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和光 作品

16.字帖

是夜,晚风徐来,宁王府。


黑白两子置于棋局,势均力敌。


沈清识刚回京,宁王李珩便于府上设宴相邀,满朝上下无人不知,沈清识是宁王的人。


李珩落下一颗黑子,徐徐道:“见昀,幽州此趟你功不可没,如今回了长安,沈家就该是你做主了。”


沈清识只是笑笑,不语。


随即懒洋洋落了一颗白子。


烛光幽暗,在他侧脸投下一片阴翳。


他自己也知,他不是个好人。


二十一年前,他的生父沈平外放县尉,曾与一位乐伎一夜风流,生下了他。那乐伎迫于生计只能将他抱给一户做生意的江州夫妇抚养,那户人家便养了他十三年。


而沈平知晓自己有私生子,却碍于脸面与官声不肯相认,直到八年前膝下独子因病而亡,才派人到江州打听,接他回京延续沈家香火。


他答应跟沈家人来长安,起初是因养父母病重,急需银子治病。


长安沈家说,只要他肯跟他们走,便会寻名医为那对夫妇治病。


可他还没到长安,他的养父母便双双病死了。


长安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他那时并不知道。


只听说人人艳羡不已,人人趋之若鹜。


到了长安后,他也确实不甘做一个斗鸡走狗的田舍奴。


他改了名姓,与那些官宦子弟一起读书,他们看不起他、讥讽嘲笑他。


他便立誓要让那青云梯上有他的名字,终于那一年高中进士,平步青云。


他那个做礼部尚书的父亲贪生怕死,首鼠两端,他借半年前的科举舞弊案送他去黄泉下安逸长眠,再不必提心吊胆的活。


他来管沈家。


他一个曾被人瞧不起的私生子,照样能让沈家风光煊赫。


“殿下趁臣不在,倒是干了一桩大事。”


他眉眼噙笑,话音却冷了几分。


杀周濛初,无疑是最烂最臭的一步棋。


李珩顿了顿,神色不明,瞥开话题:“人都已经死了。这几日那凌晏池暗中将我身旁的人查了个遍,当务之急是我们该如何脱身。”


沈清识云轻云淡,“他咬着不放,殿下何妨就送他一块肉。”


“你是说……”李珩眸光流转,猜到他所指。


沈清识用白子替下一颗黑子,黑子被哐当掷进玉匣,“这颗子早已臭名加身,刚好趁现在扔出去。”


他说着,脑海中旋然闪过一道身影,“殿下可知凌晏池那妻子的来头?”


他刚回京,还未来得及查。


此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念念怎会来了长安,还摇身一变成了凌晏池的妻子。


李珩哈哈大笑:“怎么?见昀你看上他的妻子了?”


毕竟能让他记挂心上的女子,从前还真没有。


沈清识嘴角略弯,不再接话。


若念念身份有疑,与宁王多扯,无疑让她陷入囹圄。罢了,还是他亲自去查。


凌家,东府静澜院。


姜芾携了一张药方揣在袖中,又来寻苏净薇。


刚迈进院门,便听见一阵高亢的哀嚎。


“哎呦,娘子,你别打我了,太疼了,手被打坏了就写不了字了。”


院中的杏花树下,苏净薇手执一支竹条,懒洋洋坐着,凌子翊佝着身子站着,张开手掌不停吹气。


“重写!狗屁一样的文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你若是将这些东西拿过去糊弄大哥,你就等着被大哥拿板子抽死吧!”


凌子翊赶忙去捡地上那堆纸,想起大哥罚他可比自家娘子用竹条打疼多了,不禁浑身一哆嗦,“还是娘子慧眼如炬,救我一命,我这就重写!”


苏净薇扶额短叹,“滚回书房去,写不完不准吃饭。”


凌子翊觉得自己像只滚来滚去的球,被大哥滚完又被娘子滚。


他哪敢不从,一溜烟似地滚了。


走到正院门口,撞见姜芾,极为恭敬地行礼:“见过大嫂,大嫂吃了吗?”


姜芾来过东府多次,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凌子翊,印象中这个三弟为人秉直纯善,待她极为客气。


夫君管教兄弟严格,她常常在东厢房都能听到他训斥二弟和三弟的声音,光是打板子的声响都令她吓一跳。


不过不论是二弟还是三弟,都待她很是恭敬有礼。


她望着凌子翊一脸狼狈的样子,就猜他又是被娘子罚了,甜甜一笑:“吃过了。”


其实她十分羡慕三弟和三弟妹,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到情爱一事,从那日宴席回来,夫君这些日子都待她不错。


她又能进他书房了,同他用过几次膳,还破天荒地得他应允,去过他厢房替他拿过一次衣裳。


她抬头望着高悬的灿阳,风和日暄,煦色韶光。


她习惯了秦氏她们的刁难与冷眼,只要夫君对她好,她便觉得日子会越过越好。


“大嫂来啦!”苏净薇忙扔下竹条,起身去迎她。


二人坐在院里晒太阳,沏了一壶好茶,说了一会儿话。


姜芾从袖中抽出一角白纸,苏净薇心领神会,挥手赶了下人下去。


待人都走了,姜芾才将药方拿出来,“你这个月好些了吗?”


