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买卖

刘三举着火折子凑近,看清苏烟烟的面容后也脸色发白:“这、这女人跟鬼似的,带回去不得做噩梦?”

他捏着鼻子,满脸嫌弃,“要我说,只把那漂亮的带走得了。”

钱二宝盯着苏烟烟身上打着补丁的粗布衫,啐了一口:“留着她还得浪费粮食!”

他转身走向另一张床,茗若安静地躺着,苍白的面容在月光下美得惊人。“还是这小娘子合我心意。”

他舔了舔嘴唇,与刘三合力将茗若扛在肩上。

临走前,钱二宝瞥见桌上摆着几幅苏烟烟绣的帕子,绣工精美。“这丑女人倒还有点本事。”

他一把抓起帕子塞进怀里,“拿去当铺还能换几文钱。”

当院门在身后悄然关上,苏烟烟仍沉睡未醒。

钱二宝和刘三抬着茗若,在小巷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城郊一座破旧的宅院里。这是他们平日里藏匿赃物的地方,四周荒草丛生,鲜有人迹。

“把她扔床上。”钱二宝擦了擦额头的汗,“等她醒了,先给她点颜色瞧瞧,看她还敢不敢跟老子作对!”他从怀里掏出白天抢来的帕子,得意地晃了晃,“这玩意儿,明天就能换顿好酒!”

刘三却有些不安:“万一她真去报官……”

“报官?”钱二宝嗤笑一声,“就凭她一个青楼出身的贱女人?谁会信她的话?”他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等玩腻了,就把她卖到窑子里,还能再赚一笔!”

破旧宅院里,霉味混着钱二宝身上的汗臭扑面而来。

茗若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后颈残留的迷药余韵让她头晕目眩。

睁开眼时,正撞见钱二宝色眯眯的三角眼,对方正用匕首挑开她的衣领,刀刃冰冷地贴着锁骨。

“醒了?”钱二宝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在菜市打得老子好疼,现在该还债了吧?”他手腕翻转,匕首挑断她胸前的系带,“听说花魁的滋味特别妙,今晚老子可要好好……”

“畜生!”茗若拼尽全身力气踢向对方小腹。钱二宝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到桌角,油灯“啪嗒”摔在地上,火苗瞬间窜起。

刘三慌忙用脚踩灭火苗,咒骂声中,钱二宝已红着眼扑上来,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敢踢老子?信不信现在就掐死你!”

窒息感让茗若眼前发黑,她突然张口咬住钱二宝的虎口。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钱二宝杀猪般惨叫着甩开手,巴掌如雨点般落在她脸上:“臭婊子!反了天了!”

温热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染红了胸前的碎布。

“别弄死她!”刘三按住躁动的钱二宝,“打伤了可就卖不上价了。”他捡起地上的麻绳,重新将茗若绑在床头,“饿她几天,看她还硬气!”

茗若剧烈咳嗽着,发丝黏在渗血的脸颊上:“你们……不得好死……”

她努力抬起头,眼神像淬了毒的箭,“陈将军不会放过你们……”

“陈将军?”钱二宝用染血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头,

“老子现在就告诉你——”他贴近她耳畔,呼出的热气带着腐臭,“那封狗屁释放文书,老子早从你包袱里搜出来烧了!”

这句话如惊雷劈在茗若头顶。她这才发现腰间的布包不翼而飞,残存的希望瞬间破碎。

钱二宝得意地晃着从她身上搜刮来的木簪:“就凭你这贱命,还想攀高枝?乖乖听话,等老子玩够了,兴许还能留你条……”

“呸!”茗若将带血的唾沫啐在他脸上。钱二宝暴跳如雷,抄起桌上的陶碗狠狠砸在她额角。剧痛让她眼前炸开白光,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

“别打了!”刘三按住钱二宝扬起的拳头,“真打残了就不值钱了。”

他从墙角拖来发霉的棉被扔在茗若身上,“关她三天,只给水喝。”

宅门重重关上,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茗若蜷缩在满是霉斑的床铺上,麻绳深深勒进皮肉。额角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比疼痛更刺骨的,是心底无尽的绝望。

她想起苏烟烟绣的并蒂莲帕子,想起姐姐说“要像绣花一样把锋芒藏进针脚里”,泪水混着血水滑进嘴角——这次,她怕是再也护不住姐姐了。

而在城郊小路上,苏烟烟的脚步从未如此急促。黑纱被夜风吹开,狰狞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她攥着从邻居家借来的火把,每经过一个巷子都要扯开嗓子呼喊:“茗若!你在哪里!”

