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长河108
堵着门叫骂,当然会报警了。
一报警,王小草就被带走了。通知姚子光,姚子光不去接。她爸爸和哥哥死了,母亲坐牢了,嫂子跟她又没有什么瓜葛,最后只能通知她大伯,就是王茜的父亲。
因为王茜的事,这家这些年也过的不如意,又怎么会再管王小草。人家说了:“早不来往了!自家的事都管不明白,能管谁家的事。”
人关在里面,竟是两个给她送饭的人都没有。
那就象征性的关了三天,然后批评教育一番,把人给放了。
姚子光隐隐的知道为什么,等王小草回来,他也直言不讳:“要是不离,我这工作也保不住!我这工作要是没了,叫人抓住把柄,或是谁在背后一陷害,再被开除了,孩子怎么办?”
孩子这条命捡回来的不容易,得叫孩子活下去,别跟着再受罪了。
王小草一听见提起了舅舅家,她的面色不停的变化。
姚子光低声说:“你舅家的表姐……死了!”
王小草愕然的瞪大眼睛,“死了?”
“风寒死的!说是当时没有介绍信,医院不收!想叫你爸开个介绍信,只要写个条子盖个章子,你爸都不肯!后来……人没了?”
王小草的手不由的颤抖起来,她想起了那天极大的风雪,想起了晚上被敲响的房门,想起自家妈把人退出去的凶狠,她喃喃自语:“死了?就这么死了?”
“你舅舅舅妈回来了,问题怕是解决了!你表哥……出面,咱还有啥好日子过?”
王小草赶紧起身,翻箱倒柜的,把一条纱巾拿出来,扔到床上,又去找……找一件呢子大衣,那是羊毛的呢子,质量特别多,穿了多少年了看着也还行。她也把这件衣服扔出来。
姚子光躲到一边:“我跟你说话呢,你干啥?”
“扔了!这都扔了。”
“好好的衣裳,扔了干啥?”
“我表姐送我的!我表姐以前送我的,很多年了……”说着,从腰上抽,抽出一条皮带来,把皮带也扔地上,“都是她送的……”牛皮的皮带,耐用!
姚子光面色难堪:“对你这么好,你那时候还没跟我结婚,你在家!你就那么看着你爸妈把人撵走了?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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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呀!单位的章子就在工会挂着呢,你盖不了章子?”你爸不给,你也就看着?
王小草捂住头:“我没想到能害死她!我咋知道人就那么死了呢!”
“那就这么着……让苗苗跟着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王小草:“…………”她看向躲在外间不敢说话的女儿,问说:“离了,我两个工作都没有,怎么活?”
是啊!现在这……没有工作,怎么活?
姚子光没言语,这是个难题,无法解的难题。
王小草没说话,躺下了。她有她的办法,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跪在她舅舅家住的大院的门口,门口得进出车辆的,她就往大门口的正中间一跪:“……我错了!我有罪!我罪大恶极!”这个动静惊动了太多的人,影响多坏呀!
李援军转脸就听说了,都在楼道里吹风的时候,他在说这个八卦:“这娘们有些邪性办法!她要是再出什么事,那就是被打击报复。他是瓦罐,人家是瓷器,她非去碰……还真就拿这种滚刀肉没法子。”
至少……面上不行!现在不行,毕竟人言可畏。
桐桐真挺惊讶,王小草的生命力可太顽强了,还别说,对于有身份要脸面的人来说,还就她这种办法最有效。
哪怕知道其中的恩怨,也得说一句:跟个孩子计较什么?事又不是这个孩子办下的。
没几天,又听说王小草去街道办的废品收购站去工作了,还是临时工,怎么疏通的关系拿就不知道了。
姚子光知道这婚卡在这里了,又离不了了。打了申请,要去西部的大煤田,那边的前提调查,到后期安装、调试,没有两年都回不来。
那就两年吧,先分居!分居两年纸上,去法院告吧,应该也能判了。
桐桐也就彻底见不到姚婶子和苗苗了,应该是回姚婶子自己的平房去了,孩子也一并带了过去。王小草在婚内跟离婚是一样的,有孩子跟没孩子是一样。
她站在废品收购站的小院里,看着金望才和林桐牵着孩子的手溜达着走远了……想起几年前,还是能添置新衣跟林桐一较高下的,现在呢?
人生机遇当真是难说!
王竹兰会不定期的去卖报纸,家里的报纸一捆子一捆子的,放着也占地方。所以,还是会跟王小草打交道。
王小草整理这些废弃报纸,能在上面看到人家生活的痕迹。
有些上面有墨汁,这是林桐又写字画画了,她用报纸垫在报纸下面,所以沾染上了。
这几张报纸上面有孩子的涂鸦,想来是孩子用她妈妈的颜料在上面乱画的。
有些报纸被剪开了,这是金望才把有用的剪走了,做成了简报。
她想根据墨汁的痕迹看看林桐写的是什么字,可惜,看不出来。
她找其他人卖的报纸,想看看金望才剪走了什么内容!毕竟这里这么无聊,不找点事干……怎么办呢?
