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和光 作品

17.廷杖

永丰楼。


上了一桌香气四溢的好菜。


绮霞院一贯是按照凌晏池的口味来做菜。他口味清淡,不吃油腻辛辣,食材倒都是上乘,可姜芾吃不太惯。


今日永丰楼的这顿,是她嫁入凌家后见到过的最好的一顿。


她盯着手边的杯盏,长了记性,不敢端杯就饮,指着问:“这是酒吗?”


沈清识推了推杯盏:“这是蔗浆,甜的,喝吧。”


姜芾有些口渴,喝了一大口。


她乌黑的圆眸弯了弯:“好喝!”


菜肴中有清蒸蟹,她对蟹起了浓重的执念。


因着是跟沈清识吃饭,他们自小相识,她也不拘谨,徒手抓起一只蟹放进碗里,嘟囔着:“这东西的壳到底怎么开的啊?”


夫君那日说她染了风寒,下回再教她吃,可他忙着忙着似乎就忘了。


沈清识噗嗤一笑,拿起一只蟹给她打样。


“看好了,抓住这里……往上一撬,你看,这不就开了?”


他把蟹肉放进她碗中,姜芾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蟹肉,砸吧砸吧嘴,原来是这个味道。


沈清识见她垂着眼儿吃得开心,又问她:“所以,你是为什么冒充姜家的女儿嫁给他?”


他只能想到她是孤苦伶仃,走投无路为了富贵才答应姜家。


他只后悔自己为何没早些回京,早些遇到她,她便不必被姜家利用,铤而走险替嫁。


可姜芾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因为我爱慕他,是我自愿的。”


沈清识一口茶水差些喷出来。


姜芾挑拣了些他不知道的往事与他说。


只说了凌晏池在江州为官时曾替她做过主,她从那时便喜欢上了他。


沈清识拖着腔调,慢悠悠问她:“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吗?”


那日她在水榭落水,凌晏池来找她,她就那般乖乖跟着他走。可凌晏池当时甚至未过问她一句,直勾勾走在前头,就让她在后头跟。


仅此一桩小事,他便看得出来凌晏池对她不好。


可惜这傻丫头倒是一片痴心。


姜芾筷子一顿,像是被戳到痛处,咬了半口的肉丸子没那么香了。


“他虽然现在还不太喜欢我,不过他对我很不错了,他会喜欢我的。”


沈清识嘴角的笑意全然不见。


凌晏池是何种性情他岂能不知,若是他与姜芾二人真的能完全没有隔阂,不是他见了鬼性情大变,便是姜芾被他训得服服帖帖。


可她又会过得如何?


她一腔天真不知后事,而他便是坐在这里都能看出来。


他如今还没有万全之策能保她,为了她的安全,只能暂时不能去揭这个谎。


“怎么了?”姜芾忽然抬头,察觉到他明晃晃的目光。


“不舒服,你可还会替人看病?给我看看吧。”


姜芾听说他不舒服,毫不犹豫便给他号了一脉,而后大悟,甩开他的手:“骗我,你脉相沉稳流利,啥病也没有。”


“是吗?”沈清识笑笑,“许是那些庸医浑说一通,这不还是你医术高明嘛。”


姜芾眉眼弯弯,狠狠咬了一口丸子。


沈清识拿出一物,也是一把小铜锁,上头是一只小兔子花样,“这把锁你不会丢了吧?”


这还是当年不懂事,他们互相给对方的锁刻东西,她给他刻兔子,他给她刻老虎。


“怎么会,我一直都收着,只是没带在身上。”


一桌菜被扫了个精光,眼看天色不早,她起身告辞。


“你赶着回府做什么呢?”


她郑重道:“我要回去读书。”


沈清识笑作一团,“你哪是读书的料,小时候姜伯父哄你去读书,你不肯去,非说要去杀猪。”


“不要再提我小时候的事!”姜芾一脸窘迫,“我已经会写很多字了。”


沈清识无奈,目送她上马车,难得怡然的神色渐渐消隐。


姜芾上了马车,心虚不已,抓着苹儿就问:“黎叔没看到吧?”


“少夫人放心,我拿了半吊钱请黎叔去吃酒,说您遇到了闺中密友,要说些体己话。”


姜芾放心点头。


她愈发喜欢苹儿了,忙拿出一吊钱要还给她。


苹儿推搡回去,压低声问:“少夫人,您怎会认识沈侍郎沈大人?”


她相信少夫人的为人,自然不曾胡思乱想,可也不免有些好奇。


姜芾不曾隐瞒,与她一一道来。


回到绮霞院,荑兰又在和沉速吵架。


她早就不想在绮霞院待了,就盼着沉速向大爷告状,好让大爷撵她走,她好跟着二爷回清涛院。


可沉速是不敢同凌晏池状告这些下人斗嘴的小事,说不好她自己也要被责一通,只能日日忍着。


这场闹剧直到姜芾回来才止息。


她关上门,终于训斥了荑兰几句。


荑兰回嘴:“少夫人,我就是看不惯她,哪有做奴婢的穿戴成她那副模样,大爷还没抬她做姨娘呢,她就这般僭越,绮霞院上下都得听她的!”


姜芾神色郁郁,半晌不语。


连荑兰都看得出来,夫君对沉速如此包容,说不定离抬她做姨娘也不远了。


她心乱如麻:“你下去吧,不要再和她吵了。”


荑兰瞥了瞥嘴,心想少夫人这般良善,日后保不齐还得被沉速压一头。她愤愤去厨房索要了三盘点心,坐在廊下吃起来。


苹儿出来时,讶道:“你拿这么多?你疯了?”


