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沈晏舟从前就想过很多次自己死亡的景象。
嬷嬷听他提起，总会说他傻。
“殿下是有大福之人，是安国与宣朝友谊的象征，两国百姓都盼望着殿下有朝一日能成为造福一方的君主呢。”
话很好听，但嬷嬷的表情没有一丝温和，反倒有几分魔怔。
这不像祝福或者期盼，而是像一个诅咒。
安国已经没有很久了，他也只是宣朝后宫中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
比起造福一方，他能从黑暗的宫廷生活中存活下来都是奢望。
“什么造福一方，我做不到。”沈晏舟这时都会撇开眼睛。
他想做什么呢？
也许也曾想过有朝一日安雪柔的病能好起来，母亲看向他的时候，是真的在看他。
那样的话，即使母子俩还是只能住在绿珠宫吃不饱穿不暖，但两个人在一起，也能渡过寒冬的漫漫长夜吧。
他听人说过，等他们长大了，便会封王，放出宫去，有自己的一小块土地和百姓供养。
他一直想象着那块从不曾存在的土地。
也许地方不大，只有几城，百姓不多，数万人，但在那块土地上，他会过上与阴冷的宫廷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可从安雪柔将他推下枯井的那日起，这些希望就都不存在了。
他只想逃，哪怕知道安家护他也只是想要一个名头去参与这一场纷争，也愿意暂时做他们的工具，换取生命和有限的自由。
这样做是有代价的，但这代价不应该包含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的人。
是他的错，是他觊觎贪恋那一抹温柔。
是他太弱小，以至于喜欢的任何东西都会被人轻易夺走。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谢韶光醒来的时候叹了口气。
她居然还活着。
这难道是老天对于她擅自偏离剧情正轨的惩罚么？
从出京以来她的运气就不能用好坏来形容。
简直是糟糕透顶。
“你醒了。”头顶的声音让她困难地掀开眼皮看过去。
她眼睛干涩，眼皮烫得不行，大概是发烧了，左肩已经疼得有点麻了，她动起来才感觉到大脑都被疼空的感觉。
“别动，你的伤变严重了。”
沈晏舟垂头看着她，一张脸明明哭得眼睛都肿了，却还是露出坚毅的神情。
她她放弃爬起身的打算，微微偏着脑袋看了看周围。
一边是沈晏舟的衣服——当然，她躺在他腿上呢。
另一边……明亮的火光让她不自觉闭了闭眼。
“我们这是在哪？”
虽然她很想说自己是不是在天堂，但人死了上天堂还要受生前的伤病也太惨了吧！
“我们滚到山下来了。”
“在这生火没事么。”身体的知觉渐渐复苏，各种疼痛汇合的感觉开始冲击她的大脑。
“我们掉在河里去了，冲了很远……应该没事。”
不如说不生火烤烤，两个人在这寒冬腊月就能直接冻死了。
“这样。”她疼得渐渐不能思考，简单回答以后就闭上眼睛养神。
“渴么。”
“不知道。”
两个人之间安静下来，沈晏舟攥着拳，想说话又不敢说。
“对不起。”最终他还是开口道。
“没什么对不起的，现在这样也不是你想的吧。”
“我不应该带着你一起跑。”
他临走时只是多看了谢韶光一眼，大脑就不受控制了。
带她骑在马背上，他一瞬间想的竟然是两个人就这样私奔。
去他未曾谋面的故乡安国，或者往更西方走，不去管什么安家、王位，去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
他大概真是疯了。
“当时乱成一锅粥，不趁热喝了，好像也只能跑了。”谢韶光闭着眼轻笑道。
当时看到两边稀里哗啦地出人她都惊了，这客栈是什么蟑螂窝吗？这么能藏。
她倒是想赶紧回屋的，但对方从楼上跳下来，直接切断了她回去的路线。
沈晏舟当时如果就那么跑了，大概率两边都不会把她当个事，刀剑无眼，说不定就被路过的谁一刀噶了。
沈晏舟似乎没能理解她的冷笑话，只是重复着“对不起。”
“别说，你是只会说这句话了么。”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肩上的痛感越来越剧烈。
她刚才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因为翻滚，箭尾已经断了，箭头和一截箭身深深埋入她的身体。
感觉……虽尚未死，离死不远矣。
“对不起。”
温热的泪水落在谢韶光脸上，她无奈地再次睁开眼。
“你哭有什么用啊，别哭了。”
小美人哭得我见犹怜的，她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明日天亮，你顺着河流走，一定会找到有人住的地方，不过要小心他们先一步控制那些地方了，以后做什么都要更小心。”
“不，我们一起走。”
“我这样子你觉得走得动吗？”她苦笑道：“你去吧，记住地方，搬到救兵再回来找我就好。”
谢韶光现在的伤势，撑过今天晚上都是她命大，更别说他出去不知多久能找到人，更不知多久才能带人回来。
她连自己找东西吃找水喝都做不到，留在这等着，基本等于必死了。
谢韶光深知小孩儿能有多顽固，现在嘴上输赢是没用的，只是淡然道：“那明天再说吧。”
可没到后半夜，她的情况就开始恶化。
虽然她自诩是个理智的人，但人在伤病的情况下是很难理智的。
她已经难以控制自己了，只知道骨头缝都疼得要命，伤口更是一种难以诉说的疼。
就像一只布娃娃，被一只大手从肩膀开了个洞，并且从那往外掏棉花一样。
“韶光，韶光你别动了好不好。”
她像只案板上的鱼一样翻来滚去，这样一动，肩上的伤势必会更重。
沈晏舟却压不住她，只能看着她用手按着自己的伤口。
“疼……疼啊！”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手指用力，几乎要抠进自己的伤口里：“冷，好冷！”
“我把火生大点，你冷就抱着我，疼就咬我好不好。”
他直起身拿了些木材丢进火里，一下被她扯住手，被烫了一下。
谢韶光却抱着那只手贴在脸上，好像很舒服。
虽然生着火，她衣裳也还潮乎乎的，摸上去就是冰的。
“对不起，我会负责的。”他想了想，解开自己的衣带。