沙哑的声音惊飞了树梢的夜枭,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路过张屠户家时,李氏打开门缝,看清是她后“砰”地甩上木门:“晦气东西,大晚上叫魂呢!”苏烟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想起白天钱二宝打听消息时的模样。

她转身朝城中最乱的贫民窟跑去——那里是泼皮无赖聚集的地方,或许能打听到些线索。

破旧宅院里,钱二宝对着铜镜包扎伤口,越想越气:“等那贱人服软,老子非把她

的牙全敲掉!”

他将染血的布条扔在地上,转头对刘三说:“明天去黑市联系老鸨,就说有个新鲜货,保证卖个好价钱!”

苏烟烟跌坐在县衙青石板上,发髻凌乱,黑纱歪斜地挂在脸上。掌心血痕混着尘土,刺痛感顺着指尖蔓延,而心口的空洞比伤口更灼人。

她仰头望着朱红大门上斑驳的“明镜高悬”匾额,耳畔还回荡着衙役的呵斥:“青楼出来的也敢报案?莫不是想讹诈官府!”

“官爷,我妹妹真的被人掳走了!”她攥着衙役衣角,声音因过度沙哑而发颤,“求求您派人查查,她一个弱女子……”

“松开!”衙役厌恶地甩开她的手,皂靴碾过她掉落的发簪,“大清早发什么疯?再闹事连你一起关进去!”

随着沉重的木门轰然闭合,苏烟烟被推搡着跌出门槛,额头重重磕在石阶上。

蜷缩在街角的阴影里,苏烟烟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寒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恍惚间又回到初入红颜楼的夜晚——那时她也是这样被人踹进柴房,浑身淤青却无人问津。

“茗若……”苏烟烟颤抖着摸向空荡荡的床铺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姐姐一定会找到你。”

脑海中突然闪过谭明冷峻的面容。那个在狱中审讯时,目光虽严厉却递给茗若帕子的将领。

“陈将军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此刻如同一线微光刺破黑暗。

苏烟烟踉跄着起身,在市集拉住路人打听:“请问谭明大人的府邸怎么走?”

城西将军府外的槐树下,苏烟烟从辰时等到未时。日头毒辣,汗水浸透她粗布衣衫,疤痕在高温下隐隐作痛。过往行人投来异样目光,有好事者议论:“这丑女人在等谁?”

“八成是来讨饭的。”她充耳不闻,死死盯着府门,生怕错过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申时三刻,马蹄声由远及近。苏烟烟猛地站起,因久跪双腿发麻险些摔倒。谭明身着玄甲翻身下马,腰间虎头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谭大人!”

她扑到马前,惊得坐骑嘶鸣,“求您救救茗若!”

谭明勒住缰绳,目光扫过她狼狈的模样:“你这是……”

“茗若被人掳走了!”苏烟烟跪在滚烫的青石板上,额头几乎贴地,“昨日夜里,我睡前还好好的,今早醒来她就不见了。我头痛欲裂,浑身使不上力,定是被人下了迷药……”

她哽咽着抬头,黑纱滑落露出狰狞疤痕,“我在青楼待过,知道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求求您,她一个弱女子,落在恶人手里……”

谭明皱眉打断她:“可看清掳人者模样?可有仇家?”

