,让在座的举子们逐渐明白这三字的深意。

赵远默默点头,对孟方霄的见解似乎很是认可。

“致良知致良知”司马远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突然间泪流满面,“天啊!我明白了!”说着便跪地叩首,“谢先生传道,谢老师解惑,学生悟了!”

赵远眉头微皱。孟方霄学问渊博,能悟出阳明心学要义不足为奇。但这司马远竟也参透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赵远更加困惑。

“学生也悟了,多谢两位先生指点!”

“请受学生一拜!”

“先生大德!”

举子们纷纷效仿,朝两人行大礼。有人是真的领悟,有人则是随大流。毕竟,看方霄先生如此推崇,这心学必将大行于世。而且,别人都悟了,若是不悟岂不显得愚钝?

转眼间,九成九的举子都“悟”了。只剩孙四智一人孤零零站在门前,面露犹豫之色。

赵远转身看向二舅子:“你没悟?”孙四智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悟了一些。”说着朝孟方霄跪下:“谢方霄叔父解惑!”

因父亲缘故,他早就研究过孟方霄的学问。如今有了赵远的十五字,加上孟方霄的解惑,确实有所领悟。只是他依旧只拜孟方霄,不愿向赵远低头。

赵远转身拂袖而去。“等等!”有举子喊道,“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呢!”

顾玉兰抢先道:“我家公子乃富阳县赵远。”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豪。

“富阳县赵远?”司马远一惊,“他就是做出云台四句的赵先生?正是恩师今日邀请的贤达?”

“云台四句是什么?”

“方霄先生是第一次见赵先生吗?”

众举子八卦之心大起,七嘴八舌地询问。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司马远整了整衣冠,正色道:“云台四句乃是赵先生为天下读书人所作,当为天下学子所景仰。”

“司马同知此言过矣,什么话能让天下读书人都奉行?”有人不服气地说道。

司马远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安邦定国、济世救民、承前启后、开创盛世!”

全场顿时寂静无声。这四句话直击读书人心灵,字字千钧,定能流芳百世。

“这是恩公所作”顾玉兰美眸发亮,芳心乱跳。她看向赵远的背影,眼中满是崇敬。

孙四智低头不语。每次诵读这四句他都热血沸腾,只是因与赵远的关系,从未传播。此刻听到这熟悉的话语,心中五味杂陈。

“无论心学还是云台四句,都只是赵先生学识一斑。还有许多事你们不知,将来自会明白。能遇到赵先生,实在是你们的造化。”

司马远说完这番话,转身入府。关于创立修心之道的年轻才俊,他极为佩服。对于提出拆墙、均田入税等中兴大策的赵远,他更是敬服。如今两者合一,更是令他心服口服。

“竟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难怪方霄先生如此推崇。”

府内,孟方霄与赵远相对而坐。知道赵远身份后,孟方霄的态度更加亲近,相互搀扶着。

“老弟啊,没想到我请的客人竟是你!”孟方霄笑道,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

赵远苦笑:“本想拿请柬,见老哥出题,便想试试。”

“有了老弟这十五字,心学理论圆满了。”孟方霄正色道,“不知老弟可愿与我一同开堂授课,传播心学?”

司马远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只要心学广传,老师和先生都将名垂青史。顾玉兰也激动不已,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然而,赵远却摇了摇头:“老哥,就算这道理传遍四方,能救得了当今大唐吗?”

“哎,满腹经纶难挽天下。”孟方霄叹息一声,“这是我选的路。你若有其他路,便走你的吧。我不过是循着前人足迹罢了。”说着,他想起赵为民信中提到的小赵村盛况。

“感激兄台明白。”赵远深深一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孟方霄转而问道:“为民提到你购下了城西盐铺,柳主那边去过没有?”

“柳主已表态不卖我盐引盐巴。”赵远苦笑,“只能走盐政衙和玉井盐井了。”

司马远蹙眉:“盐运使孙达与柳主有干股,恐怕也难买到盐引。我虽是同知,但盐井之地不归管辖。不如我去柳主说和”

话未说完,孟方霄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老师,我错在哪了?”司马远委屈道,揉着后脑勺。

“柳主算什么东西,让老弟低头,有损我等读书人颜面!”孟方霄怒道,“你去搜集孙达罪证参他一本,不就结了?”

“老师,你也知道朝堂情况。即便参他,少说也得大半年功夫,先生等得及吗?”

“那我写信给朝中故友,把孙达弄下来。”

“老哥。”赵远开口,“我有个法子,不必闹到朝堂,应该能让孙达低头”

“这”

听完赵远的计策,壮虎、顾玉兰、司马远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孟方霄却双目放光,搂住赵远肩膀:“哈哈哈,还是老弟坏啊!”

赵远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当年在朝堂要有你这么坏,早就斗垮那帮王八蛋了。”孟方霄感叹,拍了拍赵远的肩膀,“走,陪老哥喝酒,今夜定要痛饮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