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能随机吗 作品

第68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并不)

常山在络雁城西北方向,也就是他们城外这条的上游。

进入雨季以后已经下了许久的雨,将土地一带沁润得柔软泥泞。

这就意味着,只需要一点初始推动力,就能一下推开很大一片土地。

决堤伴随着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将常山下的村庄几乎是推平。

谢韶光的心一下坠入谷底。

好在县令早两日见势不妙,已经将人口转移,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

可即使是这样崩裂的堤口也已经形成,水冲之下水淹三县,死伤百千。

络雁城地势稍高,加上上游决堤,水势稍缓,反而没有遭灾。

不少家宅被淹的老百姓逃进络雁城中,大街小巷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而且雨季还在继续,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加之去年也不是丰年,一下子城中饿殍遍地。

霁州太守已书报朝廷,请求赈灾,但现在据说燕王和清河王都调来重兵围困京城,奏报根本传不上去。

或者传上去了也没人管。

谁也不服沈庆烨,就是朝中还有人卡着他,所以他也还没登基为帝。

这就是现在朝中的乱象。

霁州并非主要产粮区,所以哪怕太守有心先斩后奏开仓放粮,也没那个条件。

只能尽量收购商人手上的余粮。

可之前也说过,去年并非丰年,加之现在青黄不接,一些商家是确实没粮,剩下一部分有粮也说没粮。

然后转手便在黑市上高价出售。

杨悦薇用杨家的关系从别的地方买了些粮,在城东开了粥场,自己每日在粥场忙碌。

谢韶光待在家里也要发霉了,便也请缨去粥场帮忙。

“爹和娘都在操劳,我怎么好一个人留在家中。”她故作轻松说道。

现在是上面还没决出胜负,要是等谁暂时上位,喘过气来,新朝新气象,只怕也会把前朝旧事收拾一遍。

自古以来,治水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治得好就是高升的政绩。

治不好那就是阎王的催命符。

虽说人力在其中能起到一点作用,但一截河流经手无数人无数代,你很难说到底哪里会出现问题。

就是所有人都尽力了,那还要看老天的心情。

人力在自然面前如此无力。

普通人在王权面前如此无力。

事已至此,只能尽力减小损失,再祈求谁翻账的时候下手轻些。

虽然知道最终登上皇位的是沈晏舟,但按照原设定还有四年左右,在这之前几位王爷们到底谁能当个短命皇帝,她也说不准。

就是最后这事落到沈晏舟手里,她也……没有办法。

好不容易离开了,难道还要和原来一样,再把自己送进旋涡么。

“……好吧,你多带两个人在身边。”杨悦薇这一个来月憔悴了太多。

谢韶光领了一个放粮的任务。

杨悦薇联系来的粮食分量有限,不可能敞开了任吃,粥场只能保证大部分人,不被饿死。

所以每天用粮都被卡得死死的。

她领了康家兄妹和青柳、湖石四人,拿着粮仓的钥匙,等熬粥的米用完了就去取。

粥场也不能放太多米,看到有多的,很有可能会有人起歹心。

这是个很简单的活,但只能让放心的人来。

杨悦薇千叮咛万嘱咐谢韶光,不能多拿一点,哪怕还有人没吃到,或者吃不饱。

“今日用了多的,便会早一日断粮,那时候所有人都没得吃了。”

她精细计算过,这是能让多数人活下来,坚持到秋收的量。

谢韶光点头,她虽然心软,但也知道哪些事可以退步,哪些不能。

杨悦薇现在满世界联系,就是希望能多弄些粮。

谢韶光也试着给诸州那边写信。

沈晏舟必然不是寻常人家,诸州并没有遭灾,并且还是通往西域各国的门户之地,应该会有门路搞到些粮食。

可她提笔才想起来,她好像也不知道沈晏舟住哪。

相处那么久,她竟然连对方地址都不知道。

他走的时候只说回家去看看,过了十几日便来信说家中有些事要处理,可能要过段时间再来看她。

然后就两个月杳无音讯。

谢韶光可以理解。

因为她亲自走了这一遭,知道通讯不发达的现在,两地之间联系是多难的一件事。

就连谢晚雨这么久了,也只寄了一封信过来。

而且人家忙家事是正经的,还特别给她带了不少香料和干货过来。

不过现在她有求于人,还是厚着脸皮写了信,安排她房中另一个下人远志跑了一趟。

安家是诸州世家,那只要找到安家,应该就能找到‘安清流’这个人。

远志确实找到了安家,但安家所有人都说没有安清流这个人,家中也没有一个刚归家的大小姐。

这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连‘安清流’这个名字似乎都是假的。

谢韶光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就像做了一个梦一样,这人就那么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了。

如果不是康家兄妹俩和肩上的伤,她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说是人脉的关系也搭不上了,那只能靠自己。

谢韶光每日拿着粮仓钥匙,天不亮就起床放粮,看着工人们熬粥分发。

赈灾的粥本应可以立筷,他们的粮食实在不够,只能做成比米汤稍稠一点的状态。

可哪怕就这样,每日也依旧有人分不到粥。

“明天来吧,明天早些。”她安慰着没有分到粮的人们。

就算是难民,人和人之间的区别也是非常大的,老弱病残、女人和孩子经常只能排在后面,等别人分完才能轮到。

即使她让康遥峰和湖石帮着管理排队的,也很难避免。

“小姐,真的没有了么。”一个干瘦的孩子拿着个破碗,或者说一个有弧度的瓦片,可怜巴巴的不肯离开。

“我和妹妹已经几天都吃不上饭了。”他抽了抽鼻子,说话声音微弱沙哑,看着还病了。

“抱歉……”谢韶光垂下眼,看着连锅底都被刮干净并且涮了两道的大锅:“你们明天早上……”

“可昨天你也是这样说的,我一早就来了,但是越排前面的人越多……我可以忍,但妹妹她已经……”那孩子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谢韶光咬牙,叫来康遥峰小声道:“遥峰,去把家里昨天剩的饭拿来。”

“可是小姐……”

谢家情况也并不好,有剩饭并不是做多了,而是杨悦薇昨天就没吃晚饭。

这段时间谢家的生活质量不说一落千丈,但也不似从前的宽裕,她的点心只剩了沈晏舟送的那些。

基础的食物倒是还有,每餐也有些肉,更多的就没了。

谢韶光倒是知足,他们的条件已经比难民好了太多。

络雁城变成这样,霁州变成这样,谢韶光几次见杨悦薇都因为压力太大吐了。

“去吧。”一点剩饭,他们还是有富余的。

周围尚未离开的人见他们跟着那孩子,围在一起,看着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