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落影入春山
离开轩辕林，陈衡放眼天地，竟觉无处容身。
冷月门已灭。
冷月门的领地，包括曾经属于北境苍炎武林的领地被托雨春山、烈火派与轩辕林占据。
藏身东北境一处偏僻山谷中，陈衡向天发散神识，清楚地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调动。
首先是，轩辕林派遣大批修士进入烈火派。
其次是，三宗分别派遣大批修士前往北境苍炎武林。
忽然，一团火焰从高空落下，正坠落于距离陈衡尚有百里的一座小山上。
刹那之后，山融水沸，百里风景瞬间成为荒漠废墟。
“哈哈哈……灭了五音观，果然念头通达！”
一道狂傲之语，由苍天荡漾而出，如同响雷，传遍方圆百里。
闻言，陈衡眉头一挑，心中不由喃喃:暴山？听他的话……他对五音观有恨意？
“原来如此。鬼二灭掉五音观，其一是为了五音真人，其二是为了培养暴山的愤怒心魔。”
一箭双雕啊！
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恨，陈衡旋即平息自己的情绪，看着暴山化作灼热流光飞向西方。
“暴山也要去苍炎武林？”
身在局中，陈衡越发觉得千百岁的修士难以捉摸。
不到最后一刻，他根本看不出鬼二的策略。
不过，修士前往北境的目的，陈衡倒是能够一眼看出。
“恐怕他们是奔着青蛇秘境去的吧。”
言罢，陈衡身影虚幻起来，转瞬间已消失不见。
桃花源内，每日饭食美味至极。
陈衡认为鬼二筹谋的心魔一事还没到最后时刻，他并不急于一时。
吃完黄焖鸡米饭，陈衡挥手将碗筷洗净，躺在摇椅上，一边休息一边沉思。
“愤怒心魔暴山，嫉妒心魔凌冬，懒惰心魔五音真人，暴食心魔魏廷皓，情欲心魔……还差傲慢与贪婪。”
梳理了一下目前的局面，陈衡有些无奈。
他总觉得轩辕潮的死很奇怪。
轩辕潮本就是心魔人选，轩辕晖不可能轻易杀死他！
轩辕潮的死，任谁调查，都只会得出一个结论:为了覆灭五音观，轩辕晖以亲子为代价，点燃与狂澜海假仇恨的导火索……
但陈衡知道了鬼二培养七大心魔的计划，他便能越过宗门攻伐的表面，直抵本质。
“难道轩辕潮的情欲心魔已经大成？该不会是我的那个入梦术……”
想到一种可能，陈衡拍额叹息。
“为什么春梦能够促进情欲心魔的成长？不，不应该。难道是……玉凝？轩辕潮的情欲心魔由玉凝勾起，所以最后的大成一定要通过占有玉凝来实现……”
“枕边一梦，照进现实。情欲心魔已成……那我就只能从其他心魔入手，阻碍鬼二的计划了。”
说完这话，陈衡陡然消失。
……
几日后，一道漆黑流光划破天空，骤然降落在一片青山绿水中。
树影交错间，一个山洞浮现眼前。
倩影顿了顿，踏步走入其中。
“来了。”陈衡望向洞口倩影，微微一笑。
“嗯。”倩影走出黑暗，正是陈衡释放而出的傀儡——落影。
落影莲步轻踏，走到陈衡身旁站定，环顾四周，有些忌惮。
“坐……等等，你坐那边椅子上，别坐我身上！”
……
一番闹剧结束。
陈衡看着落影有些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叹息一声，说道:“有些事情，能忘便忘了吧。”
落影坐在椅子上，不敢放松片刻。
她清楚地记得，她就是在山洞中被临炎给……
“嗯。”俏首轻动，落影抬头盯着陈衡。
陈衡见落影情绪恢复不少，旋即开口讲出了他的请求。
“托雨春山？”
落影眉头一挑，有些惊讶。
“再怎么说，我也是落影门曾经的少门主……你让我去托雨春山做弟子？”
面对落影的质问，陈衡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首先，落影，你现在是傀儡之身，你根本回不去落影门，我想你已经尝试过了吧？”