苏净薇点头:“好多了,我从前都疼得死去活来。”


她有个老毛病,每月来月信便手脚冰凉,疼痛难耐。面对那些男大夫,这些女子隐疾总难以启齿,次次说的含糊,大夫下药便拿不准症状,苦汁子一碗一碗的灌,总也不见缓解。


自上回按照姜芾的方子抓了药,这个月来月信竟不会那般疼了。


“我回去又琢磨了一番,多添了两味药,你下回就按这个方子抓药吧。”


苏净薇牵着她的手,“大嫂,你真厉害。”


姜芾还在为那些写不好的字所困,摇摇头:“我一点也不厉害,我到现在也背不会《论语》”


她庆幸夫君这几晚都不曾查她背书,否则她磕磕绊绊背不出,又该惹他生气了。


“长安城的那些女子,个个琴棋书画手到擒来,可这样的人多了,放在一处,照样不打眼。”苏净薇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能救人,你才是最厉害的,我都很佩服你呢,你能不能偷偷教教我呀?”


姜芾竟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几分道理。


从前在江州,她替人看诊,相亲邻里还会夸她热情心善。


可到了长安,她连会医术都得死死捂着,不能对外宣扬。


其实她也不知读那些书有什么用,她不会这些,也照样活了十七年。


单单是为了取悦凌晏池吧。


只要他高兴,她就高兴。


果不其然,怕什么来什么。


当晚,她去书房给凌晏池送衣裳时,凌晏池突然抽查她的课业。


她手心冷汗都冒出来了,磕磕巴巴背完几则,就被他冷声叫停。


“你白日里有在好好背吗?”


“有的,我吃饭都在背。”姜芾道。


“我倒是听说你整日往三弟妹那边跑。”


他这几日早出晚归,没撞上她在上课的时辰,又听说她几乎日日都往东府去,难免以为她懈怠偷懒。


“没、没有,我也不是日日都去。”姜芾实话实说。


凌晏池看了她一眼。


觉得她身上难免还是有股散漫油滑之态,也不知何时才能让她改好。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对待妻子,自然不能像对待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动辄赏板子罚站。


她既是这种性子,不如试试赏罚分明这招。女子大多喜欢胭脂水粉,首饰头面这些,他想以此来激励她刻苦学习。


姜芾愣了一瞬,“啊?”


“往后每隔一日我来抽查,若背的流畅无阻,我可送你一样东西,由你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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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芾眼睛都亮了,“我想要夫君的字帖。”


她向他求过他的字帖,可他说她初学写字,临摹不好他的字体,不愿给她。


既然他说可以给她想要之物,她毫不犹豫便选了这个。


凌晏池显然一震,还以为她是为顺他之意才故意这般说,“你可畅所欲言,我不会怪你。”


姜芾肯定:“我就要这个。”


凌晏池只能答应她。


他实在有些看不透他的妻子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奉旨成婚,不可能有什么情谊,她这般谨小慎微,也只是为了日子能好过些,亦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荣华富贵。


以至于她不敢表露出自己所想。


而他,恰好也需要一个端庄识大体的妻子,暂且就先这样过着。


若日后他们会和离,他亦不会薄待了她,他会给足她体面与富贵,让她安稳下半生。


几日后,姜芾背会了书,凌晏池给她放了一天假。


她去找了苏净薇,可弟妹今日打算在书房陪三弟做文章,她识趣地走了,独自一人去街上逛。


她只带了苹儿一人,二人去了首饰铺子里。


无论她穿什么戴什么,夫君总是淡淡的,不说好看也不说不好看。


故而她也拿不准买些什么首饰,又算着月钱怕一下子花光了,最后只挑了一对银耳铛。


出了首饰铺欲上马车时,旁边突然走上来一个人。


“念念!”


男子声音清越泠泠,明快且爽朗。


“阿昭哥,你怎么在这?”姜芾惊喜地望着眼前的青衣男子。


从上回一别,他们已好些日子没见了,他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又分离八年,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可又一直寻不到时机,不知去何处找他。


今日倒好,竟有缘碰上了。


沈清识慢悠悠笑道:“我也逛街啊,大老远便看到你了。”


苹儿自是看见了少夫人同一位男子在讲话,却闭口不言,还让自家车夫将马车驶远些。


“我有话想对你说,我们去永丰楼,请你吃饭。”二人恰好停在永丰楼前,沈清识有意拉着她往永丰楼走。


他这几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查清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说实话,若不是他认得姜芾,这事还真难查出来,可见姜家还是做足了功夫的。


他也属实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种事。


姜芾答应得不太爽快,躲了躲他伸过来的手,“阿昭哥,我也有话想对你说,我们就在这说吧。”


她见到他心中虽欢喜,可她如今身为人妻,是不能随随便便和一个男子去吃饭的。


若是在江州,那倒也可以,可如今是在长安,凌家那家规上写得清清楚楚,她就算抄得不认真也记住了。再加上上回夫君见她与阿昭哥在一起,本就有些不悦,若再让他知道她和阿昭哥一起吃饭……


沈清识瞧见她这副束手束脚的样子,对凌晏池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明明那般活泼爱闹腾的小娘子,嫁给那个木头块,那个木头块都快把她变成小木头块了。


“此处人多喧嚣,不好谈话,你不饿吗?永丰楼好吃的可多了。”


“不行的。”姜芾确实饿了,可犹豫一阵,还是摇头,声音低低的。


沈清识见她仍不肯松口,故作沉吟:“姜芾,你好大的胆子,我可什么都知道了。”


“你不随我去永丰楼,我就出去乱说。”


多年未见,他只是想跟她吃顿饭,奈何她推三阻四,他不使些百试不爽的“手段”怎能让她答应?


此事姜芾本就心虚至极,急得差点没捂他的嘴了:“你不许说!”


“我有些饿,一饿我就爱乱说话。”


姜芾觉得他一点都没变,还是花花架子多。


她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没发现熟人后才赶蚊子似的挥手催促他:“那你快些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