边上干活的哑巴四十多了,一直也没个老婆!她知道哑巴就在身后,她也不起来,就这么蹲着。
哑巴把在废品里找到的五分钱递过来,她接了收着。
吃饭的时候,她还在看报。哑巴把饺子递过来,她也接了,坐在一边吃了。
哑巴直勾勾的看着她,她吃完之后往后头的杂物房去了,哑巴赶紧跟过去。王小草靠在里面,由着哑巴摸了她两下。再要摸,她啪的一下给了哑巴一巴掌,“我让了吗?”
哑巴不敢说话,转身出去干活去了,月底发了工资只留三五块,剩下的都给王小草收着。
王小草收着,晚上的时候哭了再哭,可要是活不下去了,还在乎什么廉耻。她成了比王茜更不堪的人。
她以为她的人生就这样了,可谁知道有一天,她发现金望才剪走的一块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工作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实行改革开放……
这一天,外面雪花飘零,已经是阳历的十二月了。
这是啥意思呢?王小草不懂。但每份报纸上关于这个的内容都被剪去,就证明很重要很重要。有哑巴在废品站,她不按时上班也没人管。她就跑出去,她知道林桐和金望每天都会回来,再忙都会回来看孩子。
她觉得这两人的动向就是这报纸上的意思。
然后,她每天都在家属院门口靠着,不管什么天气,只要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和下午下班之后吃午饭之间,她必定在这里等着。
闫文静每次都假装看不见她,只管走她的,她甚至提醒桐桐:她怕是脑子不正常,你进出的时候小心点。
“行!知道了。”桐桐吃了午饭要走,得赶回学校上课。她穿了一件皮夹克,这个隔风效果很好。
闫文静又拉住她:“你这个从哪买的?”
“我老师去国外参加一个画展,给我捎带回来。”说着,就笑声道:“今年有过两次服装秀了,五月份那次,只有外贸部门的人员内部观摩,连模特都找不到。”
啥是模特?
“就是活的衣服架子。”桐桐就问她,“五月份的是法国的服装展,著名的设计师皮尔卡丹……年底这一场,还是法国的,明春的新款,我能弄到票,你看不看?”
“看!”说着,就叮嘱,“你们要是再有人出国,给我捎带几件衣服。要是需要外汇,咱有!找我家那位。”
桐桐就笑,“早说呀!我姐还在国外呢!要是不介意我赚点外汇差价,我叫我姐寄回来一些。”
“你是缺差价的人?财迷样!”
桐桐笑着摆手走了,当时自己十月份的服装展老师给自己弄了票,自己去看了!人家模特穿着到膝盖的裙子,结果坐下下面的观众看着模特走来了,集体朝后一靠,下意识的去躲避。
台上色彩绚烂,台下黑灰亮色,就是格格不入。
但是,上个月冯媛教授出了一趟过,给办理的四个学生都带了礼物,给自己了一件皮夹克,就是身上这件,要是再有条牛仔裤这才搭配呢。
她出门走的急匆匆的,果然又看见王小草站在外面,眼睛跟个探照灯似得。她急着追公交车,也没跟她说话。
王小草看着那衣裳,还有黑色的喇叭裤,再加上脚上的靴子:林桐很低调,以前很好看的鞋都不往外穿,但是今天她穿了一件压根就没见过的皮夹克。
晚上了,金望才回来了,他从公交上下来,手里拎着蛋糕!他穿着一款羽绒服,长到膝盖……而今是有羽绒服,但不是这个款式。
是的!四爷的羽绒服是林暮秋去港城考察,在那边买了带回来了。桐桐也有一件,大红色的,她说过年穿,还没上身。
转天天好,她看见王竹兰带着六六出门。六六的棉袄的袖口上,像是戴着手表。孩子觉得稀罕吧,不时的得看看那个手表。
李宝华从门房出来逗孩子:“六六,几点了?”
六六伸出手看手腕上的电子表:“两点零五了。”
“哟!都知道时间了。”
王竹兰就笑:“她姥爷去了一趟港城考察,回来给买的!哎哟,可稀罕了!这叫电子表,上面是数字……”
王小草听着这些话,似乎嗅到了一点什么。
她不再等旧报纸了,每天都去邮局的大厅里读报纸,连过年都不间断。大年初三,报纸上说——蛇口工业区成立了。
她合上报纸:我要离开这里!去外面一样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