“其次，我不同于临炎，我并不是要掌控你的修行之路。我让你去托雨春山，完全是因为我进不去。”
“最后，我答应为你解决傀儡术的问题，但我也说过，看你表现。”
说完，陈衡摆了摆手，示意落影可以离开了。
“我……”
落影想要反驳，但她却找不到理由。
诚如陈衡所说，她现在确实只能依靠陈衡。
良久，她妥协了。
“我要如何进入托雨春山？”
“你放心，我会在你识海内放置一道我的意念分身，一切听我指挥。就算最后事情败露，我也能瞬间将你拯救出来。”
说完，陈衡便用流影分出了一道分身，然后又用幻想为落影体内添了一股伪控心丹的气息。
一切办妥之后，陈衡遁入桃花源，让落影前往托雨春山。
……
“五音真人，在托雨春山的生活还习惯吗？”
金屋之内，玉凝端着一盘葡萄，走向在床上打坐的五音真人。
“多谢玉凝仙子搭救。”
五音真人见到玉凝又来，旋即起身，施以同道之礼。
按说五音真人乃化神九层，一宗之主，绝对是玉凝的前辈。
只是现在，他毕竟寄人篱下。
“五音真人有何打算？”
玉凝抬手按下五音真人的手，微微一笑，盯着他英俊的面容。
“疗伤几日，便去寻仇。”
说着，五音真人翻出自己的龙箫，眼眸含恨，望向远方。
龙箫一出，龙吟阵阵，清音绝响登时流淌而出。
呜咽的箫声随波而荡，让整个托雨春山骤然下起迷蒙细雨。
“悠悠水龙，吟愁千古，未想今朝只记昨日恨。”
玉凝闻听箫声呜咽，面容变换，眼波皱乱如风吹春水，怅然吐出一句，若失神魂。
五音真人看向身旁泪光闪闪的玉凝，只觉心中柔软处被人用大锤敲了一下，仇恨顷刻间烟消云散。
“玉凝仙子，你听得懂我这龙箫旧曲？”
“当然。此曲应当叫做:水龙吟……”
水龙吟三字一出，五音真人浑身震颤，他顿觉遇到了知音。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在五音观的千年时光，不如来此一瞬。”
感叹一声，他轻按龙箫，音调抖转，呜咽声顿时泛起丝丝正气，正气转而又被肃杀之气代替。
“心中仇恨，莫要悲凄。且以一身正气，换得乾坤两清，杀个天翻地覆！此曲名曰:从戎破阵曲！”
一曲接着一曲，五音真人心中愉悦甚至隐隐盖过仇恨，他看着对他箫声与琴音十分熟悉的玉凝，只觉心中那对音乐的热爱逐渐转嫁到玉凝身上。
一连三天，金屋之中音律不绝，托雨春山内和风细雨，全由音乐操控。
……
托雨春山宗门大殿，易逢春跪在殿下，不敢抬头。
大殿宗主之位上，黑雾浓郁，一道人影若隐若现，正是鬼二。
“玉凝这妮子还是不错的，不枉费我将五音真人师父的灵魂灌入她的体内。”
鬼二一语，肯定了玉凝的功劳。
“哪里哪里，全凭大人计谋。若非有音山老人的知识，小徒又怎么可能俘获五音真人的心？”
易逢春阿谀奉承如同奴才，浑然不敢居功。
“你要加快对五音真人道心的渗透侵蚀！”
“遵命！”
……
正在五音真人即将与玉凝琴瑟和鸣之时，一位修士登时来报。
“什么？”
五音真人放下凤琴，听到来报修士说——托雨春山外有一五音观修士求见，登时起身，化作流光飞向托雨春山之外。
玉凝眼神冰冷，看向那报信修士，抬手一挥，无数蓝色通神力涌入他体内，顷刻间将之灭杀。
“可恶！外门控心奴竟能闯入大阵，坏我大事！”
玉凝意识到事情不对，准备上报易逢春。
这时，一道华光自那名死去的修士体内绽放，射向玉凝，抹除了她的执念。
“我这是……怎么了？”
玉凝略微愣神，转身环顾金屋四周，发现五音真人已经离开，有些迷茫。
五音真人来到托雨春山外，见到了早已等待于此的落影。
“你是何人？”五音真人望着落影，问道。
“启禀观主，我是大长老派到落影门的谍子。闻知宗门有难，特来尽绵薄之力。”
落影念出陈衡分身所说的话，垂首以待，丝毫不敢有其余举动。
她知道，面前的五音真人乃是化神九层强者，纵使自己修为恢复至化神七层，亦不是对手。
