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销账
“陛下,臣也亲眼所见,太常卿云鬓雪肤,其状昭然。”
“臣等附议,伏乞圣裁。”
司马策刚一上殿,正事还未议,突然叫度支侍郎这番话吓得险些坐不稳。
他甚至想先退殿,然后再重新进一次。
好端端的,易禾怎么会突然暴露了身份。
“对了,张御史也在场。”
度支侍郎见陛下脸色阴沉,以为不信他。
马上就将御史大人也拉来做同伙。
可这位御史大人平时就不怎么议政,只是虚担了个三公的头衔。
遇上这种轰动朝野的大事,他更不可能掺和了。
因而只告罪:“陛下恕罪,微臣年事已高,老眼昏花,实则并未看清。”
他看没看清无人在意。
殿内早已人声喧沸。
“别说,易大人还真挺像个女郎。”
“只是样貌好,可气度还是像男子啊……”
“若此为实情,那不是杀头的罪?”
“本官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女子假充男子二十余年,还能做到九卿之首,这合乎常理吗?”
司马策虽然一直没有说话。
但是把殿内的声音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他也从没想过这件事会以这样的方式披露出来。
要命的是,易禾怎么打算的他还不知情。
“陛下何须为难?”
一直没有说话的桓锏此时上前行礼。
“既然有人说看见了,有人说没看清,臣以为,只需为大人验明正身也便是了。”
他话刚落地,朝臣们异口同声地附和。
“没错,怎么把验身给忘记了。”
“是男是女,一验便知,我等也不用猜来猜去了。”
司马策仍然面无表情,其实手在袖子底下已经攥了半天。
最终他干巴巴地笑了声:
“易卿身为礼官,又是九卿之首,强行验身岂非罔顾礼教?”
桓锏也笑得意味深长:
“陛下此言差矣,验身虽说有些无礼,但想要解决争端,恐怕非此不可。”
“况且,易大人应该也不希望一直被误会下去吧。”
这话诛心,没留一点开脱的余地。
但又实在挑不出错漏,众臣也是同样的主张。
“桓将军所言极是,若易大人真是女子,第一桩便是欺君的死罪。”
“对啊陛下,古往今来,就没有女子入仕的先例。”
司马策面带微笑,心里早已骂了桓锏千万遍。
老贼,你还真是作死不带等天亮的。
……
王显紧赶慢赶,终于在散朝之前赶到了太极殿。他无故迟卯,按宫规是不能再上朝的。
可是眼下情急,恐怕陛下难以应付。
只好硬着头皮进了殿去。
幸而御史台他说了算,谁想挑他的毛病,以后就等着他被参。
要死一起死,谁都别活。
他疾步来到殿前行完礼,也不去看司马策什么态度。
直接就冲了桓锏问了句。
“桓将军,前月襄阳有军情,陛下在病中点你去带兵时,你是怎么说的?旧疾复发无法行动对吧,怎么,如今病好了?”
桓锏向来讨厌王显,但又实在忌惮王家的势力。
也不好直接撕破脸,只能闷闷地回了句。
“多谢大人惦念,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王显不依不饶:“那封后那日为何不至?”
封后那日桓锏确实没来。
倒也没旁的原因,就是想给司马策添点堵。
王显不等他琢磨说辞,已经从怀里掏出时政簿,又在殿中御侍手里顺来一支笔。
而后匆忙写就:桓锏不谒帝后,据实纠弹,按律当处宫刑或流放。
边写边念,写完盖上又塞进怀里。
然后看着桓锏笑笑:“不急,散了朝再呈给陛下。”
桓锏看他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半天嘴巴没闭上。
“不是,你……”
“桓将军,您继续。”
王显一边说着,还朝他微微躬了躬身。
桓锏气得拂了拂袖子。
“本将知道,今晨是王大人将太常卿送回府的。”
“是又怎样?”
“你与太常卿在吴州相识,共处数日,若你二人没有首尾,大人为何如此殷勤?”
“哦……”
王显点了点头:“桓将军的意思是,下官看上易大人了?”
“难道不是?”
“冤枉啊陛下。”
王显扑通一声就跪在御前。
“陛下容禀,易大人昨日下值后被罪嫌绑架,京兆尹派人找寻一夜未果,今早两名歹徒将易大人扔在宫道扬长而去。”
“微臣为了安抚人质,所以送其回府,竟被桓将军如此揣度,还请陛下做主。”
说罢又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心里却思忖,这番话有没有哪处错漏。
司马策见王显一改素日里持重狠戾的作风,便知他也是豁了出去。
他眸色一暗,朝阶下扫了半圈,耐着性子叫了句:“桓锏,王显已经陈情,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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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锏本来就不在乎易禾被绑,他只急着将易禾是个女子的事昭告朝野。
也没想过还能转移到这上头。“臣愚失察,万望陛下恕罪。”
遇上王显这么不要脸的人,还能怎么说。
可王显并未起身:
“陛下,其实臣还有一事要奏。”
“说来。”
“如果微臣没记错的话,桓将军之前还有意将女儿嫁与易大人。”
司马策听罢这句,心里暗暗发笑。
其实他现在是有些佩服王显的。
这事连他自己都要忘了,却被王显又提了起来。
提得好啊。
众位大臣自然也记起了这桩秘闻。
且都知道当时易禾死活不要跟桓家结亲,此事这才罢了。
王显继续呈报:“陛下,若桓将军认定太常卿是女子,当初为何还想嫁女?”
“分明是他嫁女不成,公报私仇。”
桓锏当时就有些着急。
“陛下,臣不敢。”
他承认嘴上的功夫不如这些文臣。
可他家女郎求嫁一事,确实也无可辩驳。
眼下无论他说什么,王显都会用一句“太常卿不要你女儿”来羞辱他。
司马策此时也故作为难。
“你们二人各执一词,朕竟不知如何决断。”
桓锏这时也已经想清楚。
想要嫁女这件事不被提起,他就不能在易禾的事上多做争议。
因而向前郑重揖礼:“陛下,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无论太常卿一事最终如何定论,臣绝不就此事再上疏进言。”
“也请朝中同僚为臣作证。”
这番话被他说得言之凿凿,由不得众人不信。
“也罢,避避嫌也好。”
司马策知道他是为了桓清源的清誉着想,正好借坡下驴。
说完这句,便叫散退朝了。
……
众臣一出太极殿,王显就疾走几步凑到桓锏身旁。
“桓将军,说话可要算话。”
桓锏没好气:“放心,莫说这件,以后但凡跟姓易的沾边的事,我都装死,你满意了?”
王显嘴上没回,却用行动证明了。
他将之前在时政簿上登的桓锏的那页翻出来,然后小心撕掉,又塞到桓锏手里。
这才径自走了。
桓锏站在冷风里,望着手里那页纸,半天才明白过来。
这是现场销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