每日的点心少夫人拿两盘,大爷房中拿两盘,她今日一共就拿了三盘,还坐在这偷吃!


“你蠢啊,少夫人不爱吃这甜点心,说留给大爷房中。”荑兰含糊道,“大爷每日天黑才回来,点心早都冷了,大爷还会吃吗?这不都到了旁人肚子里去了。”


苹儿暗暗点头,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吃!”荑兰给她腾了个位置,拿了一块塞进她嘴里。


傍晚,疾雨来风。


姜芾伸了个懒腰,收了笔,想着凌晏池快回来了,去他房中拿一件衣裳熏热。


她也不知该拿哪件,想到那日随手拿了一件,他似乎很满意,她便打算再去一次。


她慢慢揣测他的喜好,总有一日他会接受她。


从西厢房拿了件衣裳出来,迎面撞上了沉速。


沉速淡淡一笑,大方行礼:“少夫人,大爷昨夜吩咐奴婢说您手上这件氅衣不御寒,要奴婢来房中寻件厚重的衣裳。”


姜芾望着手上这件湖蓝色氅衣,面色微僵。


他的冷热,也可以和她说的,只要他跟她说,她敢保证会做的很好。


可他还是习惯沉速伺候他的起居,这些事事无巨细还是会第一个跟沉速说。


她迈出一百步,以为终于换来了他一步,可他却只肯施舍她半步而已。


她以为他可能有那么一茶匙喜欢她了,其实比指甲盖还要少。


她留恋地嗅着这件衣裳上属于他的气息,最终还是给了沉速,“是我疏忽了,你来吧。”


沉速将熏好的衣裳挂去书房。


大爷今晨临走时说书架最下头一层的老旧书册受潮散了线,吩咐她搬出去清理掉。


她仔仔细细将书架底层的一摞书全清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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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头,发现桌案上还有一本书封黄旧的册子,与那摞旧书相似。


她便顺手将这本书叠了上来,一并搬出去。


这摞旧书着实沉重,她吃力搬到书房中央,拖抱不稳,最上头的那本滑进了脚边的炭盆中。


她低头看了一眼,所幸盆中无明炭,烧不起来。思及手中的书不好放下,先一鼓作气搬出去再说。


“沉速姐姐,你快来,荑兰敢去厨房偷拿点心!”


沉速听闻,一肚子火,风风火火出去了。


她不曾发觉,炭盆底下闷出缕缕灰烟。


将衣裳给沉速后,姜芾失落地回到房中,独坐了一会,蓦地又想到夫君说她可以去他书房拿字帖。


她一下子跳起,开门便往书房而去。


推开门,一股黑烟扑面而来。


她走近一看,发觉一本书掉进炭盆,书封被燎了半边,装书的线全被烧散了。


只看到那半边书封,她便认出是她每晚坐在夫君身旁写字,夫君常常会翻动的一本书。


她不知为何这书会掉到了炭盆里,弯下腰便伸手去捡,火星灼得她一声吃痛,手掌被烫红了一片。


她将这被烧的不成样子的书拿回了房中,穿上针线想补好它。


次日早朝,三法司查到了杀害周濛初的凶手。


凌晏池听罢,一向稳重的他初次在殿前失仪,于殿上痛斥宁王。


众官员吓得瞠目结舌,都道他是疯了。


凌晏池跪地不起,几乎是威逼陛下重查此案。


他查了这般久,终于顺着蛛丝马迹查出宁王当晚的行踪与周濛初有交集,本想今日上朝拿出这些证据,就算一举斗不倒宁王,也能剪掉他的一些势力。


可这一查又突然查到宁王的妻弟头上,宁王的妻弟言辞凿凿承认就是他杀害的周濛初。


他说他曾看上平康坊的一位乐伎红玉,恰周濛初也视红玉为红颜知己,他们二人因红玉大打出手。


他怀恨在心,派人跟踪周濛初欲下毒手,等人行至渭河旁,令家仆将人推入河中。


红玉与那几个行凶之人纷纷自首,口供与周濛初的行踪完全一致。


可怜周濛初一生清廉正直,家无余资,官服打满补丁,连本书封都不舍得买。却平白死于黑手,葬身冰冷的河水中,死后却还要被诋毁清白。


凌晏池望着立在殿上的宁王,倏然目露狠光。若非凯旋的定国公拉住他,只怕他要冲上去当众袭击皇子。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这个结案,他不接受。


他没想到,陛下能包庇宁王到如此地步。


宁王利用沧州郡案搜刮民脂,私自敛财,陛下为何连一个惩戒都不肯施,连一个申饬都不肯有。


天潢贵胄能压过世间真理,皇家人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如蝼蚁般低贱。


陛下器重宁王,哪怕宁王犯下滔天大错,陛下也只是默许他们杀更多的人来掩盖真相。


若来日要他辅佐这样一个无行无德的君王,他凌晏池愧对周濛初、愧对圣贤书、愧对天下百姓!


他在金銮殿上替周濛初跪地喊冤。


最终换来的是冰冷的二十廷杖。


他强撑着受过刑的身躯走出宫门,背脊挺直,皎劲如松。


回到定国公府,他唇色苍白,目光涣散。


姜芾摆好一桌菜,在院子里透风,见暗处缓缓走来一人。


她欢喜撑伞上前,替他遮住砸下的雨珠:“夫君,你回来了,刚布好菜,我们用膳吧。”


凌晏池望着她的脸,视线泛起模糊。


他恍若未闻,毫无征兆地倒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