五音真人眉头一挑，神识涌动，确认了落影体内有控心丹的力量，旋即放松下来，说道:“既如此，便随我入山吧。”
言罢，五音真人抬起衣袖，将落影收入袖中，转身回去。
回到金屋，五音真人看着端坐一旁的玉凝，心中自有说不出的愉悦。
玉凝见五音真人归来，急忙开口询问:“真人，您去何处了？”
五音真人眉头一挑，心中有疑，刚要如实回答，却听闻袖中落影传音。
“观主，这位仙子应是装作不知。”
听闻这话，五音真人顿时明白。
玉凝是他的知音，自然能体会他寄人篱下的苦楚，于是选择帮他隐瞒一些事。
“仙子，我外出观风雨，只觉托雨春山真是世外桃源。”
听闻五音真人的回答，玉凝虽然有些担忧，但见他回来，倒也不欲继续深究。
浅谈片刻后，玉凝如往日般，回归宗门，处理她的事务去了。
五音真人目送玉凝离去，眸光黯淡，独自一人盘坐金屋内，按动龙箫。
龙箫声动，端的是清澈高远，玄音不绝。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落影于袖中念出陈衡分身提供的诗句，心中自有一股别样的情绪，油然而生。
五音真人听到这几句词，更是心有感触，不知觉洒泪当场。
他连忙问道:“你姓甚名谁？为何有如此悲愤忧思之句？”
落影闭目询问陈衡分身，按照分身的话语，对着五音真人回答起来。
“启禀观主，我本是东北境生人。奈何大长老废我一身功法，让我改修落影门术法。我在落影门中，每日登高北望，只求能回归故土。故有此愁恨忧思，凝于词句。”
闻言，五音真人怅然若失，不久后，长叹一声。
他没想到五音观覆灭之后，能够慰藉他心灵的除了玉凝，竟然还有宗门外派的一名控心奴。
“此番词句可有词牌？”他问道。
“自然。词牌名唤:水龙吟。”
落影照着稿子念出，心中却泛起一丝涟漪。
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似随性妄为的陈衡，竟然精通诗词音律。
“水龙吟……”
五音真人闻言，不自觉喃喃着落影说出的几句词，心头一动，只觉知音又添一人。
念罢，他再度按下龙箫，玉凝曾命名的从戎破阵曲响彻金屋。
曲音结束，五音真人向落影发问，只问她的感受。
落影依旧照稿念出，语气略微颤抖，仿佛自己已被折服——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
听闻三句诗，五音真人心中震动，正气自龙箫中涌动，让他精神抖擞。
“好啊！正气一歌，变化犹生，我辈爱好音律之人，如书生般不恋生杀，如今亦得迸发杀气，杀仇灭恨！”
三句诗，句句都打在五音真人的心中柔软处。
这比玉凝的听曲命名来得更加直接，更加细腻。
落影就在五音真人袖中，她自然能够察觉到五音真人的变化。
自从她念完陈衡传来的诗词，她便发现五音真人对她的戒备少了很多，仿佛一下子信任了她。
“好厉害！他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博得一个化神九层修士的好感！”
……
陈衡躺在桃花源的摇椅上，看着系统炉火纯青技能里的超越级音律技能，嘴角微微一翘。
“系统给我凝聚中心思想，我再抄几句古诗词，还不把你拿下？”
陈衡借助落影体内的分身，为那报信修士体内灌入了十点幻想，用以清除玉凝的记忆。
之后，当五音真人带着落影回到金屋时，陈衡立刻感知到了玉凝的奇怪状态。
他知道玉凝体内多了一道奇怪的灵魂，那灵魂正是五音真人的师父音山老人。
探知到这里，陈衡便明白了鬼二的手段。
鬼二想要以玉凝为饵，让五音真人彻底忘记仇恨，做个困于金屋的懒散之人。
“那就来比一比吧，鬼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