“是钱二宝!还有个叫刘三的!”苏烟烟急切道,“那日在市集,钱二宝调戏茗若被打,他定是怀恨在心……”

她突然剧烈咳嗽,掌心咳出的血沫染红了粗布衣袖,“谭大人,我们姐妹俩无依无靠,茗若若是……”

泪水夺眶而出,浸湿了地面的尘土。

谭明凝视她片刻,翻身下马。

玄甲下摆扫过苏烟烟肩头,他伸手将人扶起:“起来说话。”见她仍执拗地跪着,语气稍缓,“陈将军常说,保百姓安危是本分。你且细细道来,我自会派人彻查。”

苏烟烟浑身颤抖,将钱二宝的威胁、邻居的闲言碎语、昨夜的异常一一说出。

说到激动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昨夜明明闩好了门,今早却发现院门虚掩。钱二宝还偷走了茗若的释放文书,他定是想……”

她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死死攥住谭明的衣角,“求您救救她,我这条命可以不要,但茗若不能……”

谭明神色凝重,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她擦拭血迹:“先随我进府。”他转头对守卫吩咐,“即刻召集十名精锐,去查钱二宝、刘三二人行踪。重点搜查城郊废弃宅院。”

钱二宝正就着咸菜啃窝头,听见院门被踹开的巨响,手一抖,窝头滚落在地。

带头的百户手持腰牌,冷声道:“钱二宝,有人状告你掳掠良家女子,跟我们走一趟!”

“放屁!”钱二宝的三角眼瞪得溜圆,慌忙将藏在床底的麻绳往草席下踢,“老子奉公守法,哪来的掳人?定是那青楼贱妇……”

话未说完,士兵已冲进里屋,木柜被掀翻,衣物漫天飞舞。

百户盯着墙角散落的迷药粉末,冷笑一声:“这是什么?”

钱二宝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强装镇定道:“不过是治头疼的草药!你们当兵的就会冤枉好人?”

他突然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官府的人抢东西啦!”企图引来邻居围观搅局。

与此同时,另一队士兵在城郊展开地毯式搜查。

废弃的老院子蛛网密布,柴房的门缝被枯草遮掩,若不是刻意寻找,很难发现端倪。

茗若被铁链锁在梁柱上,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猛地抬头。然而当士兵的火把扫过院角时,钱二宝早已用腐木堵住了柴

房唯一的小窗。

“回禀谭大人,钱二宝家中未发现异常,城郊也无踪迹。”

百户回府复命时,苏烟烟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谭明望着地图沉思良久,突然问:“钱二宝可有亲戚故旧?他平日最爱去何处?”

另一边,钱二宝对着铜镜擦拭冷汗,镜中倒映着他扭曲的脸。刘三缩在墙角,声音发颤:“要不把那女人送回去?万一陈将军……”

“送回去?”钱二宝抓起酒坛猛灌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流下,“现在送,不就等于承认了?那茗若睚眦必报,还有她那个丑八怪姐姐,定要把咱们往死里整!”

他突然将酒坛砸向墙壁,“陈将军又如何?没证据就是没证据!”

刘三望着满地碎片,双腿发软:“可万一谭明继续查……”

“他敢!”钱二宝揪住刘三的衣领,三角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再敢提送人的事,老子先宰了你!大不了把那女人卖到千里之外的窑子,谁也别想找到!”

他想起茗若倔强的眼神,心底莫名发虚,却仍恶狠狠地说:“明天就联系老鸨!”

戌时三刻,乌云遮蔽了最后一丝月光。

钱二宝和刘三押着被麻绳捆成粽子的茗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青石板路。

茗若的粗布裙摆早已沾满泥浆,嘴里塞着的破布让她只能发出呜咽,手腕被麻绳勒出的血痕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青白。

“到了。”钱二宝踹开怡红院后门,脂粉气裹挟着嬉笑怒骂扑面而来。

老鸨王媚娘正倚在红木栏杆上嗑瓜子,鎏金护甲在灯笼下晃得人眼晕。

她低头瞥见地上蠕动的人影,浓妆艳抹的脸瞬间绽成一朵花:“哟,这不是红颜楼的小孔雀吗?怎么落得这副模样?”

茗若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王媚娘踩着三寸金莲款款而下,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详:“瞧瞧这脸蛋,这身段,当年多少达官贵人捧着银子求见呢。”

她突然用力捏下去,“可惜啊,如今成了丧家犬。”

钱二宝搓着手凑上前:“媚娘姐好眼力!这可是现成摇钱树,您给个痛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